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東按照秦樾的吩咐，仔仔細(xì)細(xì)里里外外地再一次把林非言的背景查了一遍。
　　幾天后，把拿到手的資料全都交到了秦樾手上。
　　“這里是林非言父母的車禍記錄、死亡證明，他所有的入學(xué)證明、出入境證明，以及現(xiàn)在還能查證到的活動記錄。”給了這一大堆資料，冉東得出結(jié)論，“可以說他的人生非常完整，沒有斷章。這些東西除了能說明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富二代之外，我實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對。”
　　秦樾低頭潦草地翻閱了幾張，便把資料放到了一旁。
　　他并非不相信冉東的能力，這些證明冉東看不出問題，那多半就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這里面也沒有能解釋他的虎口有繭的理由。”
　　冉東輕輕皺眉：“是。”
　　“他出現(xiàn)的時間太巧了，前幾天還有人想要我的命，就幾天時間，他突然就冒出來說要和寰宇合作，而且還帶著這么大一單生意。”秦樾輕輕撫摸自己手上同樣的位置，那里也有一層薄繭，“這個位置的繭，如果不是長期握槍造成的，我一時還真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替他辯解。”
　　“也許只是巧合。”冉東爭取著，“這可是筆大生意，拒之門外未免……”
　　“你出去吧，”秦樾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讓我再想想。”
　　冉東不得不閉上嘴，退出辦公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沒多久，他又回來敲響了秦樾辦公室的門。
　　“剛才接到電話，林非言想約你周末在射擊場見。”
　　“射擊場？”秦樾饒有興趣地重復(fù)了一遍這三個字，看來，“答案”自動送上門來了。
　　*
　　林非言清楚地記得，與秦樾見面那天，秦樾握手松開的一瞬間，若有似無地用指腹劃過了他的虎口，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是在確認(rèn)他虎口上的繭。
　　這繭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林非言深知單方面隱瞞只會讓秦樾疑心。
　　所以他要做的，不是隱瞞，而是找個借口讓繭的存在合理化。
　　他等了些日子，秦樾一直沒有動靜，這讓他更加堅信秦樾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手上的繭。
　　木已成舟，既然秦樾隱忍不發(fā)，就只能由他主動出擊。
　　這地方的繭確實不好解釋，就像握筆寫字多了，中指第一指節(jié)的側(cè)面會生繭一樣，特定的事情，會在特定的地方留下特定的印記。
　　林非言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就更不可能讓秦樾相信。
　　想來想去，要合理，承認(rèn)就是最大的合理。
　　于是他主動聯(lián)系了冉東，說是想約秦樾練幾槍。
　　冉東請示過秦樾之后，與他約在了星期六上午。
　　當(dāng)天林非言先到，到了約定的時間還沒見到秦樾，他就知道秦樾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現(xiàn)了，便坐在車?yán)锏取?br />　　約一個小時過去，一輛奔馳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
　　奔馳后面還跟了一輛林肯，依舊是黑色的。
　　也只有秦樾會有這么大排場了。
　　林非言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下了車。
　　那兩輛車停穩(wěn)，奔馳上下來四個保鏢，其中一個小跑到林肯車邊，幫秦樾拉開了車門。
　　秦樾下車后，立即看到了獨自一人的林非言，他走過來歉意地說：“抱歉我來晚了。”腳下的步伐卻還是慢悠悠的，臉上也絲毫不見抱歉的表情。
　　林非言自是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理解，笑道：“秦總太客氣了，能賞我這個臉，就是我的榮幸。”
　　“那我們就進(jìn)去吧。”秦樾說著往里走，他身后的四個保鏢也要跟著進(jìn)去。
　　林非言遲疑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不大適應(yīng)：“他們……”
　　“寰宇的產(chǎn)業(yè)這么大，我這個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眼紅，這里是實彈射擊場，難保沒有個什么萬一。”秦樾若有所指地看向林非言。
　　“有道理，小心駛得萬年船。”林非言附和著，也不再管那幾個保鏢。
　　秦樾沒從林非言臉上看出什么來，轉(zhuǎn)而問道：“你平時出門就一個人？”
　　“還有個司機。”林非言老實地回答，“我才接手了這么大一筆遺產(chǎn)，生意場上的人結(jié)識不多，沒法跟寰宇相比，想必也沒什么人會惦記著我。而且，我也不喜歡帶著這么多人進(jìn)進(jìn)出出，一個人來去自由。”
　　就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未必會像秦樾這樣走到哪里保鏢就帶到哪里。
　　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寰宇的那些軍火生意，這讓秦樾的危險系數(shù)比普通的生意人高出許多。
　　兩人說著話，往射擊場里面走去。
　　走了一段路，林非言發(fā)現(xiàn)了些異常——今天射擊場內(nèi)的人太少了，不但沒有客人，連工作人員都只見到兩個。
　　一個還是走在他們前面負(fù)責(zé)領(lǐng)路的。
　　這應(yīng)該也是因為“這里是實彈射擊場”，秦樾來之前肯定做好了準(zhǔn)備。
　　林非言暗自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他得提防著秦樾，畢竟實彈射擊場于他而言同樣危險，難保秦樾不是已經(jīng)找出其他破綻，又或者只是單純地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在這里對他動手。
　　到了射擊位置，那領(lǐng)路的工作人員就離開了，手/槍、子彈、護(hù)目鏡、隔音棉全都為他們準(zhǔn)備好了。
　　“我還有一點好奇，”秦樾拿起自己那把手/槍看了看，“你是怎么想到約我來這里的？我好像并沒有告訴過你，我喜不喜歡射擊。”
　　林非言把自己的右手抬起來，用左手指了指虎口的位置：“第一次見面和你握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你這里也有繭，作為一個射擊愛好者，我猜可能是握槍的緣故吧？加上距離我們見面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秦總你遲遲不肯給我一個答復(fù)，又不知道秦總平時喜歡做些什么，一時心急，就鋌而走險了。”
　　“那你的運氣挺不錯，我確實也是射擊愛好者。”秦樾戴上護(hù)目鏡，“不如這就來比一場？”
　　林非言興奮道：“求之不得。”
　　“你先請。”秦樾大度地示意林非言先來。
　　林非言不客氣地戴好裝備，對著自己的靶子開了三槍。
　　要是照他的真實水平，這么短的距離，就跟過家家似的，他可以三槍打在完全相同的位置上。
　　但是他不能這么做。
　　瞄準(zhǔn)的時候他故意傾斜了毫厘，這三槍，只有一槍是十環(huán)，另外兩槍都只是九環(huán)，其中一個九環(huán)更是險險地貼在了九環(huán)線上
　　“啪啪啪——”秦樾在他身后拍起了手。
　　取掉隔音棉，林非言吁了口氣：“好險，差一點就出九環(huán)了。”
　　“槍法這么好，是在哪里學(xué)過嗎？”秦樾對林非言現(xiàn)在這個身份了如指掌，學(xué)沒學(xué)過他當(dāng)然知道，但他就是要明知故問，他要通過這一個個的問題試探林非言。
　　林非言又怎么會看不出他的用意，射擊這一項是他私自加上去的，于堯準(zhǔn)備的資料上根本沒有提到，秦樾查不到他“愛好射擊”的源頭，便會心存疑慮。
　　“也沒正規(guī)學(xué)過，只有射擊場的教練教過我一些基本的。我爸很反對我碰這些危險的東西，他在的時候我都是偷偷跑到射擊場練的，所以也沒人知道我有這個愛好。不過現(xiàn)在倒是意外地派上了大用場。”
　　既是他個人的秘密，當(dāng)然就無源可尋。
　　秦樾沒有接他的話，兀自把隔音棉戴上，猛地抬起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林非言的眉心。
　　林非言捏了一把冷汗。
　　這種時候，就算秦樾是當(dāng)真的，他也要表現(xiàn)得沒有當(dāng)真。
　　林非言勉強笑道：“秦總，真槍實彈，小心走火。”
　　盡管現(xiàn)在的情況一點都不好笑。
　　秦樾一直舉著槍，盯著林非言臉上細(xì)微的表情變化。
　　多說易錯，林非言沉默地站在原地，讓那槍口一直對著自己。
　　約摸過了十幾秒，秦樾陡然將手臂移開，轉(zhuǎn)身向自己的槍靶連續(xù)開了三槍。
　　一槍十環(huán)，兩槍九環(huán)。
　　每一槍的位置，都和林非言剛才擊中的一模一樣，兩個槍靶可以完全重合。
　　秦樾放下手槍，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我們打平了。”
　　*
　　在射擊場那一天，秦樾也未給林非言一個是否合作的答復(fù)。
　　但林非言的本來目的也不是想談下合作，只是找個由頭來替自己的繭辯解。
　　秦樾小心謹(jǐn)慎，時時刻刻都在有意無意地試探，他需要拿捏好分寸，不能操之過急。
　　那次見面后，林非言還向秦樾邀約過兩次，但都被對方以事多繁忙為理由拒絕了。
　　算算時間，也過了近一月之久。
　　現(xiàn)在這種狀況對林非言極其不利，他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在浪費時間，還是秦樾在觀察他的舉動。
　　今天他又打了一個電話，冉東讓他等答復(fù)。
　　如果這一次還被拒絕，那就該想想別的辦法了。
　　這邊掛了電話，他的私人手機忽然響了。
　　這不是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用的，也不是臥底這個身份用的，而是完完全全屬于“林非言”本人使用的。
　　是孫修杰打來的。
　　“喂？非言？出來喝一杯。”孫修杰說話有點大舌頭，怕是已經(jīng)喝了不少了。
　　做臥底，最忌諱與臥底身份無關(guān)的人見面，這太容易被抓出破綻。
　　但是聽到孫修杰的語調(diào)，林非言又覺得他可能是真的喝醉了。
　　特別行動小組有明確規(guī)定不能醉酒，因為一醉酒就容易誤事。
　　而且由于他們工作的特殊性，每個人的酒量都是訓(xùn)練過的，一般很難喝醉。
　　所以林非言等五人從正式進(jìn)入特別行動小組之后，就再也沒醉過。
　　孫修杰醉酒，必然有原因。
　　林非言有些擔(dān)心他，雖然對自己來說有點冒險，但他還是決定去看看。
　　“你在哪兒？”
　　“我們老地方見，我等你。”
　　說完，孫修杰就掛了電話。
　　所謂的“老地方”，不過就是林非言和孫修杰偶爾光顧的小酒吧，兩人還是通過了好一番觀察，才選定這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林非言沒有坐司機的車，自己一個人悄悄從別墅后門離開。
　　他在附近兜了兩圈，確定沒人跟著，才朝著酒吧方向去了。
　　在酒吧最里面的小角落，林非言看到了還在一個人喝悶酒的孫修杰。
　　他面前的桌子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空酒瓶。
　　林非言走上去拿走了他手里的酒瓶：“怎么喝了這么多？”
　　孫修杰眼神渙散地看著林非言：“你來了？坐，再陪我喝幾杯。”
　　他伸手要叫酒，林非言把他的手壓下去，就著手里的酒瓶往自己嘴里灌了幾口：“就這瓶吧，喝完就夠了。”
　　林非言又把酒瓶還給孫修杰，孫修杰仰頭喝了一大口，復(fù)又遞回來。
　　林非言拿著酒瓶子：“你到底怎么了？”
　　孫修杰指著林非言，問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內(nèi)鬼？”
　　林非言也不廢話，直截了當(dāng)?shù)鼗卮鸬溃骸安皇恰！?br />　　“好，你說不是就不是，我相信你。”孫修杰奪過林非言手上的酒瓶，又是一大口下肚，“咱們五個人是一塊兒長大的啊，我們明明應(yīng)該是親密無間的，結(jié)果呢……你看看現(xiàn)在，只是一個猜測，就搞得人人自危，見了誰都有防備。”
　　他喝著酒，搖頭晃腦地繼續(xù)道：“以前沒任務(wù)的時候，咱們還能在一起聊聊天，聚在一起樂一樂。自從秦樾那個任務(wù)失敗以后，大家表面上沒什么變化，但是坐在一塊兒吃頓飯，背后都帶著槍。”
　　特別行動小組里的每一個人都身懷絕技、心思縝密，但有的時候過于縝密，就顯得不是那么有人情味了。
　　要說他們之中唯一一個感性多一些的人，那就是孫修杰。
　　他從小就很外向，善于和其他人溝通，也喜歡把大家聚集在一起。
　　行動小組的組員能有今日的感情，能夠配合默契、相處和諧，他功不可沒。
　　如今這樣四分五裂的局面，對孫修杰而言，確實不大好受。
　　尤其于堯在洗清無辜者嫌疑之前，并沒有把調(diào)查結(jié)果公布，孫修杰仍是嫌疑最大的人之一，其他人對他的防備也會更加明顯一些。
　　“非言，我跟你的感情在他們之中是最好的了。”孫修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撐著林非言的肩膀，“你相信我，我沒有撒謊，也沒有叛變。我做不出這種混賬事來！”
　　說到最后一句有些激動，他的手從林非言的肩膀上滑下來，晃了一下，差點摔一跤。
　　林非言趕緊扶住他，把酒瓶子第三次拿到自己手上：“我相信我相信，你少喝點。”
　　“我沒事。”孫修杰甩開他的手，自己站好，“你最近好久都沒來組里了，干什么去了？”
　　“這……我不能告訴你。”臥底一事是于堯單獨交給他的任務(wù)，他不能說。
　　孫修杰自嘲地笑道：“你瞧，還說相信我，現(xiàn)在卻又什么都不肯讓我知道。”
　　他撈起酒瓶子，又開始喝。
　　林非言看不下去，奪過酒瓶一口氣把剩下的全喝了：“走，我送你回去。”
　　孫修杰往后退兩步跌到沙發(fā)上：“我不回去。”
　　林非言可不打算由著他，把他從沙發(fā)上拉起來，生拉硬拽地拖出了酒吧。
　　這一身酒氣，熏得林非言頻繁地皺眉頭。
　　平時沒有任務(wù)的時候，他們都是呆在聯(lián)調(diào)部里的，可是孫修杰喝成一灘泥，要把他送回聯(lián)調(diào)部，一準(zhǔn)讓于堯知道他違反規(guī)定了。
　　林非言只好就近找了一家酒店。
　　好在他聽到孫修杰像是喝醉了的聲音之后留了個心眼，出門的時候隨手帶了一張假/身/份/證以防萬一，現(xiàn)在到酒店開房間正好用上了。
　　把孫修杰扔進(jìn)房間，林非言幫他開了空調(diào)關(guān)好門，就迅速回到了別墅里。
　　他是一個頭兩個大。
　　秦樾對他們造成的影響顯而易見，于堯除了給他安排了這么一個臥底任務(wù)，其他成員已經(jīng)停止活動。
　　而他這邊偏偏又遇到了瓶頸，進(jìn)展緩慢。
　　有些焦躁。
　　他坐在客廳夸張的歐式沙發(fā)上，仰頭閉上眼睛，在腦子里一遍一遍整理自己的思路，控制自己的情緒。
　　還不急著睡覺。
　　他還在等待，等秦樾的回話。
　　十點過，冉東終于給了回音。
　　是好消息，林非言松了一大口氣——
　　秦樾答應(yīng)了見面要求。
　　明晚，約在秦樾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