夏漪漣平素沒機(jī)會在臣尋面前表現(xiàn)，今日可算是找到機(jī)緣一逞他男兒氣概了，所以表現(xiàn)特別神勇。臣尋拖著他要回家，他便一路掙掙扎扎，姿態(tài)做得十足，非要回頭去尋那些老頭子的晦氣。
    臣尋惱火非常，松開他的手，路上站定，恨聲怒罵道：“你還覺得不夠丟人現(xiàn)眼是嗎？你也不想想你現(xiàn)在是女人，當(dāng)街抱著男人不放，捉了一個又一個，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像什么？不知檢點！”
    夏漪漣腦子正熱，哪里想得到自己像什么？
    他只覺得自己一腔熱忱為了她，卻沒落得好，此刻竟還被她罵不知檢點，委屈得不行，便也紅了脖子黑了臉，反質(zhì)問臣尋道：“我像什么？你有話明說！我說過我看不得你把話悶在肚子里，有句講句，我更厭煩去猜女人的心思！”
    正巧，兩人爭執(zhí)的地方，就在斜對面便是一座青樓。
    此時已經(jīng)過了晌午，樓內(nèi)的姑娘們操勞一夜，此刻睡醒了，又吃了午飯了，打扮停當(dāng)，這會兒便開門來營業(yè)了。
    就見幾個衣著暴露的姐兒，每人手里揪著一方顏色庸俗的絹帕，打著哈欠自敞開的大門內(nèi)魚貫而出。但凡看到樓前有男人駐足觀望停留路過，立刻笑靨如花地跑上前去，拖的拖，抱的抱，捉著人就往青樓里面拖。
    臣尋自那些當(dāng)街?jǐn)埧偷那鄻桥由砩鲜栈匾暰€，冷冷地睇了眼夏漪漣，丟下句“像什么你自己看！”然后背著書箱大步走了。
    夏漪漣順著她剛才的目光看了又看，漸漸臉上的顏色變得精彩紛呈，紅了白，白了黑。見臣尋已然走遠(yuǎn)，慌忙多此一舉地避嫌低著頭，臊眉耷眼地追了上去。
    半晌無話。
    直到臣尋聽到身后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響，回頭，恰好撞見夏漪漣垮著一張苦瓜臉，正低頭揉著空落落的肚子。
    方想起了兩人辛苦一大個上午，到現(xiàn)在還沒吃午飯呢，臣尋呼出一口氣，叫上夏漪漣跟著自己一起進(jìn)了一家面館，為兩人點了兩大碗牛肉面。
    至此，爭吵的事情方才揭過去了。
    今日這一場，不但浪費了時間精力，還累得臣尋又自外倒了銀子花在他身上，夏漪漣竭力想將功折過。
    喝完最后一口牛肉面湯，把嘴巴一抹，夏漪漣湊到臣尋眼前，說：“尋尋，剛才我仔細(xì)分析過了我們擺攤失敗的原因。我覺得吧，那些人主要還是覺得你年輕了。俗話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就是嘴上沒長胡子，所以他們不相信你能寫出好文章。你看那些老學(xué)究，一個個全部蓄著一把灰白的胡子，不時撫一撫，一看就很靠譜的樣子，所以大家一伙兒全去老頭子那里寫家書了，就是這個道理。”
    臣尋皺眉，“還道理呢？嘴上沒胡子，就寫不出好文章？一派胡言。”
    夏漪漣急忙分辨道：“不是我一派胡言，是別人說的。今天我拉了客人想叫他請你寫信，結(jié)果那人對我說了句話，他說，你這么年輕，怎么可能寫得出好文章呢？我當(dāng)時就反駁他了，我說寫不寫得出好文章，跟年紀(jì)有啥關(guān)系？那人說，要是你真有本事，年紀(jì)輕輕的，何至于跑到廟會上來賺錢糊口？你聽聽這話說的。可見眾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人老，辦事才靠譜。你懂嗎？所以，關(guān)鍵，你得看上去老成持重。”
    經(jīng)夏漪漣這樣一分析，臣尋若有所思，忍不住喃喃，“老成持重……”
    “對，老成持重，你得裝出老成的模樣出來。”
    “這怎么裝？”
    這又不是在朝堂上、在同僚跟前，言談舉止裝老成，還有人看得出。她不過就是給人寫封家書而已，哪里有裝老成的機(jī)會？面對的都是目不識丁的普通老百姓啊，人樸實敦厚，老成對他們而言，什么樣子才算老成？
    夏漪漣嘿嘿一笑，“這還不簡單？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跟那些老頭子，就差了一把胡子！”
    臣尋醍醐灌頂。
    是啊，貼上胡子，可不就看上去要老些了嗎？這對普通人而言，直觀印象簡單明了。
    正好還在廟會上，這市集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兩人在賣面具的攤位上買了一副秀氣的山羊胡子回去。
    貼胡子是個細(xì)致活兒，臣尋一個人搞不定，夏漪漣又熱情又積極地要幫忙，臣尋就讓他幫了。
    她坐在圓杌上，夏漪漣一手掌著她的后腦勺，一手捏著薄弱蟬翼的假須子，小心翼翼地往她的唇上粘。
    他湊得很近，呼吸可聞，臣尋漸覺難耐，特別是當(dāng)夏漪漣那男人略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按壓在她的唇上時，每多停留一息，臣尋便覺耳根兒處更燙了一分。
    一共上下兩片須子，貼完了人中，貼下巴。
    夏漪漣輕抬起她尖尖的下頜，他的呼吸像柳絮似的輕拂過她的鼻尖，癢癢的，柔柔的，也熱熱的，臣尋不自覺屏住呼吸，目光低垂盡力不去看他。
    屋內(nèi)安靜得針落有聲，下巴上的胡子貼的時間有些久，臣尋脖子微揚，視線向上望著天花板，腦子里的思緒逐漸飄遠(yuǎn)。
    不知何時，她察覺到一道炙熱的呼吸猶如狂風(fēng)驟雨般席卷而來，要把她吞噬，她驚回神看去，只見夏漪漣目光癡迷地盯著她的唇，臉已然欺近。
    臣尋慌亂地將臉往側(cè)旁一扭，夏漪漣溫?zé)岬淖齑娇翱安吝^她的臉頰。
    他差點就吻到她了，卻被臣尋在關(guān)鍵時刻避開了。
    夏漪漣還捏著她的下巴，她扭了扭，他木呆呆地回過神，緩緩松了手，然后，直起身，看了又看她，她始終沒扭過臉來，他拂袖進(jìn)了內(nèi)間。
    當(dāng)晚，臣尋失眠了，便也就聽了一夜里面房間內(nèi)夏漪漣輾轉(zhuǎn)反側(cè)弄出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