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和富貴入京前已經(jīng)知道夏漪漣同臣尋于日內(nèi)就要完親的事,這宅子還是專門買來做兩人的新房的,因此一來就對臣尋改了稱呼。
夏漪漣聽到“少夫人”三個字,嘴角一咧,滿意得不得了。他笑著伸手捏住了紅線的臉蛋兒,大贊道:“小嘴兒真甜,不枉爺打小就疼你。”
富貴在一旁看著,呵呵地傻樂。
紅線扭捏著掙脫開夏漪漣的手,有些恍惚。
這久違的一幕啊,仿佛瞬間回到了遼王府,那時候郡主被關(guān)得無聊,或是被王妃督促看書寫字,煩不勝煩的時候,便常以捉弄她為樂。
不覺熱淚再度迅速蓄滿眼眶,和著雨水又滾落下來。
富貴目光黯然,亦想起了遼王府里往昔那些和樂溫馨的場景,鼻子發(fā)酸。伸手,暗自將紅線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里緊了緊。
跨入二進院,遠(yuǎn)遠(yuǎn)瞧見堂屋燈火通明,屋內(nèi)有人影在晃動。
夏漪漣倏然頓住腳步,低頭將自己一身看了眼,眉頭緊蹙。
衣裙淋了個濕透,精心挽的發(fā)髻被暴雨一陣摧折打壓,早散掉了,長發(fā)一縷縷貼在鬢旁、披在肩頭,化好的妝也全糊了。這么披頭散發(fā)蓬頭垢面的,如何能見爺爺?
不過他一身女裝也不適合見爺爺,夏漪漣折身便朝自己的起居室大步走去。
紅線和富貴急忙跟上,喜滋滋道:“郡主,我們服侍您更衣!”
夏漪漣頭也不回道:“你倆衣服也打濕了,先去換身干爽的衣服再來伺候爺。動作快點,爺有賞!”他揚了揚提在手中的禮盒。
何必說這禮物是肅王妃送的?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他決定借花獻(xiàn)佛籠絡(luò)人心。
“誒,好咧!”
兩人一同響亮地喏了聲,便開心地大笑著奔回各自的房間換衣服去了。
夏漪漣含笑目送二人消失在雨幕里,無聲一道喟嘆,也快步跑回房間。
入屋時已利落地將自己脫得赤條條的,直接用濕衣服把全身的水漬擦干凈。再去到角落里一頭埋進水盆,臉上的脂粉幾把洗凈。洗好了臉,頭上的釵環(huán)一一取下扔在梳妝臺上,長發(fā)放開,用干毛巾搓了幾把,然后打開衣柜翻出新做的直裰、里衣以及中單,一件件穿上身。拆開的頭發(fā)重新梳理,在頭頂挽了個髻,用一根拙樸的玉簪固定好,最后在額頭上戴上網(wǎng)巾。
剛打扮停當(dāng),紅線和富貴到了。
夏漪漣正攬鏡自照。
鏡中的男兒眉目英挺,玉面無雙,窄腰長臂,風(fēng)流倜儻。
紅線埋怨他動作太快,都沒自己發(fā)揮的余地,但還是伸手,幫夏漪漣撫一撫肩頭輕微的褶皺,為他束了束腦后的網(wǎng)巾細(xì)帶,還想要重新給他系腰帶。
夏漪漣本來想笑話她畫蛇添足,多此一舉,但張了張口,最后卻什么也沒說。他無聲笑著舒展雙臂、打開,方便低著頭專注整理他衣袍的紅線好操作。
富貴則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兒,然后驚訝道:“郡主,你現(xiàn)在竟然會自己束發(fā),自己穿衣服了!”
夏漪漣抬手賞他腦門兒上一個爆栗子,笑罵道:“你主子又不是白癡,我當(dāng)然會啊。”
富貴捂著額頭,苦著臉,露出從前那副憋屈模樣。
主仆三人說說笑笑,直奔堂屋。
快到門口,夏漪漣開始緊張起來。
如今這是,丑媳婦終于要見公婆了……
喜悅像甘甜的山泉水灌注進滿身饑渴的血管里,每一個毛孔都激動地僨張著大口貪婪吸吮,無一處不歡愉。
夏漪漣深深吸一口氣,一撩衣袍下擺,一手掂了掂捧在身前的長方形禮盒。這里面裝著他一月前便去和盛泰煙袋鋪定制好的要送給臣尋爺爺?shù)亩Y物——一桿鑲金嵌玉的長安城爺們兒最愛的旱煙袋。
然后他輕咳了咳潤好嗓子,一頭計較著到底是先喊一聲爺爺,還是先跪下磕了頭再喊人,沒計較好,便想,見機行事好了。如果進屋后緊張得腿軟,便順勢跪下磕頭喊爺爺。
一頭,抬腳便要跨進門檻。
就此時,一番話驚雷似的迎面砸向他:“從前那是沒辦法,為了全族人,只能委曲求全。但如今,我們不告發(fā)他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想同你成親?除非我老頭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