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風(fēng)出到外面, 扶在欄桿處向外一看, 卻見宮門處,果然有道人影縱身掠進(jìn)來,周圍許多禁軍侍衛(wèi)跟隨左右, 卻始終攔他不下。景風(fēng)雙眸一沉,喝道:“秀之!”
來人正是阿秀, 聞言仰頭一看,卻見仿佛九霄云處, 是景風(fēng)耀耀身影出現(xiàn), 宮燈之下,明月之下,何等高不勝寒, 威儀赫赫, 萬眾仰望。
阿秀腳步一停,景風(fēng)居高臨下, 說道:“秀之, 你擅闖禁宮,卻是為何,可知這是死罪?我念在昔日之情分上,不同你計較,你速速回頭!”
阿秀望著景風(fēng), 微微一笑,也不行禮,只是說道:“狄景風(fēng), 我是來帶春兒走的,她現(xiàn)在何在,不見她,我難離開。”
景風(fēng)雙眉揚起,說道:“你這是要抗旨不遵了么?秀之!”
阿秀淡淡地仍笑,說道:“抗旨不抗旨,我已不放在眼中,你若是還念一點舊情,就把春兒交付給我,讓我?guī)摺!?br/>
景風(fēng)雙眉皺了,說道:“你說什么!今日正是你定親的大好日子,此事一定,你距相位不過咫尺之遙,那不是你平生之志么?你就該好好地呆在唐府,等待花團(tuán)錦簇大好前程,你又何必如此沖動行事,自毀前程,自墮聲名兒,也毀了你我之間的交情!”
阿秀哈哈一笑,說道:“交情,景風(fēng),你說的好聽,你我之間若還有交情,你就不該處處算計于我,如今還說什么?相位……我不要也罷!今日我定要見到春兒,誓不罷休!”
景風(fēng)手上緊緊一握白玉欄桿,說道:“阿秀,你休要逼我……”
阿秀卻并不后退分毫,反說道:“景風(fēng),你也休要逼我作出錯事!”
阿秀說著便上前一步,周遭禁軍跟著圍上,阿秀傲然說道:“憑你們也想攔我?”景風(fēng)大怒,喝道:“弓箭手何在!”一剎那間,周遭頓時出現(xiàn)百多的射手,并排林立,將阿秀包圍其中,這次第當(dāng)真是插翅難飛之勢。
阿秀放眼一看,不由仰頭笑道:“原來你早有防備,虧得你還說你我昔日交情,你處處算計,居心叵測的,還說什么交情!”
景風(fēng)卻只是沉沉說道:“秀之,此刻后退,為時未晚。”
阿秀說道:“我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早就把自己的后路都斷了,難道你還不了解我的性子么?”
景風(fēng)望著阿秀,雙眸之中仿佛裹著寒冰一般,終于寒聲說道:“相府,相位,昔日交情,你皆不放在心上了么?只為了……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情,弓箭手聽令!”
兩人樓上樓下,涇渭分明,四目相對,阿秀聽得景風(fēng)一字一字清晰說道:“倘若唐錦似敢上前一步,萬箭齊發(fā),當(dāng)場格殺!”
這樣冷酷無情的話語響起,似寒冰墜落,擲地有聲。
而景風(fēng)說罷之后,只聽得一聲驚呼,自身后傳出,景風(fēng)一驚,驀地回頭,卻見殿門口閃出一道人影,卻正是幼春。
景風(fēng)心頭一時劇痛,還想笑著將人哄回去,然而卻怎地也笑不出來,只呆呆望著幼春,幼春走出來,定定地看著景風(fēng)說道:“景風(fēng)叔,我說的什么?你……好生無情,是也不是?”
景風(fēng)身子巨震,向前一步,說道:“春兒……”
幼春閃身避開,說道:“你真?zhèn)€要對大人動手么?”
景風(fēng)搖頭,說道:“春兒,你聽我說,我不過只是……”
此刻下方阿秀已經(jīng)望見幼春,頓時面露喜色,叫道:“春兒!”
幼春回頭,望著重重包圍里頭的阿秀,定定地看了許久,終于也微微一笑。
景風(fēng)見她臉上露出絕艷笑容,不知為何,竟有些心悸,急忙上前說道:“春兒……”
卻見幼春轉(zhuǎn)回頭來,輕聲說道:“六叔……”無限柔情,讓景風(fēng)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她隨時都會投身到自己懷中,再不離開,但那不過只是片刻溫柔的幻覺而已,就在瞬間,幼春接著說道:“我,我……走啦!”
景風(fēng)癡癡地望著她月華之下傾國的容顏,那微微一笑,讓他的心頭楚楚而痛,景風(fēng)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似察覺什么不祥,卻正在此時,眼前幼春縱身一躍,竟然跳上欄桿!
景風(fēng)大驚,竟然失聲,幼春騰空而起踩上白玉欄桿,迎風(fēng)獨立,頭微微揚起,眼見漫天繁星璀璨,如夢似幻……幼春閉上眼睛,眼角淚水沁出,單腳尖兒在欄桿上用力一蹬,整個人凌空便躍了出去,那滿身的衣裙在風(fēng)中綻放如花,月輝照耀之下,光華爍爍。
景風(fēng)驚得目眥盡裂,滿頭發(fā)指,半晌才嘶聲叫道:“不要!”急急忙忙沖過去伸手一抓,依稀之間卻只抓到幼春一角裙擺,自手指間輕輕一滑,便消失于面前。
景風(fēng)眼睛發(fā)直看著,渾身脫力,雙手握著欄桿才用力支撐著不曾倒下,身后的太監(jiān)們一擁而上,將他扶住,連聲喚陛下,景風(fēng)置若罔聞,只是極力俯身往下看去,卻見幼春的身影飄飄蕩蕩,自空中向下急速墜落,這倚風(fēng)殿乃是皇城之中最高的所在,這樣一個粉妝玉琢的少女掉落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景風(fēng)心寒如冰,喉頭哽然,仿佛失去魂魄一般,滿心只想:“不要,不要,春兒回來,回來……六叔錯了,六叔錯了!”瞬間滿眼的淚,骨斷魂消,卻一聲也吐不出來,仿佛只一口氣吊著堵著,生,何其之艱難。
忽然禁軍一片鼓噪!
景風(fēng)心頭一動,極目看過去。
原來就在幼春縱身落下瞬間,下面被圍住的阿秀雙腳在地上一踩,整個人也縱身向前躍起,周圍的禁軍一陣鼓噪之下,弓箭手便即刻瞄準(zhǔn)出手,這瞬間景風(fēng)一眼掠見,頓時將身邊太監(jiān)推開,雙手抓著欄桿硬撐著站起身來,拼盡全力吼道:“都住手!”
大部分的弓箭手急忙將箭對準(zhǔn)地面,卻仍舊有十?dāng)?shù)支箭脫弦而出,直沖阿秀而去,景風(fēng)倉皇看著,眼眶發(fā)熱,嘶聲叫道:“秀之小心!”
阿秀卻仿佛什么也未聽到,只是盯著前方,那身影卻比離弦之箭更快,瞬間到了倚風(fēng)殿下,張開手,將從空中墜落的幼春抱入懷中。
幼春緩緩張開眼睛,望著阿秀,叫道:“大人……我是在做夢么?”
阿秀極力撐著,身形墜地,單腳尖地上一踩,整個人旋了個身,才笑道:“怎會是夢?我說要來接春兒的,難道會不來么?”
幼春閉了閉眼,淚水奪眶而出,挺身起來將阿秀抱住,笑著叫道:“秀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阿秀抱著幼春落地,抬頭看了一眼樓上景風(fēng),兩人四目相對,阿秀吸一口氣,平穩(wěn)了些現(xiàn)在還發(fā)顫的心,說道:“景風(fēng),抱歉,我將人帶走了!”抱著幼春,縱身向外而去。
上頭景風(fēng)叫道:“秀之!……春兒……”禁軍要攔阻阿秀,景風(fēng)急忙叫道:“不可傷到人!”禁軍聽令,不免礙手礙腳,阿秀便趁著這功夫,幾個起落,已經(jīng)躍出了人群。
阿秀抱著幼春離開皇宮,只向著長街掠去,幼春說道:“大人,要去哪里?”阿秀身形不停,聞言卻笑說道:“自此之后,我要同春兒四處流浪了,春兒怕么?”
幼春哪里會怕,反覺得無限歡喜,將阿秀牢牢抱了,臉便貼在他臉頰邊上,說道:“只要大人在,我哪里都去得。”阿秀將她緊緊抱入懷中,說道:“嗯!”
兩人到了城門邊上,遙遙地只見城門口燈光耀耀,無限官兵攔著,竟是去不得,阿秀腳步一停,說道:“真是頭疼。”幼春說道:“怎地了?”阿秀笑道:“你未來的公公,在那邊兒等著呢。”幼春一驚,轉(zhuǎn)頭看過去,依稀看到在城門口燈火闌珊之處,有一員壯年男子,長髯飄飄,不怒自威等候著。
幼春有些驚訝,說道:“大人……他……為何在此?”阿秀說道:“唔,此事說來話長,等出了城,再同你細(xì)說。”幼春喝了許多的酒,此刻頭還有些暈,卻仍說道:“大人放我下來罷。”阿秀將她放下,幼春便靠在他身邊兒,阿秀趁著將幼春松開之時,手指在肩頭跟肋下極快的連點幾下,幼春只專注看前頭去,一時也沒留心。
幼春靠在阿秀身上看了會兒,隱約有些明白,便說道:“大人,他不想我們出去么?”阿秀說道:“嗯……不過不怕,仍舊可以出去的。”幼春自然全盤信他,便點了點頭,說道:“嗯,我知道,世上沒有大人做不到的事。”頓時滿臉驕傲。阿秀哈哈一笑,恨不得將她抱了親口,礙于老父親在前,到底不敢造次。
阿秀便握了幼春的手,向前而走,燈火閃耀之中,唐相緩緩而出,寒聲說道:“逆子,你當(dāng)真要背叛家門,反了御駕?誰給你的雄心豹子膽!你真是瘋魔了么!”
阿秀說道:“父親……”
唐相喝道:“不要如此喚我,我唐家百年,自沒有出過你這樣的不孝子!你若是還有一些良知理智,便在此束手就擒,讓我?guī)忝媸フ堊铮〈耸逻€有一點轉(zhuǎn)機!”
阿秀說道:“父親,我已經(jīng)決意要同春兒離開京城了,還請父親成全。”
唐相目光一利,說道:“你!你竟然如此執(zhí)迷不悟?”
阿秀說道:“請父親成全。”
幼春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好緊緊地握著阿秀一只手,燈光之中唐相犀利的目光同她相對,幼春雖然有些惶惑,卻也不怕,唐相目視著她,將她的形容身姿打量了一番,心頭不由地一沉。
唐相心中連轉(zhuǎn),望著阿秀說道:“既然你如此的執(zhí)迷不悟,那么我們之間也毫無父子親情可言了,自此之后,你已不是我唐門之子,我唐家跟你恩斷義絕!”
阿秀身子一抖,叫道:“父親!”
唐相哼道:“我的話你須聽得明白,我沒有你這樣的好兒子!”
幼春輕聲喚道:“秀之。”
這邊唐相目光定定望著兩人,說道:“來人呀,將此狂徒拿下!”遲疑了片刻,又說道:“這狂徒生死不論!”
幼春見阿秀站著不動,知道他見父親如此絕情必然難過,她心中也頗為難過,便松開阿秀的手,向前一步攔在他跟前,叫道:“我不許你們傷他!”
唐相皺眉,望著幼春面上隱帶遲疑之色,阿秀卻將幼春抱回來,說道:“傻孩子,我不會有事。”
唐相這才哼一聲,正欲讓士兵動手,忽地聽得不遠(yuǎn)處有人喝道:“失火了失火了……屯糧所失火了!快快救火呀!”一片亂糟糟的叫嚷,夾雜銅鑼敲響,唐相一愣,卻見東邊果然一片火光閃爍,有一隊人馬沖了出來,看樣子卻似是城中百姓,唐相一怔,片刻卻喝道:“什么人,還不止步?”那些人卻已經(jīng)沖到了唐相人馬跟阿秀之間,領(lǐng)頭的那個哈哈大笑,說道:“老子雖然很喜歡看你教訓(xùn)出海龍,不過奈何小美人兒是傷不得的!”
幼春被阿秀攬在身前,聽了這個聲音身子一震,叫道:“是白元蛟!”
火光熊熊里,那魁梧的大漢將頭上的斗笠一掀,果然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濃眉威眼,沖著幼春一笑,又看阿秀,說道:“出海龍,老子幫你纏著你老子,你白得了便宜,還不快些出去?”
此刻唐相皺眉上前,唐家世代雖然為文官,但武功之上卻是出神入化,等閑不露聲色而已,白元蛟見識過阿秀的功夫,卻不知唐相一身武功更在阿秀之上,兩人掌風(fēng)相交,白元蛟才知姜還是老的辣,不由嘆道:“唐家這功夫果然霸道!好好,讓我再領(lǐng)教三招!”
他開始時候還自稱老子,此刻知道唐相并非等閑,便立生凝重之心,還帶幾分隱隱地尊敬,便以“我”自稱,當(dāng)下白元蛟便打起十分精神,同唐相動起手來。
那邊上阿秀見白元蛟纏住了唐相,他帶來的那些人也同士兵戰(zhàn)在一塊兒,他大大地松了口氣,將幼春抱著,從士兵從中左閃右閃,到了城門邊上,以掌風(fēng)拍昏三四個守城的士兵,趁亂將城門打開,急急出外,剛出了城,就聽得一聲唿哨,有人自黑暗里涌上來,阿秀一驚,還以為是唐相伏兵,剛要動手,卻聽得其中一人說道:“上馬!”阿秀聽了這個聲兒,心頭一震,低聲說道:“你是……”
那人淡淡一笑,說道:“海帥,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此刻幼春也聽見了,頓時驚喜交加,于黑暗之中叫道:“小順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