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圣節(jié)。”
    舊夢的聲音就像寒冷的沙漠，令所有人心里的溫度降至了冰點。
    焰心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同伴。
    他明明記得自己和舊夢認(rèn)識的過程，那還是幾年前，他們剛剛離開城邦，踏入這一片荒原的時候，兩人產(chǎn)生了激烈的爭執(zhí)，差點就打起來，是巨腕把兩個人都打了一頓，這才消停下來。
    他明明記得三人組成團(tuán)隊，在荒原里狩獵，收獲，戰(zhàn)斗的記憶，那些篝火點綴，星空璀璨的夜晚，那些歡聲笑語，那些浴血奮戰(zhàn)。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蟲子偽裝出來的？
    這些蟲子難道已經(jīng)能夠模仿人類到這樣的程度了嗎？
    焰心越想越覺得可怕。
    他流下了冷汗，臉色蒼白，看著呆滯的舊夢，一陣恍惚。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可能是舊夢受到了某些神秘力量的控制，只要我們離開這片廢墟，只要離開這片廢墟，他就能好起來。”
    焰心解釋道，不僅僅是為了舊夢，更是為了自己。
    到了現(xiàn)在，焰心就算嘴上不承認(rèn)，內(nèi)心也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
    他，并不是人類。
    而是和那些荒原獵手一樣，以為自己是人類的蟲子。
    無名之城的蟲后擁有操控人心的力量，自然也有操控蟲群之心的力量，為了欺騙來到無名之城的人，蟲后操控了一些自己產(chǎn)下的蟲子的精神，讓它們認(rèn)為自己是人類，是荒原獵手，它們行走于附近的荒原之中，誘騙其他的荒原獵手進(jìn)入城市探索，成為蟲后的餌食。
    這身體的模樣，這些記憶，這份人格，甚至就連如今的恐懼，都是蟲后賜予它的。
    就連絕望的情感，都是虛偽的。
    貨真價實的偽物。
    焰心后退了兩步，跌坐在砂礫上。
    他忽然狂笑起來，仿佛在嘲笑這個扭曲的世界。
    他的笑聲在夜晚的廢墟回蕩，很快顫抖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焰心的聲音最終卡殼，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呆滯，麻木，刻板，像是放棄了表演的人偶。
    “萬圣節(jié)。”
    詛咒一般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巨腕只是沉默。
    他看了一眼陸絆，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恐懼從他的眼中消失了，巨腕從自己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了陸絆給他的能量棒，撕開包裝，一口咬下。
    “果然很好吃。”
    巨腕感慨般一邊咀嚼一邊說著。
    “能請你們幫我完成一件事嗎？”
    事到如今，就算是虛偽的記憶和人格，巨腕也想要稍稍反抗一下。
    “能請你們，讓我以一個人類的模樣死去嗎？”
    他將能量棒的包裝丟到，張開了雙臂。
    巨腕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雙唇開合，似乎要發(fā)出什么聲音，但他努力壓抑了回去，他有些痛苦，嘴巴又張開，這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巨腕也難以遏制那本能的終末的到來。
    “萬......”
    那痛苦的表情驟然朝著麻木，呆板，滯澀轉(zhuǎn)變，在巨腕的嘴角放下的一瞬間，希雅抬手了。
    嘭——
    巨腕的腦袋炸開，整個人癱軟下去，血液滲透進(jìn)銀色的砂礫中，顯出幽深的顏色。
    在了解到了真相的陸絆的眼中，在【真實視界】的視野里，這三位荒原獵手早已變成了猙獰，丑陋，漆黑的蟲子。
    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力量已經(jīng)徹底消失，此刻，巨腕，焰心，舊夢，以及另一隊的鐵拳，無面等人，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只剩下和其他蟲子一模一樣的怪物。
    希雅手一揮，讓另外兩人也解脫，她輕咬下唇，似乎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狀況。
    “他們到底是人，還是蟲子？”
    這位法師少女并不清楚，到底是真正存在過巨腕，焰心，舊夢這樣的荒原獵手，還是說這些從頭到尾都只是蟲后的杜撰。
    是否在多年前，真的有這么一隊荒原獵手誤入這里，被蟲后殘殺之后采擷了記憶？
    這座無名之城里，是否已經(jīng)上演過千百次類似的悲劇？
    盡管蟲后已經(jīng)被殺死，將來可能不會再有類似的慘劇，可是過去，那些曾經(jīng)遭遇到災(zāi)害的人，又有成百上千？
    而且，這些人的認(rèn)知完全被改寫了，他們無法覺察到這一切，那么，人類自己，是否也被某些更加至高的存在改寫過認(rèn)知呢？
    就連身在此處的自己，都難以證明自己不是一團(tuán)肉塊，只是被賦予了虛假的記憶和偽裝的肉體。
    希雅覺得自己的理性如同被灼燒的木頭般點燃，她雙眼一陣模糊，大腦像是被燒紅的鐵棍鉆入瘋狂攪動一般，少女不禁半蹲下來以緩解這份痛苦。
    她能清晰看到，地面那不規(guī)則的砂礫上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手指劃過，書寫出了系統(tǒng)的文字。
    【你知曉了令人瘋狂的真相】
    【理智-2】
    她大口呼吸，雙眼滿是血絲。
    這時，陸絆的手忽然放到了希雅的肩膀上。
    希雅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同伴。
    只見陸絆的表情變得嚴(yán)肅，淡漠，缺乏靈動。
    他的嘴巴張合，發(fā)出了一個令希雅精神頓時一震的詞。
    “萬圣節(jié)。”
    法師少女驟然挺直了身子，剛才那理智降低帶來的不適感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緊張以及條件反射的抬手。
    掌心的法術(shù)剛剛就要成型，陸絆忽然咧開了嘴角。
    “騙你的。”
    他的露出了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又拍了拍希雅的肩膀。
    “停，別動手，是自己人，我剛才是裝的，是裝的！”
    陸絆急忙制止了希雅將已經(jīng)搓出來的虛空爆裂術(shù)往自己身上砸的動作。
    “怎么樣，現(xiàn)在是不是好受了一點，沒有那么難過了？”
    他還很自豪地詢問希雅的情況。
    “......我還應(yīng)該謝謝你？”
    希雅挑眉。
    “不用謝，應(yīng)該做的。”
    陸絆答道。
    希雅將手中的虛空爆裂術(shù)丟了出去。
    無形的能量球從陸絆耳畔掠過，飛向了遠(yuǎn)處，發(fā)出一聲尖銳的爆鳴聲。
    “......”
    陸絆覺得自己剛才可能經(jīng)歷了進(jìn)入寂靜之地以來最大的生命危機(jī)。
    “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希雅放下手，使用了魔法之后，她從未感到如此無力。
    過去，希雅認(rèn)為，魔法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如果不能解決問題，那就是魔法學(xué)得還不夠多。
    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有些事情真的無法用魔法解決。
    認(rèn)知受到了沖擊，遠(yuǎn)比所見到的瘋狂的景象要令希雅感到疲憊。
    “......我們在寂靜之地可以這么聯(lián)系，如果以后遇到一些能夠一起參加的任務(wù)，我會通知你的。”
    陸絆簡單將崔斯特告訴過自己的事情對希雅說完，忽然又靈感突發(fā)。
    “你該不會也認(rèn)識一個叫做杜丹平的神選者吧？”
    “誰？”
    希雅滿臉疑惑。
    “不，沒什么。”
    陸絆搖搖頭，隨即選擇了回歸。
    當(dāng)他和希雅都消失于這銀色的沙漠之后，一切歸于沉寂。
    只是，忽然，在沙地上，一只觸須伸了出來，隨即，一只體型稍小的蟲子爬出沙漠，它口中并沒有念叨著萬圣節(jié)，只拖拽著略微臃腫的腹部，在初升的朝陽中，向著城市的一隅艱難爬去。
    正如黎明總會到來。
    生命總會找到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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