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接受到神荼的眼神，明了地點點頭。她知道無定是帶著目的來的地獄，甚至連性命都交付在了此處，若是不能達成所愿，他哪里會輕易地離開？
可是他必須離開，地獄收不了他，王蔣同樣是希望他離開的，這個地方除了冷清、折磨、孤獨以外空無一物，就算無定是能耐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青燈古佛式孤獨，也實在不必為了自己留在這清寒的死處。
無定應該離開，而不是把他的頭腦和善心埋沒在這地獄里。
“請問輪轉王，大比丘輪回后是為何種身份？”王蔣問。她知道，既然無定已經問出了那樣的話，他就不會輕易走的。自己已經糊涂地答應了他離開，這一糊涂甚至都害了他的性命，這樣的事情絕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常理來說，凡人輪回的命數天定，我等是不知的。”輪轉王薛畢竟與王蔣是同處一宮的閻羅，就算王蔣如今落了難，他們舊日的情分還在。
王蔣聽他的意思，無定可不在常理之內，她激動得問：“還有回轉？”
“佛選，是天命，不在一世之內。”
“就是說他轉世依然會是惠悟的僧人？”
“應是如此。”
所有的鬼都安靜地聽著王薛的回答，這樣看來世間還會出這么一個天妒的比丘？太可怕了。
聽到這里，無定卻不答應了。“小僧不走。”
他努力靜心地合十誦經，卻發現只是念出的僅是經文而已，原本應該同附在經文上的愿力已蕩然無存。
對了，已經同尸身一起祭了地獄啊！自己真的成為從前那個無力的小僧了。
他是大比丘，愿力消失，但心性至艱，馬上就從失落中走出，情緒變化太快竟無一鬼察覺。
無為有處有時無，都是虛空罷了，性命不過爾爾，此番又何足勞心。
“既然判決已出，大比丘現在就輪回去吧。”在眾鬼思索之時，王蔣大聲在殿上喊出，似乎她還是那個一語不可抗的一殿閻羅，是掌幽冥吉兇的秦廣王。
她看向座上的神荼，似提醒也似威脅的朱唇微啟：“遲則生變。”與前一刻的高聲秦廣王判若兩人。
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神荼想，無定輪回后也會是高僧，那么地獄對他是苛待不得、刑罰不得的，若他絕計不從對王蔣的判決，那時再要讓他輪回就不易了。現在王蔣還沒有定論，無定發作不得。他若輪回，沒了無定的顧忌，稍后也可判得順利些。神荼反正是這樣想的。
“對，孟婆聽命。”神荼巴不得馬上送走無定這尊大佛，若沒有十九打斷，自己真的沒有足夠的信心可以打敗他。聽到鬼帝傳喚，孟婆行至殿中，拜禮。
“將僧鬼帶至輪回井，即刻往生。”
“是。”眾鬼都知道，這是最好的。
“我不走。秦廣王的判定尚不得知，現在小僧還走不得。”無定睜開雙眼，手掌卻還沒有離開胸前。
“這可由不得你。”孟婆上前，一手抓開僧人的手，用了八分的力道。
綿軟無力。“你……你真是一個普通的鬼魂了？”孟婆大力無承，原以為無定的愿力高強才用了八分力道，竟然打到了飄飛的空氣中，才驚訝地問道。
“本就只是一個平凡小僧，孟婆多慮了。”
“如此，讓你輪回便輕易得多了。走吧！”
“小僧暫且不走。”
“那可由不得你了。”孟婆粗野地拽起盤腿而坐的僧人，旋身就拖了出去，竟沒有一鬼指出不妥。
“信女……”無定無力地掙扎，哪里是孟婆的對手，哀怨地喚著王蔣從前的稱呼。
王蔣卻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為了你好，就算你恨我怨我都可以，“走吧！”
“不！”綠火羅酆山中，空谷傳響，哀轉久絕。羅酆山山腰亭自此再不會有青衣僧人寂寥的身影了。
無定不該落到孟婆的手中，任誰都會為他悲涼，可孟婆絕對不會。她已經聽過了上萬年更哀絕的哭喊，這點悲鳴，算得了什么？
只有十九落了淚。
你們都錯了，地獄里執念的鬼，血淚不會僅僅只為執念而流。
可是她不能勸阻，這是無定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歸宿。
“那么秦廣王呢？”不知是誰問了一句，大家才從哀鳴聲的牽引中回到大殿。
沒有誰看到，躲在陰帥魚鰓身后的誰誰輕啟牙關，冷靜，睿智。
“至于王蔣，自是不配為秦廣王的。卻誰也不能廢了她秦廣王的名號，大家不是都清楚嗎？”神荼居高臨下地說，就算如此，也不能杜絕有某些取而代之的想法，需得早點掐滅。
其余九殿無人應聲。
“那么，鬼帝打算如何處置？”此刻孟婆不在，十九便站起來詢問。無定的判決她干涉不得，但是王蔣是自己最親近的前輩，不管自己力量大小，也要為她說上兩句。
“那是誰？”
“看不出來嗎？鬼差唄！”自有不知十九底細的余鬼低語。
“小小鬼差如此放肆？”
“那可是鬼帝的好友。”
“聽說是鬼帝的相好。”
在犯武城親見了十九力量的鬼卻道：“那可是能夠插手鬼帝之戰的鬼差。”
一句話，份量人盡皆知。那鬼差的力量，絕不只是一個鬼差的程度。
如何處置？如何處置？神荼撓撓頭，我怎么知道？
“嗯，大家以為如何？”神荼避開十九的詢問，向眾鬼又問。自己還是當小烏龜吧！
罰惡司紫袍府君言：“到罰惡地獄去，千百刑罰，足夠。”
十九白眼，地獄毒瘤。
平等王畢言：“無常有一小鎮，不知……”
得，親近的偏袒又太過。
……
只是沒有一鬼想到讓王蔣離開。還是那句話，一入地獄，生生入地獄。
“那么，王蔣做回鬼卒，渡夠四十九惡鬼，還是保留王號可行？”
誒，辦法不錯啊！
大家卻沒想到建議者竟是一向與人為善的王包，他還與王蔣有著誰為一殿閻羅的舊日糾紛在。說出的判決卻也不偏不倚，甚至還可行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