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有婆母和嫂子管家, 往下崔珩的內(nèi)院里又干干凈凈,連之前那個口風不嚴的秋蟬都趕了出去, 雪衣嫁過來后的日子過的格外滋潤。
只是先前他們斷斷續(xù)續(xù)地隔了小半年未見, 婚后的這兩日,雪衣著實過的荒唐。
幸而雖不用上值,但府中的賓客仍需崔珩相送,白日里雪衣方得喘口氣。
遠道而來的客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 前來送嫁的陸雪凝卻絲毫沒有回江左的意思, 似乎當真打算在長安尋一門親事。
但雪衣畢竟不是姑母, 這世上沒有未出閣的長姐一直寄居在妹妹家中的道理, 想來,長姐若是還顧及顏面, 不久之后應(yīng)當會主動辭別回江左去。
因而雪衣便只當沒看見,只吩咐人照常對待長姐。
相比之下, 盧氏這個做嫂子的反倒更像是她長姐,盧氏不但給她備了份厚禮,宴會上有貴姓女眷言語之間流露出看不上雪衣出身時, 盧氏總是毫不客氣地回頂過去。
盧氏出身范陽盧氏, 又是武將之女,門第高, 性子潑辣, 輕飄飄的幾句便懟的對面的貴女毫無招架之力, 不得不向雪衣賠罪。
雪衣由此愈發(fā)對這位大嫂生了好感。
是以當一向大方的盧氏面露難色過來找雪衣的時候,她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這是出了何事了?”雪衣起身, 迎了盧氏進來。
盧氏一貫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 可再大方的女子, 在面對情之一字時, 也不能免俗。
盧氏不好張口,欲言又止的時候忽看到案幾上擺著的一盤剝好的核桃,眼神慢慢頓住。
“這核桃,是二弟替你剝的?”盧氏猜測道。
“是他。”雪衣答道,不知盧氏怎么突然扯到這核桃上,她推了推瓷盤,“大嫂想嘗嘗嗎,這是郎君西行的時候特意帶回來的。”
“不必了。”盧氏搖頭,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核桃剝起來如此麻煩,二郎卻肯為你剝這么多,他對你可真上心。”
“他哪里是為我好,分明是自己閑不住。大嫂有所不知,昨晚郎君拿著核桃練手勁,捏碎了又覺著平白丟掉太可惜,這才順手剝了給我。”雪衣氣悶地解釋道。
什么練手勁,這個弟妹分明是被寵習慣了。
盧氏大笑道:“我看你才是當局者迷,二郎這分明是嘴硬,換了個說辭罷了,要不你瞧,這核桃衣怎么都剝的干干凈凈的?”
雪衣拈了一顆核桃碎,仔細對著日頭看了看,發(fā)覺還真是,耳尖倏地紅了。
盧氏一瞧見他們這般濃情蜜意,打趣之余愈發(fā)心酸:“沒想到二郎看上去冷冷清清,實則是個心細如發(fā)的,怎么人和人差距就這么大呢……”
雪衣即便是再遲鈍,到現(xiàn)在也聽出了盧氏的意思了,她輕聲追問道:“大嫂何出此言,可是你同大哥出了事了?”
盧氏點了點頭,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大哥為人溫文爾雅,性情極好,他們能出什么事?
雪衣不解,聲音也變得遲疑:“難不成,大哥對嫂子你不好?”
“那倒不是。”盧氏反駁。
雪衣松了口氣,但盧氏卻并未寬心,反倒嘆道:“但好歸好,好的卻不像夫妻,有時候我倒寧愿他跟我鬧一鬧,也好過現(xiàn)在這般相敬如賓,活像嫁了個假人似的。”
“興許大哥只是不善言辭,不知該如何張口罷了,從前郎君也是這樣,有什么總不肯直說。”雪衣試圖安慰她。
“不是。”盧氏心知肚明,“大郎同二郎可不一樣,我總覺得大郎眼里根本沒我,他敬我,重我全然是因為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而不是因為我這個人。即便這個人不是我,換做鄭氏、王氏也并無任何差別。對他來說這樁婚事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對不對?”
這的確是事實,雪衣一時語塞。
“我有時當真羨慕你,二郎為了你又是受杖刑又是上戰(zhàn)場的,立了赫赫戰(zhàn)功,什么也不求,只當眾求娶一個你,你不知這全長安有多少貴女在艷羨你。”盧氏嘆道。
“人同人的脾氣不一,你是個急性子,但大哥是個慢性子,這才剛成婚,等日子久了自然便生出情誼來了。”雪衣勸她。
“日子久了當真能行?”盧氏心生猶豫,挪了挪椅子湊過去問道,“你同二弟這般如膠似漆,平時可有什么親近的訣竅,也讓我學(xué)習一二。”
雪衣哪里有什么訣竅,她什么都不做,崔珩已經(jīng)如狼似虎了。
雪衣本想搖頭,卻見盧氏眼神落寞,沉思了片刻,還是開口道:“依我之見,這夫妻總要有進有退,大哥既然矜持,那大嫂你不妨主動些。”
“如何主動?”盧氏發(fā)愁的正是這個,扯了扯帕子,“你不懂,你大哥就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連我去牽他的手他都要推開。”
“我從前聽聞過西子捧心的典故,大嫂不妨試試裝病,你身體有恙,大哥自然不會再推開你。”雪衣思考了片刻才得出這么個法子。
推說自己有心疾,再讓郎君幫她揉揉心口,可不就順理成章地親近了……
盧氏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掩著帕子咳了咳:“那我就試試看?”
雪衣點了點頭,盧氏便迫不及待地起了身:“若是有用,我定會好好報答弟妹。”
“大嫂從前照顧我許多,這算什么。”雪衣笑著目送著盧氏離開。
可說實在的,她畢竟沒試過,也不知他們究竟如何,雪衣又有些不確定。
送完長嫂后,雪衣便接著整理大婚收的禮,將這些東西點檢入庫。
一直忙到了傍晚,雪衣正乏困的時候,頭頂上忽然投下了一片陰影。
一回頭,見來人是崔珩,她伸手懶懶地抱住了他的腰:“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崔珩順手回抱住她,“大嫂白日來了?”
“嗯。”雪衣揉了揉眼,困勁還沒消。
“你們說什么了?”崔珩隨口問道。
“大嫂覺得大哥對她不親近,讓我出出主意。”雪衣皺著眉,心生苦惱。
“你出了什么主意?”崔珩微微挑眉。
“我讓她裝病。”雪衣抱住他的脖子,小聲解釋了一通,“你覺得行不行?”
“什么餿主意。”崔珩揉了揉她發(fā)頂。
“怎么,你覺得不行?”雪衣瞄了他一眼。
“大哥那樣端正的人,怎么可能聽得懂。”崔珩笑了笑。
“那怎么辦。”雪衣作勢便要起身,“要不我現(xiàn)在去叫住大嫂?”
“這次就算了,下回旁人的事你少出主意。”崔珩拉住她,眼底忽然浮起了笑,“不過,大哥聽不懂,這主意你不妨對我試試。”
雪衣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打婚后,雪衣膽子也大了起來,是以她并未反駁,只眨了眨狡黠的眼,從善如流地開口道:“真的嗎?”
“當然,在下從醫(yī)數(shù)年,專治疑難雜癥,保證讓娘子滿意。”崔珩面不改色,瞬間為自己找了個身份。
雪衣見狀也不再忸怩,伸出了纖細的手腕,遞到崔珩眼前:“我最近正好胸口悶的厲害,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大夫若是能治好我,我定然重重有賞。”
崔珩搭了上去,細細地診著,仿佛真的通醫(yī)術(shù)一般:“娘子脈象不平,忽快忽慢,的確有些異樣,不過僅憑搭脈在下一時還看不出是什么毛病,還需進一步診治。”
“如何進一步?”雪衣微微皺眉。
“行醫(yī)講究望聞問切,切脈既然切不出,須得換種方式。”崔珩勾了勾唇,盯著雪衣幽幽地道,“請娘子脫衣,讓在下看一看。”
脫衣,哪兒有這么診治的。
雪衣這下著實被他放浪的言行震驚到了。
然而崔珩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過于吃驚反倒顯得她大驚小怪了。
于是雪衣咬著唇,故作為難地捂著衣領(lǐng):“非得如此嗎,可我尚未出閣,怎好叫人看了身體……”
“這胸悶之事可大可小,娘子切不可諱疾忌醫(yī)。”崔珩神情嚴肅,“且醫(yī)者仁心,娘子怎能如此想在下。”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雪衣含羞帶怯,委委屈屈地伸手解開了衣帶,將衣襟一點點拉到了腰間。
她越往下拉,崔珩的眼底越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沖上來把她生吞活剝。
雪衣瞥了瞥他的眼神,輕聲問道:“大夫看清了嗎,我究竟是何毛病?”
“尚未。”崔珩斂了斂眼神,深吸了一口氣,“行醫(yī)還講究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為了防止誤診,還請娘子脫完,在下才能做定奪。”
“全部?”雪衣沒料到他會這般無恥。
“正是。”崔珩唇角噙著笑,一臉認真。
雪衣不肯服輸,只好繼續(xù)解下去:“那大夫這回可要看清楚些。”
衣服一落到腳邊,雪衣明顯感覺到那道打量她的視線熱了許多。
“大夫這回看出來了嗎?”雪衣抱著雙臂,眼睛里滿是天真。
“看出來了。”崔珩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扳指,將心底的邪火壓下去,“娘子這是心有郁氣,淤塞所致,若是不及時疏導(dǎo),恐會爆體而亡。”
什么心有郁氣,明明是他心有火氣。
雪衣暗自腹誹,卻還是忍著羞恥繼續(xù)附和他:“竟是如此么,那這病可不輕,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
“娘子放心,在下定會竭盡所能。”崔珩加重了“竭盡”兩個字。
“那大夫打算怎么醫(yī)治我?”雪衣渾身微熱。
崔珩輕笑一聲,慢慢俯身,附在她耳邊吐出兩個字:“針灸。”
雪衣耳尖一癢,臉頰瞬間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