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紀逍發過來的資料后,姜杳從床上爬起來洗了個漱,然后去了客廳。
這兩天,沈昭昭買了不少零食,吃了很多,還剩了很多,走的時候也沒帶走,說是留給她吃,都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她走到沙發坐下,隨后拿了個面包吃。面包有些干,她又拿了瓶牛奶打開。
搬來這里的時候,明知自己用不上,她還是把畫畫工具都帶上了。喝完牛奶,她又回了房間。行李箱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打開,上面覆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抽了張紙巾擦干凈后打開,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拿出工具,一樣一樣放到書桌上。
擺放好工具后,她準備開始畫。
一直畫到了下午三點。
旁邊的垃圾桶里堆滿了紙團。
陽臺門開著,外面的風闖入室內將悶熱驅散,姜杳心底的燥熱卻怎么也散不去,暴躁地放下筆,滾燙的目光落在畫紙,片刻后她長嘆了一口氣,認命般重新拿起筆,又一次把眼前這個不滿意的作品拿下來,換上新的畫紙。
換好后,她遲遲沒有落筆。
上次在集市涂了整整一下午的數字油畫并沒有讓她很抵觸,她還以為只要努努力,她也是克服抵觸心理的。現在看來,并不會,只要她開始構思如何去畫,就會想起當年鋪天蓋地的指責,還有……被泡在雨里毀掉的畢業作品。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嘆了一口氣,暫時把桌面上的東西收了起來。
今天的狀態不對,她決定暫時停下,調整一下狀態,明天再繼續。
之后的三天,姜杳一直強迫自己對著畫紙努力,垃圾袋丟了一袋接一袋,怎么畫都還是不滿意。
最后她放下筆,整個人仰倒在椅子上。
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有種喘不上氣的無力感,握筆的那只手也開始顫抖。沒過一會,眼淚就像決堤的壩,淌了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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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電話的時候,紀逍縮小視頻框,去看了一眼這個手機里的聊天記錄。
當時去買手機的時候沒想那么多,買了和原來那個同色同款,導致每次接聽前他都要確認一遍是哪一個。
聊天記錄告訴他,是X這個手機。
他愣了一下。
最近這段時間,姜杳都沒有來找X聊天,最近一次聊天還是他主動,那天他問姜杳怎么沒找他了,姜杳給他的回復是忙。那次的聊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通常情況下,姜杳找X聊天,都會先問一句他是不是在忙,這還是她第一次一聲不吭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
接通后,姜杳沒有開口說任何話。紀逍耐心地等了很久,也沒見她有說話的意思,這才輕聲問:“杳杳,怎么不說話?”
姜杳還是沉默。
沒過一會,紀逍隱約聽到了細微的哽咽聲,蹙眉:“杳杳,說話。”
這一次姜杳開口了,聲音低啞,一聽就是哭過了:“你現在可以給我唱《初戀第一天》嗎?我想聽。”
對她的要求,紀逍當然不會拒絕:“當然可以,稍等。”說完,他從位置上起身,往外走。
等他開門出去后,房間里的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就沒見過紀逍和人說話有這么柔聲細語的時候。
這家民宿外面也有個院子,紀逍走到院子里,倚靠在門旁邊的墻上,開始給姜杳唱歌。
一遍又一遍,姜杳不說停,他也不停下。
天慢慢黑了下來,開始下起雨。
幾滴雨掉落在紀逍的皮膚上,他仰面看向天空去感受,確定還沒什么雨,只稀疏掉落幾滴在‘幸運兒’身上,于是他繼續站在原地不動。
電話那頭的啜泣聲很小,聽起來是在極力克制,但顯然失敗了,雖然聲音斷斷續續,但沒停過。
最后還是紀逍聽不下去了,中斷了唱歌,問她:“怎么哭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和你沒關系。”姜杳抽了張紙巾,擦去眼淚,回答他:“你唱歌就行了。”
紀逍不以為然:“讓雇主開心是我的任務,怎么會和我沒關系。”
姜杳沉默不語。
紀逍微不可察地嘆了聲氣:“那等你想說的時候,隨時可以找我。”
“嗯,好。”姜杳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自然聽出X的善意:“謝謝。”
姜杳看了眼時間:“你也唱了很久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沒事。”紀逍說:“我現在挺空,可以多唱一會,不想聽的話,也可以聊天。”
姜杳拒絕了:“我還有點事,下次再聊吧。”
沉默片刻,紀逍回答:“那行,你掛吧。”
雨漸漸下大了,珍珠大小的雨滴砸在紀逍身上,他還是沒有動,眸光沉沉。
直到從樓上傳來陳南提醒的聲音:“下雨了,你還站在哪里干什么?”
聽見聲音后,紀逍回過神,抬眸往上看了一眼,隨后就往里面走。
紀逍出去的時候,出于好奇,陳南他們在樓上打開窗觀望了一會,但紀逍只是在站在樓下打電話,沒什么特別的動靜,正想關窗繼續忙工作,就聽見樓下的人唱起了歌。
是他們都很熟悉的一首歌——《初戀第一天》。
回到自己位置后,他們繼續手頭上的工作,但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關上窗。
紀逍的聲音不大,但這里的隔音一般,他們都聽見他在樓下耐心地唱了一遍又一遍。
等紀逍上樓后,房間里的人對了個眼神,最后示意陳南上。
陳南也很好奇,心癢癢的同時,皮也有些癢了,此刻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一張臉皮足以打遍天下,沒有推脫,也不打算推脫。他看向紀逍,擠眉弄眼,故意問道:“杳杳一定很喜歡聽你唱歌吧?”
紀逍冷冷地看著他:“叫她什么?”
陳南一時沒反應過來:“杳……”反應過來后,連忙改了:“姜杳,姜杳,我剛叫她姜杳。”
“不喜歡聽我唱,難道喜歡聽你唱?”紀逍說。
陳南帥不過一秒,立馬慫了,擺手:“不,不,我不配給她唱歌。”
其他人正襟危坐,生怕波及到自己。見狀,陳南在心里暗罵幾聲。
紀逍沒再搭理他,把手里的手機放回桌子上,陷入沉思。
確定了姜杳的病情后,她剛才電話里的狀態不難猜測。
但是明明這段時間她已經有了好轉。
是她把情緒掩蓋得太好,還是今天又發生了什么?
可是能發生什么呢?
她不愛出門。
平常如果不是有人約她,她幾乎不出去。這里會約她的人,除了他,就是方橙宜,但如果他們任何一個人在,絕不會允許會有影響她情緒的人和事靠近。
而且,這幾天,她也和沈昭昭出去了好幾次,人總是需要時間休息,他和方橙宜也不會在這兩天繼續約她出去。
所以應該不是她出門才遇到的事,是在家里也會遇到的事。
比如一通電話。
根據他們已經掌握的信息,如果是電話,那么大概率是姜杳的爸媽打來的。
但姜杳不說,他也無從確定。
他的指節彎曲,有規律地在桌面上敲打,思考著是否存在其他可能性。
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里的某一根弦驟然繃緊,他有了一個新的猜想。
還有一個可能——這次讓姜杳情緒的失控的罪魁禍首是他找姜杳畫的那幅畫。
沈昭昭和他說過,姜杳大學的時候輔修了繪畫專業。大四的時候,她不僅寫了主修專業的畢業論文,還得完成輔修專業的繪畫作品。沈昭昭說,那段時間姜杳很辛苦,幾乎把所有的心力都放了上去,論文太專業她不懂,但她自認為自己有基本的審美能力,她覺得姜杳畫的畢業作品十分優秀,是可以評選優秀畢業作品的佳作。
但最后……
姜杳卻只拿到了一張學位證書。
她沒有拿到輔助專業的學位證書。
填報志愿的時候,因為家里的干涉,姜杳沒能順利報考自己心儀的專業,最后進了一個無感的專業。沒有人比沈昭昭更清楚,為了那張額外的證書,為了畢業后可以邁入自己喜歡的行業,姜杳大學四年有多努力。
所以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沈昭昭肯定是問過姜杳的。當時姜杳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低下頭,輕聲說:“畢業作品被泡爛了。”
現在的熊孩子層出不窮,沈昭昭自己親戚堆里也有,那天,她剛被一個熊孩子搶走了一個心愛的盲盒玩具,她第一反應就是熊孩子干的,也這么問了出去。姜杳沉默了一會,回了她一聲:“嗯。”
沈昭昭罵了熊孩子一會,又想起正事,連忙問:“再畫一幅還來得及嗎?”
姜杳回答說:“來不及了……不過沒關系,反正該學的我都已經學到了。”
沈昭昭還是有些擔憂,畢竟有沒有那張證書還是存在差距的,但她不會懷疑姜杳的能力,最后也沒有多問。
聽沈昭昭提及這件事的時候,他為姜杳感到可惜,但也沒有多想,懷疑這件事里的說辭有什么問題。
也是因為得知了這一點,《破曉》里需要的那幅畫出了抄襲事件后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姜杳。
之前姜杳也和X說起過自己墜機的夢想,那天在數字油畫攤位他也能感覺到姜杳對畫畫還是熱愛的。這都在說明未能實現年少時的夢想多多少少也應該是她病情的原因之一。
當然更重要的是,家里在她人生規劃上過多的干涉。
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畢業的時候,那幅傾盡時間和心血最后卻被泡爛的畢業作品也是原因之一呢?
紀逍給沈昭昭發消息詢問這個猜想是否存在可能性。
沈昭昭果然如她所說,消息回復很快。
沈昭昭:【你的意思是,當時的畢業作品可能是被姜杳爸媽泡爛的?】
沈昭昭:【應該不會。】
沈昭昭:【據我所知,他們雖然喜歡干涉姜杳的事,但還沒有那么喪心病狂。】
紀逍想了想,又問:【那她的大學同學你有認識的嗎?】
沈昭昭:【我學校離北霧太遠,除了寒暑假,幾乎不回來,所以也沒去杳杳學校玩過,和她的同學都沒什么交集。你是懷疑什么嗎?】
紀逍:【現在還不確定,還需要再去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