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雖不算大,若真要改換全貌,也不是短短幾日就能辦到的事,所以單靠官兵的力量遠遠不夠,連清澄深思之下,讓杜天一號召了所有百姓齊心治災救城。
“肅羽公子,悠悠九州,你可有想去之處?”
中午休息的時候,杜天一與連清澄站在粥棚下給百姓們布施,他看著那人專心致志的樣子,一時間竟挪不開眼睛。
連清澄眉眼含笑給站在對面的老人舀了滿滿一碗荷葉粥,點頭道:“身隨心定,心隨情定,我的情在哪兒,我就去哪兒,不然,任憑天下再大,于我眼中也只是滄海一粟?!?br/>
杜天一怔了一下,驀地彎起眉角,“能被肅羽公子喜歡上的女子,該是個幸福的人?!?br/>
連清澄握著勺子的手一頓,不贊同的搖搖頭,“還不夠,我愛上的人,當讓全天下人羨慕?!?br/>
杜天一面上微驚,未想到這看起來嬌弱的白玉少爺竟是個癡情種,可是聯想到連日來他的種種舉動,又覺得這確實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眉眼放輕了塵世,卻獨看重一人,昨晚的笛聲他也聽見了,雖疲累的很,可那笛音中的濃濃相思情,卻讓他聽的久難入眠。
“咳咳”。
兩人怔愣間,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連清澄水目一凜,將勺子遞給身旁的官兵,走過去溫柔的拍了拍那人的背,給他把著脈皺眉道:“今日風大,大哥身體剛好,我讓你在行館好好休息,你偏不聽話,這下好了,怕是要感染上風寒了?!?br/>
連清流慘白著臉笑了笑,看著她說:“我的身體如何我自己清楚,大哥總歸是習武之人,哪會那么容易就染了風寒,你自來了之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我怕你撐不住。”
連清澄正了臉色,嗔怒道:“不過是一件小事兒,哪能那么容易就倒下了,再說大昌的地牢我都........”
“大哥知道你厲害,怎么說話也沒個準的?!?br/>
連清流突然開口接下她未說完的話,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望著那張有些陌生的臉,心里喟然嘆了一口氣,她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卻沒想到她是這么安排的,昨日城中百姓對他的不滿他自然也有所聽聞,雖然她嘴上不說,可他知道她心里不高興,既然城中不止杜天一一人懷疑他沒有中毒,他便出來讓他們看,流言自然會不攻自破。
連清澄撇撇嘴,悄悄沖他吐了下舌頭,“我知道了,下次說話一定先經過腦子?!?br/>
“呵呵,心里明白就好,累不累?坐這兒休息一下吧?!?br/>
“不累”,連清澄搖搖頭,將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蓋好他整個身子后笑道:“你看,別人還在夏天,大哥已經準備過冬了。”
“是啊,不過還好有你在大哥身邊,便是再寒心里也不覺得冷了。”
連清流潤了一雙美目,以往是個儒雅公子,現在躺在這兒,病氣反倒給他整個人徒添了幾分病態美。
站在一旁的人看見了,竟一時入了迷,連世子來的第一日他們是見過一面的,那時距離雖也不算遠,可總覺得他身上凜著一股寒氣,讓人不敢靠近,可是今日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他們不由自主的被這位玉面公子吸引,那身上流淌的東西他們說不出來,但卻是望進眼里便能觸動心扉。
連清澄閃閃眼,轉口笑道:“聽說城南也中了一大片荷花,不過幸好沒有被水患波及,等大哥身子好些,龍城也恢復的差不多了,我們便去看看如何?”
“好,只要你喜歡,想做什么,大哥都依你。”
時光來復去,轉眼已匆匆過去十幾日,半個月的時間能發生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比如皇上對中毒之事絕口不言不予追究,比如柳含語的孩子被沈延之救回一命后終究沒有保住,比如阮芳瑤的侍婢桑兒被人發現她無聲無息的死在了自己房內,比如安插在龍城的羽騎探子在連清澄趕來之前已被柳慕賢的暗衛抓住,無一人生還.........
連清澄放下手中最后一封信件,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雙手緊緊握成拳,渾身散發著懾人的戾氣。
皇上之所以不追查下毒兇手應該是已經知道了什么,也許那毒根本就是他自己下的,畢竟他與榮華公主曾夫妻一場,有些事也必定是知道的,也或許,是他有意包庇兇手;而柳含語的那個孩子她一早便料到活不下來,能在母體中待了這么長時間也算造化,但是以皇上的心思,他要立儲的人根本不是鳳歸宇,所以怎么可能會允許太子先留下子嗣,帝王家看重的永遠是江山而非血緣親情;至于桑兒,她擰了擰眉,那日走后沈延之是給阮芳瑤留下了藥方的,桑兒為什么會死,恐怕阮芳瑤是最清楚不過的人了........
連清澄心里忽然生出一絲滿滿的厭棄,厭棄京中那些戴著面具的人,厭棄她身陷泥潭卻不能自拔,若不是為了鳳歸邪........
鳳凰.......想起那個人,她漸漸柔了雙目,覆上濃濃的相思,他現在可還好?
一連多日不見,不去想的時候不覺得有什么,可回憶之門突然打開了,心底的思念便如清泉一般涌上來,怎么擋都擋不住。
“你這個樣子,我可以認為是在想我嗎?”
房內驀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她渾身一震,踉蹌著站起來轉過身,那個人錦衣玉帶,慵懶的倚在門框上,斜著貍目溫情的看著她,嘴角掛著一絲暖暖的笑意。
連清澄搖搖頭,閉上眼又睜開,見他還站在那兒,一時激動地出了神,呆呆的說:“我不是在做夢吧?”
門口傳來一聲低笑,鳳歸邪關上門朝她走過來,雙手攬上她的腰將她擁進懷中,眼睛將她從頭到腳看過一遍,微低下頭,薄唇狠狠的貼上了她的櫻瓣。
連清澄只覺頭腦一片空白,整個身子輕飄飄的,太不真實的感覺籠罩著,她閉上眼,嘴中嚶嚀道:“原來真的是做夢”。
鳳歸邪眉眼一闔,手上的力道緊了緊,驀地張口咬下她的紅唇。
連清澄猛然吃痛,輕“嘶”一聲要推開他,哪知他卻緊緊抱著她不放,鳳歸邪低下頭,慵懶的貼在她頸窩處,嘴中魅惑出聲,“現在呢,還是夢嗎?”
連清澄顫著身子,只覺他全身重量都在自己身上,水目一軟,有什么東西氳出來,她呆愣著伸手抱住他,一直叫著他。
“鳳凰,鳳凰,鳳凰.......我好想你?!?br/>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br/>
他以為可以等到她回去,可是終究抵不過想念,他對她,又何曾少愛過。
夜未眠,圓月翩翩,千縷絲素迎風結繭,一曲眷戀,即使回眸轉千年,此生永不倦。
連清澄想了想,他們之間沒有蕩氣回腸的海誓山盟,沒有無聲有念的細水流長,可是只要她想起他的時候,他就會那么恰巧的出現在她身邊,這種感覺讓她安心,讓她怎舍得,不將他放在心上。
訴盡情衷,她才想起正事,心疼的望著他一身的風塵問道:“你怎么會突然來了龍城,難道京都出了大事?”
鳳歸邪溫柔的將她的手握在掌中細細撫著,輕笑道:“算得上大事的事肅羽不都告訴你了嗎?我只是想你了?!?br/>
“這么簡單?”
連清澄狐疑的看著他,隱隱覺得定還有些她不知道的事他沒說。
鳳歸邪無奈的笑了一聲,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寵溺道:“難道我見你一面還需要找一個不正當的理由?你既不喜歡好聽話,下次我不說便是?!?br/>
“那不行”,連清澄頓時翻臉,撅著小嘴道:“能讓你說句我喜歡的話多難得啊,你要是不說,生活會很無趣的?!?br/>
“放心,即使不說這個,我也會給你很多樂趣的。”
“真的?”
連清澄揚起眉,天真爛漫,不知他意。
“嗯”,鳳歸邪點點頭,猝不及防的將她抱到腿上,彎下頭附在她耳邊,誘惑道:“不然,我們現在就試試?”
若說方才不知道他指的樂趣是什么,有了這一變化,連清澄便是再笨也該清楚了,臉上驀地一紅,用力推開他欲壓下來的身子從他懷中跳了下去,逃命似的坐到他對面,顫著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鳳歸邪見此低笑,“澄兒害羞了”。
“胡說”,連清澄端起杯子喝茶,垂著眸子辯解道:“我就是口渴了而已,沒錯,就是渴了,怎么突然之間這么想喝水呢。”
言罷頓覺不夠似的扔了杯子,端起水壺咕咚咕咚的往口中又灌了好多水。
“咳咳!”
她喝的太急,嘴中的來不及下咽又被新的茶水沖下去,于是劇烈的咳嗽起來,水花四濺,鳳歸邪皺著眉搖搖頭,走過去拍著她的背給她往下順氣,無奈道:“我也不過是笑話一句而已,又沒往心里去,怎么你卻較起真來了?!?br/>
“我都說了,咳!我就是口,咳!口渴!”
連清澄憋紅一張臉,不悅的瞪著他。
“好好,澄兒渴了,水有的是,急什么?!?br/>
鳳歸邪好笑的看著她,無視她眼中的怒意,繼續溫柔的拍著她的背,見她漸漸不咳嗽了,臉色也沒有方才紅了,才停下手低聲道:“死去的那些羽騎,是我的人殺的?!?br/>
連清澄渾身一震,睜著眸子不知道該說什么,轉瞬又泄了氣,垂頭坐到凳子上,怔了一會兒,輕聲開口,“其實我已經猜到了,柳慕賢派暗衛來龍城,一面是為了銷毀罪證,另一方面怕就是想查出這些羽騎背后的人,訓練的時候我便說過,若有朝一日不幸被俘,他們自己的命最重要,哪怕真的交代出‘連清澄’這三個字,我都不會怨他們半分,如今我來了龍城數日,京中沒有半分動靜,想來便是沒從他們口中查出什么,而以柳慕賢的性子,他們一日不開口,便是用盡酷刑也不會讓他們死,所以你會這么做在我意料之內,沒什么可怪的?!?br/>
“呵呵,這么看得開?怎么說他們也是你的人。”
連清澄趴在桌子上靜默一瞬,喟然嘆道:“一寸碧血鑄一寸河山,今日有他們流血,明日還有千千萬萬的人死去,我哪有那么多時間感傷,他們雖是我的人,可在進入羽騎的那一刻,我是給過他們機會的,今日種種,都緣于自己的抉擇罷了,就像我選擇了你,注定要走上一條白骨堆砌的血路一樣。”
鳳歸邪心上一痛,彎下身緊緊將她擁在胸前,頭深埋進她的肩膀,低聲道:“對不起?!?br/>
連清澄闔上眸子苦笑:“鳳歸邪,僅此一次,日后再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我也不對你說,好不好?”
“好”。
他鄭重點頭,彷如承諾。
長夜漸涼,有風襲來,紛飛了惆悵,鳳歸邪感受著胸前的那份溫暖,緩緩閉上眼。
“明日跟我回京吧,來你這兒之前我已去過世子那里了,肅羽瞞不住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