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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破音

    崔璟記得,  這個二弟打小便不愛笑。
    小小年紀便總是繃著一張臉,也不愛與人說話。
    偏偏生的極好,唇紅齒白的,  越是這樣一本正經的模樣,越引得人想去逗。
    每每崔珩被那群寄居在府里的小娘子逗的煩了,  便擰著蟲子一般的眉毛過來叫他:“大哥!”
    崔璟那時便會像許多兄長一樣,  上前圓融地將人找個借口拉走。
    將他救出來之后,  崔璟也不是毫無原則,他會耐心地教他,  讓他多對人笑笑,不要總是擺著一張臉。
    崔珩每每嘴上應了,  下次見人還是一副冷臉。
    從前莫說是笑,這些小娘子能與崔珩認真說上一句話都難。
    也只有鄭琇瑩,因著和他走的近,又是指腹為婚的緣故,崔珩待她如長嫂,態度要客氣些。
    但客氣歸客氣,  這么些年,  也不見幾次笑臉。
    更別提一個表姑娘了,  還是二房那位二嬸的侄女。
    崔璟仔細想了想,  只能歸結于二弟大約是近三年長大了,脾氣也和緩了許多,所以對著任何人大抵都愛笑吧。
    著實是長大了。
    崔璟想起那道高大沉穩的身影又有些惆悵。
    曾經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已經是正值盛年的成熟男人了。
    剛剛在里間時,  他又聽聞二弟剛經辦了圣人的出巡。
    這差事非得極親近的人才能領到不可,  看來圣人也極其器重他的。
    文武雙全,  冠絕長安,  父親曾經對著二弟的評價果然沒錯。
    崔璟從前便知自己比不上二弟,如今看著自己跛著的足,滿身落魄的樣子,更是自慚形穢。
    他還有何等臉面回府呢?
    還是窩在這里了此殘生吧。
    這大概就是命。
    崔璟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鄭琇瑩,他“戰死”在邊疆,不知鄭妹妹會否會心生愧疚而終生難安?
    實則他并不怪她,他知道她心性善良,那時只不過是一時氣話而已。
    可現在他是不想回,也回不去了,只盼鄭妹妹能早些放下他,另尋個好郎君。
    今日是月中,皓月當空,清輝滿地。
    崔璟看了眼天上的滿月,腦中不由得想象著鄭琇瑩正在做什么,會否也偶爾會想到他這位“已逝”的故人?
    以她從前的溫良大概是會的。
    若是有機會,他想他還是得見她一面,一來是解解思念,二來也勸一勸她,免得她繼續掛懷。
    博陵公府里,鄭琇瑩的確在想崔璟。
    不過不是想他回來,而是想他去死。
    那日派去的女使并未在原地找到崔璟,問了鋪子后,女使也找去了西市。
    然而等女使找到的時候,那個販奴的胡三已經又出發去了西域,這次買到的奴隸都帶走了,聽說是打算賣到西域去,崔璟似乎也在此列中。
    西域千里之遙,且路途兇險,若是崔璟又被帶過去,這回恐怕就沒那么好的運氣回來了。
    女使又找了幾日,絲毫沒找到崔璟的痕跡,這才放心地回稟給鄭琇瑩。
    鄭琇瑩直到這時才徹底松了口氣。
    如此一來,也免得她手上沾血。
    她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鄭琇瑩緩緩地靠在了枕上,又嫌棄窗外的月光太照人,吩咐人把簾子放下遮的嚴嚴實實后才安心睡過去。
    等滎陽那邊來了信,正式將與崔璟指腹未婚的約定解除,這邊便也可以正式議親了。
    清鄔院
    馬車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暮了。
    崔珩喜靜,清鄔院甚少有人來打擾,院子又正臨著東側門,進出十分便利。
    雪衣垂著頭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二表哥步履一如既往的從容。
    只是相較于平時,似乎有些快。
    雪衣不得不跟著加快了步子碎步跟著他,偶爾走的快了差點撞到他后背,她臉一紅,又往后退。
    二表哥似乎有些急了,雪衣絞緊了帕子,心跳砰砰。
    果然,正門一推開,雪衣尚未反應過來,便砰的一聲隨著被撞開的門一起徑直被壓到了門后。
    鋪天蓋地的吻落下來,她肩被壓著,腰被往前按,承受著他壓抑了一路的火氣。
    嘴唇被迫張開,吞下他送過來的深吻。
    夏日的傍晚本就炎熱,越吻越熱,只片刻,他們額上皆出了汗。
    雪衣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雙手抱著他的頸借著力才能勉強站穩。
    深吻了片刻,崔珩很快就不滿足,雙手熟練地解著她的襦裙。
    可雪衣心里還記掛著學琴的事,竭力地保持清醒。
    他的唇一落到頸上,雪衣唇上得了空隙,連忙按住他的手:“先不要,待會兒該沒力氣學琴了……”
    她雙眼迷漓,腦子卻異常清醒。
    說了一聲無果,那唇反而有愈發向下的趨勢,雪衣按住衣領,又放軟了聲音懇求他:“二表哥……”
    崔珩這才停下。
    他火氣雖盛,卻也知道她說的是實話。
    “這么沒用。”
    崔珩撫了撫她額上的碎發,面色不虞。
    雪衣輕輕咬著唇,臉頰卻暈開了一大片:“下次不會了。”
    崔珩收了手,將她抱在懷里一下一下地吻著她側邊的發,平復了好一會兒眼底才恢復清明。
    “去挑吧。”
    他放開了陸雪衣,走到桌邊飲了一整杯涼茶后,又吩咐秋容把那幾把閑置的琴找出來。
    這個時候怎么想起那幾把琴來了?
    秋容不解,領了命,拿了鑰匙便去開庫房。
    秋蟬正好在邊上,聞言便一起幫她找了。
    “怎么這個時候撫琴,公子今晚頗有興致?”秋蟬試探著問道。
    能不有興致嗎,離府五日,這剛一回來就帶了表姑娘進門。
    依秋容看撫琴是假,調情才是真。
    秋容暗自嘆氣,隨意道:“我也不知,不過公子今晚看起來的確頗為舒暢。
    秋蟬套不出什么話來,便也不再問,一一將那幾把琴都找了出來擦拭干凈了抱過去。
    只是這正房她是進不得的,只替秋容遠遠的抱在了院門口,等著里面的楊保出來接。
    幾把擦好的琴一送過來,雪衣雙眼都發了亮。
    果然,二表哥的這幾把琴漆的極為光亮,輕輕一撥,聲音也極為清越,隨便拿出一把便勝過那鋪子里所有的琴。
    這么好的琴竟然要燒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雪衣手指一一拂過,目光糾結。
    “要哪個?”崔珩問。
    “我還沒想好。”雪衣搖頭。
    她在三把琴里糾結不定,生怕選的太好,叫人看出了端倪,畢竟她一個遠道而來的表姑娘論理不該有這么好的琴。
    “這個吧,適合你。”
    崔珩指了一張未刻名的琴給她。
    時下的大家斫的琴,琴身上多刻有印記,譬如雷氏琴,上面便有雷家的名號。
    但這張琴上卻并沒有,琴身干凈利落,也沒雕琢紋飾,更沒佩戴任何墜子。
    “這是誰斫的琴?”雪衣指尖輕輕拂過那黑漆桐木,目光不解。
    “你問那么多做什么,說了你知道么?”
    崔珩丟下琴,冷冷地丟下了一句。
    她就是不知道才問啊。
    又犯什么脾氣!
    雪衣接了琴,悶悶地住了嘴。
    可再仔細打量一下這琴的風格,她腦中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
    “二表哥,這該不會是你親自斫的琴吧?”
    崔珩頓住,冷冷地反問她:“你覺得可能嗎?”
    雪衣看著他精瘦的腰身和有力的雙手,沉思了片刻,又緩慢的搖了頭。
    二表哥分明是個武將,斫琴這種雅事少則兩月,多則兩年,他哪會耐得住性子。
    更別提隨手送她了。
    于是雪衣便毫無心理負擔地抱了琴攤在桌子上:“那就這把吧。”
    其實這回她倒當真猜錯了,這的確是崔珩親手斫的。
    當年他耐心不佳,于是兄長便借著斫琴為由來磨練他。
    斫壞了無數次,費時兩年才終于得了這么一把。
    雖然和大哥斫的有差距,但崔珩畢竟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這把琴也算是上品。
    且他只斫過這一把,比之大哥總是好心地送人,更是有價無市。
    陸雪衣這個沒眼光的,他說不是,她就一點兒都沒看出。
    也不知真傻還是裝傻。
    “坐直了,雙臂端平。”
    崔珩走過去,抬手敲了下她的背,雪衣立馬挺直。
    她一挺直,本就飽滿的胸口顯露出來,愈發惹人注意。
    仿佛長了不少。
    崔珩移開了視線,只淡淡地道:“你先撫一曲,我聽聽。”
    雪衣哪里知曉他的心思,乖乖地照做,撫了一曲她最擅長的胡笳十八拍。
    她十指纖長,勻凈白皙,一看就格外適合撫琴。
    一低頭搭上去的時候,極其有大家風范。
    美人撫琴,尤其賞心悅目,崔珩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移過去。
    但是當那琴弦一被撥動,傳來了頗為不諧的音符時,崔珩原本欣賞的表情一點點變了臉色。
    雪衣也在暗暗地瞧著他的臉色,他臉上一難看,她心一慌,手底也跟著亂起來。
    一曲終于,雪衣雙頰紅了個徹底,垂著頭不敢抬起來。
    “你這琴……”崔珩頓了頓,幽幽地盯著她,“誰教的?”
    “我母親,只學了半年,后來母親病重了便沒再教過我。”
    雪衣囁嚅著道,她也知道她的琴藝著實登不得臺面。
    那么可憐?
    怪不得成日里一副受氣包的樣子。
    崔珩這回什么都沒問,也沒再嘲諷,只起了身,從她身后繞過去,執起了她的手,搭到了琴弦上。
    “你剛才彈的還行,但指法不對。”崔珩斂著眼神,一點點掰著她的手指,搭到琴弦上,“像這樣……”
    他拿著她的手教著,教她如何用力。
    雪衣本以為二表哥會像從前一樣責罵她。
    但如今雙手被他握住,身后滿是清冽的氣息,雪衣忽然心有點亂。
    “是這樣嗎?”
    雪衣被握著彈了一會兒,吸了吸氣,努力不去想那股環繞著她的令人眩暈的清氣。
    “嗯。”
    可頭頂上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她似乎暈的更厲害了,連指尖也開始發抖。
    “專心點。”
    崔珩拿帕子替她細細地擦了手心的汗,又帶了琴弦上,低聲地問:“記住了嗎?”
    記住什么?
    雪衣剛才腦子里亂成了一團漿糊,昏沉地點了頭:“記住了。”
    “記住了那就再彈一遍給我聽。”
    崔珩松開了她的手,卻并未遠離,仍是站在她身后,虛虛地攏著她。
    原來二表哥是讓她再彈一遍,他一松開,雪衣瞬間清醒了過來。
    可她哪里記住那么多,只能硬著頭皮憑感覺彈。
    一開始還勉強像樣,后面又像第一遍那樣糟了。
    雪衣余光里感覺到二表哥皺了眉,怕他生氣,也跟著不安起來。
    剛彈到一半,崔珩眉心蹙的更厲害了,似乎起身要走。
    雪衣一著急,連忙回頭,親了口他的下頜:“不要走。”
    明明再親密的事情也做過了,可主動親了一下,她忽然說不出的害羞。
    崔珩原本只是想站起身,突然被親了一下,整個人也僵住。
    片刻,崔珩方才的火氣頓消。
    他斂了斂眼神,嗯了一聲,又伸手包住她的手,搭在了琴弦上。
    “再來一次,能記住嗎?”
    “可以的。”
    雪衣輕輕吸了口氣,這回格外的專心致志。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極其專心的緣故,這回她彈的頗為順利。
    彈罷,她松了口氣,回頭期待地看向崔珩:“二表哥,我這回有錯嗎?”
    “最后一個錯了。”崔珩盯著她雪膩的后頸,喉結滾了滾,“再來一遍。”
    錯了嗎?
    雪衣遲疑了片刻,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又搭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她已經生了巧勁,這回彈的格外順利。
    但彈著彈著,身后環著她的呼吸卻越來越沉,慢慢的,薄唇忽然落到了她白皙的后頸上。
    雪衣后頸一麻,手上頓了一瞬。
    身后卻傳來一聲“繼續”。
    她只好忍著頸上的癢意,又接著彈下去。可緊接著,那吻從頸上又延到肩上,外衣垂落,松松地掛著。
    雪衣默念著樂譜,仍是專心的撥動著。
    然而當那唇滑到她的手臂上時,雪衣停頓了片刻,不得不加快了撫琴的動作。
    等到最后一個音撥完,她回頭,仿佛因彈琴太累輕輕喘了口氣:“二表哥,我這回都彈對了嗎,可以結束了嗎?”
    崔珩這才抬起頭,一雙眼已經暗沉的不像話。
    “對了,不過……”他開口,微涼的手撫上了她的側臉,“這才剛開始。”
    雪衣遲鈍了一會兒,忽然被他抱著腰抬到了桌面上。
    那張名貴的琴被撞的往后滑了一大截,雪衣心疼,連忙伸手去抓。
    可雙手剛剛抓到琴,身前的人一欺,她便深深地蹙了眉,手指在琴弦上不受控制地撥出了一個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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