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十九念叨著這個名字,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聽到過。十九努力地回想,在地獄的二十年她聽到的名字屈指可數,不是鬼使。在哪里聽到過呢?
十九閉著眼,那亭臺樓閣的畫面就印在了腦子里,對了,是亭子里那個高髻纖裳的身影,那個華貴嬌俏的女子。那時重光頹唐地走向她,到了她面前就換了一副模樣,柔柔地喚了一聲“嘉敏”。對,十九想起來了,就是她。
她應該是重光的國后吧,為什么這也是個皇帝的新鬼對她似不尋常?想到這里,十九那顆探求的心思更甚了,他還說那女子與自己長得極像?這么回事,十九想要在詳細地問問那鬼,他卻已經沉沉地昏過去了,想來從他瘋瘋癲癲的樣子里再問不到什么。自己與她是什么關系,此刻十九才迫切地想要上去一探究竟。
“別磨蹭了。”男孩不耐煩地催促,也沒有等十九同意,就再次拖著新鬼回了大殿,崔府君就在他們身后一路地跟著。
“好吧好吧!這勞苦的命啊。”十九抱怨著離開,“畢竟別人逼著去比之自己想去還是讓人不舒服啊!”
她還是選擇用上次一樣的辦法,若是要查事情的原始還是得去過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鬼差偏巧就是有這樣的優(yōu)點,可以在現(xiàn)世同一個地方看到自己想看的過去發(fā)生的事情。
她來到了一座小院,這里的建筑和之前去過的江南那雅致的風格不同,此處還帶著些開闊的意境,有濃烈的書香氣卻更貼近自然生活,在此處生活似乎也是不錯的呢!十九感嘆到。
人說這是東京城,大宋境內最繁榮的所在,國家頻繁的戰(zhàn)爭對這里富碩的生活似乎并沒有什么影響。而這個幽僻的小院里住著的是一位戰(zhàn)敗的貴人,說是被封了安定郡公,他身旁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夫人,長得神彩端靜,她常常自由地出入宮中。這些都是十九在此處聽到的。
自己怎么到了這里,十九也是納悶。難道這位安定郡公就是那瘋瘋癲癲的新鬼嗎?不對啊,他不是君王嗎?
她沿著圓形的拱門走到小院的深處去,這里的人很少,花草都沒有修剪,就在這院里恣蔓地生長著。十九也不知自己穿過了幾道圍墻,這院子看著小卻別有洞天,這才看著一個安詳地躺在椅子上曝曬在陽光下的男子,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臉上,十九看不清楚。
“今日飲酒嗎?”一個怯怯地聲音響起,像是在詢問那個曬太陽的男子。慢慢地就走了出來,是她?十九迎上前,不會看錯的,即使之前只見過這女子的一個身影,十九也確信自己不會認錯的。果然,和自己長得像極了,她就是“嘉敏”?
“不飲了。”男人回答,才引得十九轉過頭看著他。這……不是重光嗎?就是十九明明確確在察查司第一次見到的那個重光,一模一樣?不,這就是他,這就是將要死的他。
“那……彈琴?”
“不彈了。”
“看看書?”女子還在不懈地提著消遣的建議。
“嘉敏,我昨夜在樓閣上寫了一首詞,”男人打斷她的提議,微笑著說:“昨夜的風冷得徹骨,讓我想起家鄉(xiāng)的樣子。就像今天的太陽,你看這太陽有沒有江南的情韻?”
太陽哪里有情韻呢?何況是七月的天?
“郡王,”一個宮人敷衍地向重光打了個招呼就轉向那個叫嘉敏的女子,“夫人,皇上請您入宮。”
十九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只覺得蒼涼與痛心。
“又來了嗎?你看看,又來了。”嘉敏對重光無奈地重復,“你能救救我嗎?罷了,我說錯了,這是報應。姐姐,你看報應得可還好啊?”
重光在陽光下偏過了頭閉上眼,這樣的屈辱還不夠嗎?喪權辱國、割地求全、亡國受降還不夠,如今這一遍遍地用一個不潔的女子來羞辱自己,還需要多久?可是自己偏偏什么也做不了,他沒有權利,沒有尊嚴,連最后的一點點體面都沒有。這個女子,她不僅僅是自己的妻子,還是阿薔臨終含恨托付的親人,他什么也做不了。
“走吧!夫人。”隨著宮人的催促,嘉敏無言地跟著走了出去,是自己錯了,這就是懲罰啊!
十九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跟著那女子一起走進了皇宮,那個新鬼,是他們說的那個皇帝嗎?
這里的宮燈和宗靈七非的綠火燒得倒是很像的,都是籠罩著壓抑的死亡氣息。十九看嘉敏輕車熟路的樣子,果然是來了無數次的。她臉上卻沒有了在面對重光時的謹慎與痛苦,只是平靜地,就靜靜地一直走。
“嘉敏,你來了。”一個身著黃袍的男子迎了出來,是他,那個瘋瘋癲癲又糊涂的新鬼,十九一眼就認了出來。“你看看今日的畫,朕看著細致,邀你也來賞賞。”
“好畫。”她甚至都沒有看那畫一眼,對男子也是一樣。
“你看吧!仔細看看,特別是這鳥,畫得跟活靈活現(xiàn),你仔細看看。”
“嗯。”
看這態(tài)度,十九想著,這新鬼皇帝還在一個勁兒的討好這女子呢!只是佳人心事重重,略有心憂啊!
“你今日又做了些什么?那個華麗的薄紗罩的轎輦又是什么意思?你越來越過分了。”
皇帝扔下手中的畫,卻還是含著笑輕輕地斥:“這就過分了?日后還多著呢!嘉敏,你在閨中時就許了我的,我不過離開了數月,你就成了堂堂的周后,你說是誰過分?”
十九驚訝地看著二人,他們還有這樣一段緣分嗎?她就是那個人人傳頌的周后?
“歐,不!是小周后。”
“事情過去了那么多年,你該殺的不該殺的都報復過了,還不夠嗎?我們已經過去了,你放過我吧!求你……”
“那誰放過我?你轉眼就嫁了自己的姐夫,那個只會作樂的無能之人,何曾考慮過我?我將一切都許給你竟然還比不上他,你覺得這事過得去嗎?”
十九木愣愣地望著二人,他們的話說的不就是孟婆講的那個故事嗎?嘉敏就是那個妹妹,重光就是故事中的丈夫,那之前的那個妻子……十九突然感到腦袋一片脹痛,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