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乾宮,這里似乎是唯一遠離笙簫的宮所了,此刻一紅衣宮女站在殿外遙遙望著頭頂的圓月,嘴角帶著一抹期待的笑容。
今晚,他又該來了。
“紅衣”。
殿內傳來一道低沉而不失慈愛的聲音,她面上一怔,連忙跑進去。
“太后,可是頭又痛了?”
她望著軟榻上的老婦人,一臉憂心。
太后的身體本就不好,加之年妃送的玉枕中又淬了毒,若非她及早發現,后果只怕不堪設想。
“陳嬤嬤呢,哀家怎覺得有好久都沒見過她了?!?br/>
太后沉聲問她,面上還帶著幾分病態。
紅衣心里一沉,柳眉緊緊皺在一起,陳嬤嬤的尸體前兩日才被人送回老家安葬,四皇子念及太后身體有恙一直讓她瞞著,今日太后怎的突然問了起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br/>
太后目色一凜,她在宮中多年,雖然早就不理后宮,可世事人心看的比任何人都通透,這丫頭臉上的表情,她怎會看不出來。
“沒,沒事,陳嬤嬤回老家探親去了?!?br/>
紅衣低著頭,回應的吞吞吐吐。
“陳嬤嬤跟在哀家身邊多年,她老家還有沒有親人哀家豈會不知,說,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后沉著臉,心里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
紅衣見瞞不下去,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太后,陳嬤嬤,嬤嬤她,死了。”
太后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只覺呼吸一窒,“死了?好端端的人怎么會死了?究竟發生了什么哀家不知道的事,你一五一十的都給哀家說出來!”
“先前年妃派人送來一方玉枕,太后用了幾日后便將它賞給了陳嬤嬤,哪知中元節過后不久,陳嬤嬤突然暴斃了,沈太醫查過尸體后,說,說是中毒身亡?!?br/>
紅衣不敢隱瞞,將這事清清楚楚的向太后講明了。
太后顫巍巍的從軟榻上坐起,手隱隱顫抖。
玉枕有毒?難怪她一直覺得頭痛,若非后來將玉枕賞給了陳嬤嬤,死的當是她了吧,想悄無聲息的置她于死地,哼,好一個年妃!
“那玉枕呢?”
紅衣聽太后問玉枕的下落,抬起頭憂懼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在,在皇上那里?!?br/>
“好大的膽子!誰讓你這么做的!”
太后怒不可遏的看著她,明知玉枕有毒還送到了皇上那兒,想弒君不成。
“是我的命令”。
殿外驀地傳進一道溫潤的聲音,紅衣眸色一軟,轉過頭欣喜的看著來人。
鳳歸邪著一襲錦衣走進來,貍目冷光暗藏,嘴上帶著半絲淺笑。
太后見是他,喟然嘆道:“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怨,只是皇上萬一出了什么事,柳相和年太師又豈會再留你的命?!?br/>
“太后錯怪孫兒了,今夜來此,便是要太后親自去提醒父皇的。”
鳳歸邪抿唇一笑,眸色極認真。
太后有些困惑的看著他,不知他是何意。
鳳歸邪溫聲道:“那方玉枕本是年妃送給太后,卻陰差陽錯的害死了陳嬤嬤,孫兒囑意紅衣將玉枕送到父皇那兒去,為的,便是讓父皇遷怒年妃,年妃有事,鳳歸瑕也會受挫,太后難道忘了,每月十五年妃都會去父皇那兒侍寢,今日,恰好十五?!?br/>
太后面上微驚,而后有些欣慰似的沉笑道:“邪兒,你不一樣了。”
“孫兒承蒙太后庇佑才活到現在,這世間唯一不變的,只有他們想殺我的心?!?br/>
鳳歸邪貍目一凜,眸底凄冷一片。
皎潔圓月,鳳無世坐在桌前放下最后一張奏折,疲憊的靠在椅子上閉著眼小憩。
大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來人身上帶著一陣淡淡的蘭香,她手上端著一碗參湯,見皇上閉目養神,她將參湯放到桌子上繞到鳳無世身后,手偷偷捂上他的眼睛。
“榮華,你又調皮了。”
鳳無世猝不及防的抓住她的手,嘴中發出一聲輕笑。
站在他后面的人面色一沉,秀目中聚起一道冷光,很快又消失不見,她拿開手嬌聲道:“皇上又想起姐姐了,是臣妾?!?br/>
鳳無世身形一震,慢慢清醒過來,看清面前人,他嘴上的笑容驀地收斂,放下手沉聲說:“是你啊,方才朕似乎睡著了”。
“皇上是累了,臣妾做了參湯,皇上喝點兒吧?!?br/>
年妃腰肢一軟坐進鳳無世懷里,端起桌子上的參湯溫柔喂他。
鳳無世聞著身前那抹清淡的蘭香,眼神又漸漸迷離起來,眼前的人恍然變了模樣,開始很模糊,后來漸漸清晰。
“榮華......”
他癡迷的叫著那個名字,用力抱緊了懷中人。
“皇上”。
耳邊傳來一聲軟語,英唇緊接著便覆上兩片綿軟,鳳無世低哼一聲,抱起懷里的人便往床邊走去。
高公公守在殿外聽著里面的輕叫呢喃,眉目微擰,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剛準備離去,抬頭見宮道上緩緩行來的車攆,他面色一變,連忙跑上前跪下。
“老奴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高公公,皇上呢?”
太后由鳳歸邪扶著下了車,居高臨下的站在高公公面前。
“啟稟太后,皇上已經睡下了。”
高公公垂頭應道,額上微微冒出冷汗,這個時辰,太后怎么來了。
皇上的寢宮內時不時傳出笑語,太后凝眉靜了一瞬,冷笑道:“高公公跟在皇上身邊多年,架子一大,連哀家都敢騙了?!?br/>
“老奴不敢欺瞞太后,實在是......”
高公公暗暗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剩下的話沒再出口,這宮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每月十五只召見年妃,太后一連多年都不過問,今天突然來此,他怎敢攪了皇上好事。
“哀家知道高公公是為皇上著想,就不為難你了,今夜確有急事找皇上,公公還是進去稟報吧?!?br/>
“是,老奴遵命”。
高公公點頭應著,緩緩退回去進了大殿。
不一會兒,殿中亮起燭光,高公公打開門迎太后和鳳歸邪進去。
“母后深夜來此,不知是為了何事?!?br/>
鳳無世高坐在主位,一臉的平靜,而年妃則羞怯的站在他身側,面上還帶著歡事后的潮紅。
“皇上政務繁忙,也當多多休息為身體著想。”
太后冷冷的看了年妃一眼,望著鳳無世沉聲道。
“朕的身體如何自然清楚,夜深了,母后若無事便回宮歇息吧。”
鳳無世斂著眉峰,面上微微有些不悅。
“陳嬤嬤死了?!?br/>
太后驀地開口,年妃的身體猛然一震,驚慌失措的低下頭。
鳳歸邪見她如此,勾著唇角暗笑,貍目中帶著一抹別人看不懂的異色,而空氣中飄蕩著的一抹若有若無的蘭香,讓他不悅的皺起了眉。
“陳嬤嬤是服侍母后多年的老人了,好好的,怎么會死?”
鳳無世詫異的問著,卻是看向了高公公。
高公公身形一頓,忙跪下道:“回稟皇上,老奴也不知此事。”
“陳嬤嬤死的蹊蹺,哀家也是今晚才知?!?br/>
太后面無表情的說著,眼神似有若無的瞥向年妃。
鳳無世眸色一暗,問:“怎么回事?”
“她是被毒死的。”
年妃每聽太后說一句話,心就抖得愈發厲害,然而面上依舊假裝鎮定,挑著眉問:“陳嬤嬤在宮中的地位無人不知,誰敢毒死她呢?”
太后冷然一笑,“這個,恐怕就得問年妃自己了?!?br/>
“臣妾不懂太后的意思”。
年妃淡笑,俯身看向鳳無世,嬌容甚是委屈,“皇上,陳嬤嬤中毒身亡,臣妾也是這會兒才知道,只是太后無緣無故就懷疑臣妾,臣妾實在冤枉?!?br/>
鳳無世輕嗅著鼻間的蘭香,拉著年妃的手溫聲安撫道:“愛妃放心,這件事朕自會調查清楚?!?br/>
而后轉過頭看向了太后,幽聲開口:“母后.......”
“哀家讓紅衣送給皇上的玉枕,皇上可有用?”
太后打斷鳳無世的話,沉聲問他。
年妃聽及玉枕,儷面頓然失色,玉手隱在袖間輕顫。
鳳歸邪狹長的眸子微瞇,目光觸及龍榻上的枕頭,薄唇一抿,微微低下了頭。
“啟稟太后,前些日子紅衣姑娘送來的玉枕,老奴覺得眼熟就沒給皇上拿去,后來想起那是皇上賞給年妃娘娘的,不知怎的竟到了太后那兒,老奴怕皇上多心就將它收了起來,一切都是老奴的錯,還請太后怪罪?!?br/>
高公公驀地開口,畢恭畢敬的跪到了地上。
“哀家該賞你才是,何來怪罪?!?br/>
太后淡哂,面容溫淡。
“究竟是怎么回事,玉枕和陳嬤嬤的死有何關系?!?br/>
鳳無世驚異的看著太后,心中已隱隱猜出了什么。
太后轉過頭看向鳳歸邪身側的人說:“紅衣,把你今晚告訴哀家的事再細細向皇上講一遍?!?br/>
“是。”
紅衣俯身跪下,將玉枕淬毒一事前前后后又說了一遍。
鳳無世的臉色越來越暗,年妃嚇的身子一軟,蒼白著臉急聲道:“皇上,不關臣妾的事,那玉枕是皇上賞給臣妾的,臣妾曾聽太醫說此枕有安神之效,于是便命人送到了太后那兒,不知道怎么會毒死了陳嬤嬤,臣妾當真不知情?。 ?br/>
“好一個不知情,既然不關你的事,你倒是跟朕說說,是誰在玉枕上淬了毒!”
“臣妾,臣妾不知,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妾........”
年妃淚眼低垂,無措的抓著自己袖角。
“玉枕是朕命高公公親自送去的,而你又命宮里的人送于太后,你說,到底是誰有如此大的膽子加害太后!”
鳳無世盛怒,一掌將年妃推開。
“皇上,皇上,不是臣妾做的,真的不是臣妾呀!”
鳳無世無心再聽她哭解,龍眸一闔,沉聲吩咐道:“來人,年妃管教宮人不嚴,自今日起幽禁玉華宮,無朕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年妃聽罷旨意,頓時跌坐在地上,有侍衛進來將她帶走,行至太后身邊時,鳳歸邪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幽然笑道:“年妃娘娘,仿效的再像,終究不是父皇惦念之人,千萬不要妄圖借一時的寵幸做你的護身符?!?br/>
他無視年妃臨走前眸中的那一抹怨恨,這么多年只有他自己知道,父皇之所以能放任年氏一族崛起,除了要他們與柳氏抗衡,另一個原因便是年妃那張與母妃相似的眉眼,那樣的眉眼,加之她的模仿,才讓她這么多年都盛寵不衰,可惜替代品終究只是替代品,父皇是個無情人,既然能眼睜睜看著母妃死,又怎會在乎年妃的命。
一切,不過是利用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