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jīng)把她送到了孟婆的棚亭,為什么她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一陣煩躁和擔(dān)憂掃過神荼,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鬼差,實在不該卷入到這之中來。
十九是聰明的,神荼一直知道,她的前世可以統(tǒng)御一國,如今也不會差。雖然她表現(xiàn)得沒心沒肺,但她也只是想把自己活得開心點吧!這樣的想法自己不也是同樣嗎?
縱然擔(dān)心,神荼也知道,她若是想跟來,大概自己困不住吧!
順著聲音,十九慢慢從鬼陣中走出來,穿過一眾行尸走肉,她逆著光的樣子簡直美過了時光。
束發(fā)高髻,即不失一個女子的溫婉也不乏一個少年的英氣;窄袖長衫,即有著打馬的氣勢又有著書卷的墨香;粉面精妝,她額角的細(xì)汗沾粘著幾縷黑發(fā),她氣喘吁吁。
任誰都會做此感想,這樣一個玉人出現(xiàn)在這地獄的腌臜中,實在是玷污了她。
十九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了神荼要對無定動手,在此之前他甚至一句話都沒有問。就算無定做錯了,至少在審判他們前也該有自白的機會吧!何至于連問答都沒有就要以武力結(jié)束?這不是神荼行事的風(fēng)格,事情真的有這么嚴(yán)重嗎?
十九不管這些,直接站到了二人對峙的中央,語氣冷漠而疏離,“敢問鬼帝,是準(zhǔn)備在地獄殺了活人嗎?”
她問的是鬼帝?神荼不知該作何解釋,即使是在羅酆山的許多鬼前,十九都放肆的直呼自己神荼的,今日她稱的是“鬼帝”?可是他無法解釋,自己的確是打算與無定一戰(zhàn)的,自己是修行萬年的鬼使,他只是修行了數(shù)十載的活人,這是事實。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是鬼帝,架勢已經(jīng)拉開,神荼知道自己不能停下?!笆?,你怎么來了?回去?!?/p>
“敢問鬼帝,是準(zhǔn)備在地獄殺了活人嗎?”十九的聲音提高,再一次質(zhì)問。
神荼知道她護短的性子,即使對方是自己,她也會護著他們的吧!不能與她多說了,神荼閉上眼,沉沉地嘆了一口氣,直接沖向正中的十九,手?jǐn)垯M腰,旋身把她甩了出去?!澳悴辉撛谶@里。”
眾鬼只見十九消失,卻見不到她消失在了何處,再回頭神荼已經(jīng)和無定雙雙對戰(zhàn),靜心博弈了。
縱然電光火石,于眾人看來也只是淡淡如風(fēng)。強者對戰(zhàn),從來沒有腥風(fēng)血雨,意識交流,不會為外人所見。無定的口中念念有詞,神荼額角的細(xì)汗點滴可見,空氣都凝結(jié)成了霜珠,滴落在地獄的細(xì)土上,蘸起光影下的灰塵四散。
眾鬼屏息以待。
“我夜,你覺得誰會贏?”
“我日,我怎么知道?”
細(xì)語在觀戰(zhàn)的眾鬼中傳播,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佇立的二人上,秦廣王大概是被無定施了術(shù)法,自她被送出戰(zhàn)斗的中心就動彈不得了,只能在一旁揪心地著急,卻什么也做不了。
卻說十九,被神荼甩了出去,好容易靠著自己的毅力停下,再回來時二人卻已經(jīng)開戰(zhàn)了,終究沒能阻止得了。
意識對戰(zhàn),若是強行喚醒,二人都可能喪命。
不管眾鬼,也不理會二人,十九匆匆跑到王蔣被封鎖的地方,對著她淺淺耳語,刻意封住了所有人的聽力。
至于內(nèi)容,絕不能被外人竊走。
依然沒有一雙眼睛顧及到他們。趁著無人注意,十九與王蔣待了不久就慢慢靠近無定與神荼,既然不能喚醒,便只能自己將他們帶出了。
誰也沒有想到區(qū)區(qū)一個二十年的鬼差,竟然會妄圖插手神荼的戰(zhàn)爭,更加不會想到,她居然真的有能力插手這場戰(zhàn)爭。
難道力量的獲得只能靠時間嗎?
意識之內(nèi),茫茫大漠,萬里無云,寸草不生。十九沒有找到無定和神荼,可是她確定自己此刻已經(jīng)身在其中了。泥鰍從十九的袖口探出,“十九,他們在哪兒?”
“找找吧!”
死局。
四下無人,十九才漸漸意識到,找不到他們的,二人合力創(chuàng)建的空間,一定都是對方最不熟悉的場景,意在困住對方。無定是僧人,熟悉的應(yīng)該的竹林,神荼既然也不熟悉此處,那他是什么身份?再探吧!
原來,他們是修建者,卻不會是親歷者。
破局,當(dāng)以血為祭!鬼使無形,血即是靈。淚亦是靈,肉亦是靈,凡是傷害,害的皆是靈。靈盡,同湮滅。
沒有猶豫,十九必須賭,她賭神荼不會為了殺死一個無干的僧人而讓自己血盡而亡;她同樣賭無定,縱然心有牽絆,但他修的是善,不會讓對自己有恩的旁人為自己而亡。讓他們自己停下比她做什么都直接有效。
若是賭錯了,十九含著笑開始在手臂制造血流的渠道,那便當(dāng)自己錯了吧!
還好是鬼,無痛。
十九,你在干什么?眾鬼只見神荼的身體微微搖晃,似乎有隨時倒下去的趨勢。你何必插手,事情本就與你無關(guān)啊!神荼痛心疾首,不可以了,自己若再不停手,十九只會給自己生出越來越多的傷口,她真的會消失的,不可以。
無定的身體同樣開始顫抖。她只是路人,怎么會為了自己這個走了邪路的僧人做到這樣的地步?天上地下,還能有這樣的人存在嗎?鬼差……十九?
同時睜眼,空氣流轉(zhuǎn),塵埃落定。
傷的,只有十九,昏倒在二人中央。神荼,無定,你們看我賭對了。
危急關(guān)頭,才會知道善是武器。
王蔣懸空的心才總算落了下來,喊道:“無定?!?/p>
二人對視一笑,那笑里,有永別的蒼涼。無定向她合十致歉,“對不起,是我撤了手。再一次,我要負(fù)你了?!?/p>
“不,這一次,我同樣不怨。”
無定對神荼平靜地開口:“我將自己獻與這座地獄可抵的過?”,這一行,無憾。但的確錯了。大比丘的身,甚至值得過天,何況地獄?也不等神荼同意或拒絕,他話畢便以鮮血灑向這片土地,來告慰那些枉死的英靈。
你沒有拒絕的機會,這是大比丘的道歉,你必須收下。
大光明朗照,所到之處被封的鬼使都蘇醒,一切如初。無定留下的,還有他生人的軀體和飄忽的魂靈,在地獄再合適不過了。
十九卻依然沉睡。
神荼驚覺,地獄為何腌臜?原來自己就是那些流毒積弊的衛(wèi)道士,甚至還害了十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