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林非言還未站穩就撲到了鐵門上,“開門!秦樾!快把鐵門打開!”
秦樾靠在墻邊,腳下是一片猩紅色。
林非言急道:“你需要止血!把門打開,跟我走!”
秦樾帶著眷戀的眼眸深深地看著林非言,仿佛要把林非言牢牢刻進腦海里。
他的唇輕輕開闔了幾次,最后只說出了三個字:“你快走。”
“我們一起走!”鐵門并非實心,但也不足以讓林非言把手伸進去,他只能死死扣住那一根根牢固的金屬,急切地望著秦樾。
秦樾收回了目光,轉身朝來時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秦樾!你瘋了?!你不能再回去!”林非言的聲音陡然拔高,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可是秦樾沒有絲毫反應。
情急之下,林非言把身上所有可用的裝備都拿出來翻了一遍,裝備亂七八糟地掉了一地,他也不去收拾,不停地翻找有沒有東西可以幫他破開這道鐵門。
可是無論他怎么找,都沒有火力足夠強大的武器能夠直接把這道門轟開,不,不要說轟開了,他手里連手槍都沒有了。
如果那顆手榴彈還在的話或許就能炸開……
這一刻,林非言想起了前不久秦樾才對他說過的話:“手榴彈給我一個帶身上。”
秦樾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只要手榴彈在他手上,用或者不用,他都可以確保這枚手榴彈不會被林非言留到現在。
秦樾的背影越來越遠,林非言拼命搖晃著鐵門:“那個見鬼的設計圖不值得你拿命去換!你出來!只要你活著,就還可以想辦法!我們一起搶回來!”
“秦樾!你聰明一世不要在這種時候犯糊涂!”
“你把命都丟了拿到了設計圖又如何?!”
秦樾卻像是什么都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向里走著。
林非言的眼睛漸漸發酸,話音里的顫抖已經清晰可見:“你說過,如果這次大難不死,不管我是誰,你都要把我綁在你身邊的,你現在又讓我一個人走算什么!”
秦樾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
仿佛黑暗的夜空忽然透出了一絲光亮。
林非言死死抓住那一點點希望,努力讓自己平靜些,說話再清楚些:“我們以后的日子還很長,別在這個時候做傻事。”
秦樾的背影動了動,林非言以為他會轉過來,可是但下一刻,他將那一絲光亮徹底抹去了——原本停住的腳步,又一次堅定地、執拗地、向前邁開。
“秦樾!!”
林非言從未感到如此無力過,無論他怎么搖晃,那堅實的鐵門都不會挪動一分一毫;無論他怎么喊,秦樾都不會回來,他只能看著秦樾漸漸遠離他的視線,帶著一路的血跡,走向萬丈深淵。
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林非言才驚醒了一般,朝著耳麥吼道:“修杰!四十九層有電梯可以通到地下四層,我這兒有扇鐵門需要爆破,快!”
*
秦樾走到書房外面,發現地上又多了兩具尸體,面朝著走廊出口,是之前和林非言糾纏的那兩個人。
而周振達不見蹤影。
他走進書房,來到那扇已經被打開的門前。
聽到腳步聲的周振達回過頭,眼里滑過詫異:“你居然回來了!?”
秦樾滿頭冷汗,聲音低沉:“把設計圖放下。”
那一刀捅得太深,對他已經產生了嚴重影響,一路走過來不是他不想快一點,而是傷勢不允許他快了。
周振達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手里的設計圖,豁然開朗地笑了起來“是你……是你!外面那些人是你招來的!你處心積慮多年,就是為了這些圖!”
秦樾抿著唇,沒有說話。
周振達輕蔑地冷哼:“這些年我待你也不薄,不想你竟然恩將仇報。”
秦樾嘲諷地勾起一邊的嘴角:“連自己的心腹都殺,誰會心甘情愿地跟著你?”
“那是他們死有余辜!想當逃兵的人,都死有余辜!”周振達情緒失控般地大吼,全沒了平日里的那份謙和與從容,“這些東西是我的!都是我的!我帶不走,你也別想得到!”
這才是被他隱藏起來的真實面目。
一個瘋子,一個殘忍的極端主義者。
周振達拿出了打火機,作勢就要把那堆圖紙點燃。
秦樾見狀,顧不了自己身上的傷,用盡全身力氣,向周振達撲了過去。
他正是知道周振達走到絕境,定會毀了設計圖和所有樣本才回來的。
圖紙散落一地,打火機也掉到地上,被秦樾一腳踢開。
“既然你想來陪葬,我就成全你!”
周振達赤紅了雙眼,反身發起了猛烈的還擊。
秦樾本就負傷,動作遲鈍,面對周振達凌厲的攻勢,他只能盡量保護致命的地方,而無法全然避開所有攻擊。
周振達的刀毫不猶豫地落在他的身上,一下又一下。
他的視線恍惚,鮮血幾乎糊住了一只眼睛。
他倒下了無數次,但每一次,都頑強地站了起來。
他沒有別的優勢了,只能憑借強大的意志力,把這場纏斗堅持下去。
之前的打斗已經消耗了大量體力,現在一旦稍微延長時間,周振達再厲害,年齡到了那個位置,體力必定跟不上,這就是他唯一的勝算。
他們從存放設計圖的密室中打到了書房里,周振達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被秦樾傷了多處。
秦樾賭上了最后一口氣,和周振達糾纏到最后一秒,直到兩人都癱在地上,站不起來。
房間里是濃重的血腥味和混亂的喘氣聲。
秦樾的意識模糊起來,他努力讓自己清醒,但于事無補。
周振達艱難地在地上爬行,秦樾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沒有力氣去阻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安靜的房間里驀地響起周振達喪心病狂的笑聲,“最終還是我贏了!你斗不過我,你們全都斗不過我!”
秦樾恍惚的視線中,周振達不知從哪里找出了一枚炸彈。
“轟——”
孫修杰還沒到,就從走廊深處傳來了爆炸聲。
一陣快把人烤熟的熱浪襲來,連被攔在鐵門外的林非言都看見了蔓延的火光。
秦樾還在里面,他還在里面!
林非言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秦樾!”他失聲大聲喊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什么回音都沒有。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秦樾一定會沒事,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他就會從里面出來!
好像等了很久,身后一片嘈雜,好像有人在逃跑,好像又有人進來,好像有激烈的槍聲,好像有人在叫他……
那些聲音都好飄渺,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什么都沒聽進去,死盯著鐵門里面,等著那個人出現。
再后來,后頸一痛,他失去了意識。
*
“秦樾!”林非言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想嚇死我啊!”坐在旁邊的孫修杰被林非言這一聲吼嚇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林非言這才看清了周圍的環境——這里他很熟悉,是聯調部內部,以往每一次受傷他們都是在這里養傷的。
“他呢?”
“什么他?秦樾啊?你還有功夫擔心他?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孫修杰絮叨著把林非言按回去躺在床上,“受了傷不說,還跟丟了魂似的,我怎么叫你都沒反應,還以為你中邪了呢,只好把你打暈了帶走。”
林非言愣愣地聽他說著。
“還有,你的處分下來了,我也得陪著你一起受罰。”孫修杰把桌上擺著的那張處罰單遞了過來。
林非言掃了一眼那張處罰單,沒心思細看,也沒有去接。
“他沒有出來是不是?”
“你怎么就這么死心眼呢。”孫修杰吁了口氣,重新坐下,“我沒機會進去,也沒見到人,但是從現場的爆炸情況來看,如果在爆炸中心,我是跑不出來的了。”
林非言茫然地看著他,好像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不過沒見到尸體那就還不能肯定。”孫修杰安慰地拍了拍林非言的肩膀,“非言,如果他還活著,上頭一定會全力救他的。咱們這兒的醫療實力你也清楚,如果聯調部都救不了,那就沒有地方能救他了。”
“黎信我交給上頭了,組長已經下了死命令,你我都不準再參與與寰宇相關的任何事情,所以他是否還活著,你都見不到他了。不如就不要再打破砂鍋問到底,只當他還活在某個地方……”
林非言用了好長時間,才把他的話都消化掉。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非言……”
“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但是你千萬別再亂來了。”
孫修杰雖然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房門,但他擔心林非言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一直守在門外不敢走開。
不過他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
林非言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想起了好多事情,他們第一次見面、第一次生死與共、第一次約會……一幕一幕像默片放映,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沒有錯過。
光是回憶,就用了好久好久。
一年時間,他們原來,已經經歷了那么多。
真像一場夢。
林非言突然想到,要是一開始他不聽于堯的話,一槍斃了秦樾,就不會搞成現在這樣。
剛認識不久那會兒,他也這么想過。
結果到頭來,他還是這么想。
天黑了又亮,林非言連姿勢都沒變過。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喝過一口水、吃過一口東西了。
孫修杰看到他那副樣子,心里已經火急火燎的了。
這種表現要是放在尋常人身上,孫修杰倒不至于急成這樣。
但放在林非言身上,那就是山崩地裂了。
受過訓的他們情緒自控能力是極強的,因為隱藏情緒是潛伏任務的必要條件,如果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了,還做什么臥底?
林非言在這一點上更是優秀的。
孫修杰作為他們之中最感性的一個,換句話說,也就是情緒自控力最差的一個,至今做過最過分的事也就是那一次在酒吧把自己灌醉了。
酒醒之后,一切情緒也就被深深埋在了心底。
而林非言這次,已經整整一天了。
不能讓他再這么下去了。
孫修杰端起食物,推門進去。
他打定了主意,林非言要是還不吃,他就給灌下去。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林非言在他進去的時候竟主動跟他說話了。
“好香,正好我餓了。”
孫修杰腦內各種動手的畫面被一句話踩了急剎車,苦瓜臉立即浮現了笑容:“沒事了?我就說嘛!我兄弟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被打倒!”
“你說得對,我就當他還活在某個地方吧。這輩子總有些不如意的事,但時間不會因此停止,我的人生還在繼續,而他只是我的一段回憶。”
這些話,不光是說給孫修杰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他已經盡力了,而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改變的。
秦樾帶給他的夢很長,很精彩,讓人不禁沉醉其中,但是,人不能做一輩子的夢。
現在,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