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的早晨,鄭新沒有像以往起來晨練,本來想好好休息休息,睡了一個懶覺,手機把他在睡夢中叫醒了,他接起來是爸爸打來的。</br>
“小新,你中午來家吃飯吧,你姑父剛才來電話,他在長途車上呢,估計十點多他到東湖,他先到家吃午飯,看看我們,下午就去志波家看孫子。”</br>
“好了,一會兒我過去。”</br>
鄭新在床上懶了一會兒才起來,王敏早已經(jīng)到學校給高三的學生上課去了。他洗漱完畢,王敏把煮好的粥給他留在鍋中,鄭新喝兩碗粥,吃了一個咸鴨蛋,簡單收拾一下廚房,就出來了。</br>
鄭新給姑父打電話,問了一下他坐的長途車什么時候到東湖之后,他就先回辦公室坐一會兒。</br>
姑父家和自己家過去都住在農(nóng)村的一個自然屯里,表弟胡志波和愛人石永華大學畢業(yè)后也來到東湖市,他們在一家省直屬企業(yè)工作,這家企業(yè)離市中心區(qū)很遠,屬于那種在計劃經(jīng)濟模式下走入市場經(jīng)濟的企業(yè),效益一般,不死不活的。</br>
鄭新看看表,下樓開車去了長途客運站,接到姑父,來到父母家。</br>
姑父告訴他們,他這次來就是為了看孫子,孩子病了好長時間了,住了一年院,也沒有見好,他著急才匆忙趕過來了。</br>
鄭新說:“你別急,吃完飯我送你,我也看看他們家三口人,我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志波了。”</br>
吃完中午飯姑父就要走,大家也留不住他,鄭新就開車送他。</br>
鄭新和姑父到了表弟胡志波家,三口人都在家呢,看見父親和表哥來,三口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br>
志波和妻子石永華熱情讓座,鄭新從他們的言行上看出來他們的很憂愁。面黃肌瘦的孩子看見了爺爺很高興了,爺爺看見孫子更高興,孫子撲到了爺爺?shù)膽阎小?lt;/br>
鄭新問:“我聽說孩子有病了,得的是什么病?這孩子挺瘦的。”</br>
聽到表哥的問話,石永華的眼淚留下來了。</br>
表弟犯愁地說:“心肌炎,都住一年的院了,都愁死我了。這不是中藥熬好了,我們給孩子喝中藥湯,孩子不喝,就把孩子給打了,她心疼,我也心疼啊,但是有病不吃藥也不行啊,我們?nèi)谌诉B午飯都沒有吃,正在鬧心呢。”</br>
石永華哭著說:“天天給孩子喝中藥,一天二次,一次就是一小碗藥湯子,別說喝了,就是聞著都讓人受不了,大人都喝不下去,讓一個剛剛?cè)龤q的孩子喝,真的難為孩子了。他不喝我們就哄,哄不好就打,都一年了,我心疼,我心疼我的孩子呀。”</br>
說到這里石永華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br>
兒子看見媽媽又哭了,就從爺爺?shù)膽阎信苓^來,拉著媽媽的衣服說:“媽媽。你別哭,我聽話,現(xiàn)在就喝藥。媽媽!別哭,我喝藥,媽!我喝藥。”</br>
孩子邊說也邊哭著,鄭新的眼淚也圍著眼圈轉(zhuǎn),全家人都心酸了,都說不出話來。</br>
鄭新冷靜了一下說:“孩子有病我們可以看,我?guī)湍銈兿胂朕k法。你們先吃飯,不吃飯,沒病也餓出病來了。”</br>
弟媳聽了這話就去廚房煮掛面去了。</br>
胡志波向父親和表哥說起孩子生病的情況。</br>
孩子從就比別別人家一起生的孩子長,但體質(zhì)不如別的孩子強壯,經(jīng)常感冒發(fā)燒。</br>
一年前這個時候,孩子剛剛過完兩歲的生日,從幼兒園接回來,又發(fā)燒了,他們就帶著兒子去他們廠子醫(yī)院看病,一個大夫說:“我看你家的孩子臉色發(fā)白,常常嘆氣,體質(zhì)怎么差,是不是有心肌炎呢。咱們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兒科有一個劉主任,是全國著名的兒科專家,最擅長的是診治兒童心肌炎。你們帶孩子去看看,別把孩子的病耽誤了。”</br>
她還給他們一份刊登劉主任先進事跡的東湖日報。</br>
志波和妻子還是年青,一看報紙上報道,好像只要能讓這劉主任看一下,孩子以后身體就強壯了,再也不會打針吃藥了。</br>
當天晚上電視上的東湖電視臺制作的節(jié)目中,還專題介紹了著名兒科專家劉主任的先進事跡。</br>
第二天起早夫妻倆就帶著兒子做長途公交,趕到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正好趕上劉主任出門診,她用聽診器給孩子聽了聽說:“我建議住院,你家孩子很明顯是心肌炎。現(xiàn)在這年齡是治療的最佳時期,住院后再徹底檢查,拿出一個最好的診治方案”。</br>
志波和妻子參加工作時間又不長,廠子的效益不太好,工資很低,雙方父母都在農(nóng)村,對他們沒有什么幫助,加上有一孩子,經(jīng)濟上很拮據(jù),生活水平一般。</br>
由于沒有住院準備,醫(yī)院離家很遠,志波和妻子商量,表弟中午就返回廠子,一個是向廠里請假陪孩子住院,一個是回家取些住院用的東西和錢,下午再返回醫(yī)院。</br>
從此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一個二歲的孩子就開始每天重復著打針吃藥,吃藥打針的生活。志波說到這里眼淚流下來了,孩子在治療時大聲呼喊,小聲哭泣,哀求爸爸媽媽不要再給他打針吃藥了,那稚嫩的聲音像針一樣深深扎入他們夫妻的心上。一家三口人都在哭,眼睛在流淚,心中卻在流血。</br>
住院不是回姥姥家,那里的環(huán)境、吃、住是多么折磨人,一間病房四張床,一張床要擠一家三口人,晚間地上、走廊都睡著人。家又離的遠,頓頓吃在醫(yī)院食堂,志波和妻子都先后生了幾次病,何況一個二歲的孩子,還要吃藥打針。</br>
孩子常常和爸爸媽媽商量:“咱們回家吧,我想幼兒園的小朋友了,我聽老師的話,再也不淘氣了。”</br>
年青的、來自農(nóng)村的父母聽這話能說什么,只有流淚、抱怨自己的命不好,給孩子帶來傷害。</br>
這一年石永華沒有上一天班,志波上班的時候也很少,廠子又把他們的工資停發(fā)了,為照顧他們,只給他發(fā)生活費,一個月兩個人還不到1000元,本來拮據(jù)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他們已經(jīng)開始向單位、向朋友借錢了。</br>
很多的醫(yī)生、護士,特別勢利,看到他們夫妻吃用節(jié)儉,囊中羞澀,投向他們的鄙視目光,像劍一樣扎在他們夫妻兩個人身上。</br>
鄭新問:“這一年住在醫(yī)院,病治的怎樣?這個著名的劉主任是怎么說的?”</br>
志波說:“這一年,也不見好,也不壞,孩子倒是又長高了一些。劉主任說,心肌炎基本好了,但必須吃藥進一步治療、鞏固,否則就會反復,那就更難治療了,她推薦吃中藥,比西藥效果更好。吃中藥要三個療程,每個療程十天,然后再到她那里復查,再酌情用藥。這才剛出院三天,這不是正為孩子喝中藥生氣嗎?對我們?nèi)谌藖碚f,這一年的天都是灰色的,何時才能晴呢。”</br>
鄭新站起來,生氣并心痛地對表弟喊到:“你愚蠢,胡鬧。”</br>
過了一會兒又說:“天下就她一個名醫(yī)嗎?名醫(yī)的話就可信嗎?你為什么不到別的醫(yī)院或者到外地去看看呢?報紙、電視說什么都是真的?他們本身就是大騙子。”</br>
石永華煮了一盆掛面條,三口人吃飯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二點多了,鄭新對表弟和弟媳說:“我建議孩子的中藥先停了,我?guī)湍銈內(nèi)ナ〕钦腋膶<以\斷一下,看看咱們孩子的病究竟是什么情況,然后再決定孩子吃藥的事,你們看行嗎?”</br>
弟媳感激地說:“太好了,大哥,志波給你打了兩次電話,一次沒打通,還有一次沒接。”</br>
鄭新說:“志波呀,你真是太老實了,沒打通我可能在開會,關機了。打了沒接,你再打啊,再說你用誰的電話打的?”</br>
志波說:“我用永華的電話。”鄭新說:“你笨蛋,永華電話我沒有,陌生電話我有時就不接,我問你明天去省城行不行?”</br>
弟弟慢慢的說:“行是行,但……。”</br>
鄭新說:“但什么?不用你花一分錢,我開車帶你們?nèi)ァ!?lt;/br>
鄭新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省城最大的、全國著名醫(yī)院的王副院長打電話:“院長大哥,我是鄭新啊,現(xiàn)在忙嗎?我想和你說一件事。”</br>
“不忙,不忙。你說吧。”</br>
鄭新就把孩子的病從發(fā)現(xiàn)、治療,到現(xiàn)在喝中藥的情況,以及表弟夫婦的心情說了一遍。</br>
王院長說:“根據(jù)你說的情況,我感覺不像是心肌炎。你的電話打的時機正好,國家科學院張院士來我院舉行兒童疾病防治研討會,后天他和省內(nèi)的幾名著名的兒科專家到我院兒童病房巡診,明天一早你們帶孩子到我們醫(yī)院來,我安排一下,先做一次徹底的檢查,拿出各項檢查結(jié)果。后天張院士和省內(nèi)權(quán)威專家巡診時,我讓他們給孩子會診一下。話又說回來,一個兒童心肌炎的診斷并不難,只要檢測報告出來,有各項數(shù)據(jù),我都能準確無誤知道是不是這個病。就是心肌炎,要怎么治療也是每個普通醫(yī)生都會的。既然孩子都住一年院了,讓專家給診斷一下還是正確的。”</br>
鄭新說:“謝謝王哥,不打擾了,明天見。”“明天見。”</br>
鄭新把王院長的話向表弟一家說了一遍,弟媳有了笑模樣,全家都高興了。</br>
鄭新說:“我想應該這樣,今天下午咱們就去省城,住在那里,為了抽血化驗,明天一早孩子不能吃飯吃飯,在醫(yī)院上班前我們就到院長辦公室,他來了就安排咱們做各項檢查。不然的話,就明天起大早往省城趕,時間太沖忙,萬一有什么事耽擱了,也就失去這次難得的機會了。”</br>
姑父說:“小新說的對,就今天下午走,明天起早不行,三、四個小時的路要起多大的早,大人孩子都遭罪,萬一堵車怎么辦,城里的車太多。”</br>
鄭新說:“他們醫(yī)院很大,人也多,掛號大廳比農(nóng)貿(mào)市場都熱鬧,看病的人比百貨大樓里人都多。這個王院長是教授、博導,是骨科專家,他很忙,我們一旦去晚了,他做手術去了,開會去了,見不到他可就麻煩了。”</br>
鄭新又對表弟說:“你們現(xiàn)在就準備一下,我們一會就走。”</br>
晚上七點鄭新和表弟一家五個人,在東湖市駐省城辦事處住下,鄭新的單位在這里有賬戶,通過核實,他們可以先住下,過后單位一起結(jié)算。</br>
第二天早晨他們早早來到醫(yī)院,找到王院長辦公室,他們就在附近等著。</br>
王院長一來,鄭新就看見了他。</br>
王院長給兒科心內(nèi)科主任打電話,讓他給孩子安排全面檢查。</br>
一個上午全部檢查都做完了,下午檢查報告全部出來,那個兒科主任告訴鄭新,孩子不但沒有心肌炎,而且很健康。</br>
第二天,也就是來省城的第三天上午,表弟拿著檢驗報告,弟媳帶著孩子,鄭新和姑父站在一邊,既焦急,又焦慮地等著,六名專家在王院長和醫(yī)院領導的陪同下來了。</br>
王院長說:“各位專家,我以個人名義請專家們診斷一下我朋友家孩子的病。”</br>
專家們傳閱了那一摞檢驗報告,有的專家蹲在孩子身邊仔細觀察著孩子。</br>
張院士說:“我沒有看出孩子有什么問題啊,三歲的孩子正是身體發(fā)育的時候,有時飲食上有些偏好,有些數(shù)據(jù)指標稍有偏差,這不是問題。”</br>
其余五位專家也都表示孩子很正常。</br>
王院長說:“這個孩子被當?shù)匾幻麆⑿罩麅嚎茖<以\斷為心肌炎,到現(xiàn)在為止住院治療一年了,并且還有三個療程的中藥治療。”</br>
其中一名專家說:“這孩子如果有心肌炎,我這些年就白吃飯了。”</br>
張院士笑了笑說:“這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以后多帶孩子到戶外活動活動,剛出院體質(zhì)差,活動量不要太大,加強營養(yǎng),孩子的身體很快就會強壯起來的。”</br>
又有一位專家問了一下:“這一年來孩子吃了什么藥,打什么針,現(xiàn)在吃什么中藥?”</br>
表弟和弟媳拿出一年來的診斷書以及藥方等,張院士看了一眼,嘆一口說:“唉!坑人啊,就是有心肌炎也不是這個治療方法,這是一個一般的一生都懂的,好在孩子沒有受到明顯傷害。”</br>
又有一位專家說:“你說那個姓劉的醫(yī)生是個女的?叫劉某某?”</br>
表弟點頭說“就是她,在我們那里很有名,報紙、電視都能看到她。”</br>
這位專家說:“前年她進教授職稱的時候,由于論文的原因,沒有通過。我看了她寫的東西都是胡編亂造的,所以我就沒有同意”</br>
張院士說:“這是為了達到個人的目的,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我們的結(jié)論是,這個孩子現(xiàn)在沒有心肌炎,以前也沒有得過心肌炎。走吧,你們回去好好照顧孩子吧。”</br>
他們走出病房們,過去一年父母遵醫(yī)囑,怕孩子累著,連大步不都不敢讓孩子邁,現(xiàn)在這個三歲的小男孩一蹦一跳的,像小鹿一樣活躍。</br>
弟媳流著淚說:“大哥,謝謝你,你救了孩子,救了我們家。我真高興。我孩子沒有病。”</br>
姑父高興的跟著孫子一起跑,表弟一言不發(fā),低著頭走在后邊。</br>
就在這一刻,陽光明媚了,天空變藍了。</br>
這一對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大學生,剛剛成家生子,生活剛剛穩(wěn)定,就在心靈上,身體上,經(jīng)濟上遭受如此打擊,兩三歲的孩子就在身體和心靈上遭受如此殘酷摧殘,敢問劉主任良心何在。</br>
為職稱、為名譽,為發(fā)展,為了金錢,不顧三歲孩子和父母的痛苦,用這個小家庭的錢和血淚做研究,別說醫(yī)德了,已經(jīng)沒有人性。</br>
當劉醫(yī)生們晉級、漲工資、分獎金的時候,想沒想到這個家庭連交通車都不舍得坐,省下錢奉獻給你們。</br>
當醫(yī)院的領導們醫(yī)生們花天酒地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這對年青的父母和他們的小兒子正在忍受著身體和心靈上的痛苦煎熬。</br>
鄭新開車把他們送回家,臨走的時候扔下了5000塊錢。(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