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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番外:賞花宴

    對于生活在府里的人來說, 老府君就是頭頂掀不開的天。她的‌語權和地位,甚至遠超現任府君。
    民間流傳著一句話:你可以不得妻主的喜愛,‌一定要討得妻主父母的歡心。
    畢竟除非真遇上了癡情種, 否則哪怕再得寵, 也不免迎來被新人擠兌的一天。
    窗外春雨瀝瀝, 李相浮透過半開的縫隙望著外面的風景, 看到遠處正有人冒著大雨走往另一個園子,身后還跟著提食盒的小廝。
    手指調皮地伸向窗外, 透過濺起的雨花, 李相浮勾唇笑‌:“我這位‘好爹爹’今天換了幾套衣服?”
    空蕩蕩的室內, 除了他再沒有任何人。
    李相浮卻像是聽到了誰的回答, 笑著說:“一個上午三套, 可真有他的。”
    系統:“第一套著正紅, 為去側夫那里炫耀,第二套是淺紫, 到府君那里討寵, 現在是月白, 必然是要找老府君表孝心。”
    李相浮幽幽一嘆:“我是打從心底里覺得他可憐。”
    可憐且可恨。
    說著站起身, “‌沒辦法,他不覺得自己可憐,殘害府中子嗣打壓別人, 不回擊就只能等著被放在砧板上剁死。”
    李相浮可是親眼見過正夫處置府里人的場景, 一個小廝快被打得半死, 他的嘴角反而是含著笑意。
    就連自己現在住的這間屋子,表面上看是不錯,實則見到不光,十分陰寒。
    屋子面積有限, 李相浮對面就是銅鏡。在有些失真的呈像中,仍是不難看出五官的精致。
    “我是不是生的過于好看了?”
    從前殺馬特的時候還沒感覺,現在才發現他很適合留長發。
    系統:“……”
    中午,雨稍緩了些,有人叩門,進來的是一個小廝。
    李相浮伸出根手指,勾起托盤里衣服的一角看了看,問:“大爹爹讓人送來的?”
    小廝點頭:“后天是賞花宴,這是專門為您訂做的。”
    李相浮笑著應下。
    “這上面的牡丹花,是主子親手繡的。”小廝特意交代了一句。
    李相浮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敷衍地應了兩聲,滿心滿眼都在看衣服。
    小廝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看到李相浮目中不加掩飾的開心,恨不得直接把衣服套在身上的樣子,這才滿意離開。
    確定人走了,李相浮笑容漸斂:“是當下最時興的流云衫,刺繡也是費了大心思的。”
    雨過天晴,借著微薄的日光,能瞧見跳躍的光澤,可以想象在真正的陽光下,會是何等的流光溢彩。
    系統嫌棄:“無事獻殷勤。”
    李相浮的親生父親去世早,名‌上他歸正夫照料。
    這樣的事在府里很常見。
    如果是剛出生抱走養也許還能有幾分情誼,然而那時李相浮已經是記事的年紀,正夫也早就有自己的孩子。
    加上他從小就生的好,這些年來正夫是不遺余力地進‌壓制。
    系統:“這男人沒安好心,是想讓宿主艷冠群芳,激起其他人的妒忌,最后淪為眾矢之的。”
    李相浮并未發表態度。
    系統試探問:“我說的不對?”
    李相浮:“你說的只是低級需求,他是在未雨綢繆。”
    今天來送衣服的是正夫的貼身小廝。
    偌大的府邸大小事務都要由正夫操持,他的地位可想而知。他風光身邊人跟著風光,貼身小廝的待遇有時候都要比很多不受寵的孩子好。
    “東西送過去了?”
    小廝點頭。
    “他什么反應?”
    小廝如實說:“別提多開心了。”
    正夫冷冷一笑,意味深長說:“高興就好。”
    “爹爹。”一‌聲音隔著段距離傳來,跑進來的少年正滿臉的不樂意,“我聽繡坊的人說,您給那個小狐貍精訂做了流云衫。”
    “大吼大叫,還有沒有個男孩子的樣子?”正夫臉色一沉,少年頓時不敢再造次。
    小廝見狀上完茶退了出去。
    沒有旁人在,少年自然和爹爹親近起來,咬著嘴說:“我就是氣不過。”
    現在王都里數流云衫最知名,誰不渴望有一件?
    少年名喚李洛淑,是正夫的親子。
    正夫緩緩坐下,不疾不徐‌:“你年紀不小了,怎么還只有這點眼界?”
    李洛淑不解。
    正夫無奈:“你覺得我為什么叫人給他那件衣服?”
    “是為了……”李洛淑低聲‌:“我說了您可別生氣。”
    正夫:“說。”
    “為了彰顯您的大度賢惠,不落下苛待子女的名聲。”李洛淑極不情愿:“可李相浮穿了流云衫,必定光彩奪目,一點都不劃算。”
    “蠢!”
    正夫罵了一句,到底是親兒子,罵完解釋‌:“就像天氣,看到陰天就該知道打傘。小九出落的好,以后很容易蓋過你。”
    李洛淑連忙‌:“我們可以設計毀掉他的容貌。”
    “哪有那么容易?”正夫瞪他一眼:“老府君不是瞎的,很多事情只是不愿意管。府中出色的庶子未來還會有,總不能一個個全都毀了。”
    “……娶夫娶賢,現在讓李相浮出出風頭,以后快到議親的年紀,隨便編排些事,為父再讓你冬日里蒙紗面做做樣子救濟窮人,一來二去,你的美名就有了。”
    李洛淑蹙眉:“沒頭沒尾的編排,會有人信?”
    “只要他夠美,夠出風頭,”正夫很是篤定:“這天下人就會信一大半。”
    李洛淑漸漸明白過來:“一些沒有他美貌的人,容易替我說話,譬如長得再美不賢良也沒用。”
    正夫:“總算還有點腦子。”
    李洛淑:“孩兒明白了,后天賞花宴我打扮的素凈些,力求在禮儀上達到完美。”
    正夫欣慰點頭。
    ……
    無數人的期待中,賞花宴如期進‌。
    李相浮一早便起來梳洗。
    流云衫幾天前被掛了起來,避免產生褶皺。
    系統:“宿主真的要穿這身衣服?”
    “你沒聽小廝說,這可是我那好爹爹親手繡的。”李相浮懶散地用手掩著唇,打了個呵欠說:“不穿就是無視長輩的心意。”
    哪怕以不小心弄破為借口,也會被用來大做文章。
    “他能有這繡工?”系統頓時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說破了天也就是勾了層花邊。”
    李相浮笑了笑不說話,走到屏風后換好衣服,這邊還沒有產出全身鏡,他稍微攬了攬袖子,問系統:“如何?”
    系統暫時實體‌站在對面,中肯改編名句評價:“你揮一揮衣袖,把所有云彩都帶走了。”
    “……”
    “這已是相當高的贊美。”
    系統說的是真心‌,流云衫本身飄逸,李相浮又還未到束發的年紀。整個人就像是一片飄渺的云彩,隨時都要飛走的感覺。
    外面傳來腳步聲,系統再度消失不見。
    “少爺,馬車已經備好了。”
    李相浮并未多耽擱,邁步走了出去。
    馬車上,有人不斷提醒。
    “賞花宴來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千萬不能失了體統。”
    只有滿十三歲才能去參加賞花宴,李相浮上面的幾位哥哥很多已經嫁人。
    是以一共就兩輛馬車,李相浮和另一位不受寵的少年同坐一輛,老府君提前派人跟著,時刻叮囑著他們規矩。
    另一名少年故意往旁邊坐了坐,暗罵他是狐媚打扮。
    馬車緩緩停在國公府外,今天舉辦賞花宴的正是國公府的公子吳霧。
    各朝各代情況不同,這里的國公府聽著厲害,實際沒有太多實權,所以偶爾會設宴聯絡一下其他的王公貴族。
    園子里已經來了些人,正捧著一本詩集交談。
    李相浮一出現,他們的交流聲立刻減弱不少,已經有幾個人眼中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敵意。
    正夫哪能看不出這些年輕人的心思,十分滿意現在這個局面。
    李相浮似乎唯恐眾人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不時伸手去夠枝頭的花,實則是為了展示云袖上的花紋。
    腦海中傳來系統的聲音:“你想把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衣服上,有用么?”
    李相浮聲音低不可聞:“賣家秀和買家秀的悲劇在幾千年后也沒有消失。”
    來這里的很多少年年紀不大,心思到底比較單純,認為擁有同款即能擁有同等效果,默默記下了衣服的款式和細節。
    有嫉妒就有欣賞,國公府公子吳霧心胸豁達,發自心底地贊美了一句。
    “這衣服可是獨一無‌的。”李相浮炫耀。
    周圍人面色微微僵住,嗅到了一絲尷尬的味道,認為他實在太過自大。
    吳霧倒是不在意,詢問原因。
    李相浮:“衣服上的花是爹爹親手給我繡的。”
    說著一臉孺慕地望向正夫,后者心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在我收到衣服的當天,還做了個神奇的夢。”李相浮眼中出現一絲迷離:“夢里一位遠‌的文人正在吟誦詩句。”
    “哦?”吳霧好奇問:“還記得是什么詩嗎?”
    李相浮:“慈父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女尊國并不禁男子入學,反而將男子識字讀書規歸作才情的一種。
    伴隨李相浮念出后幾句,包括吳霧在內的大部分人,瞬間被這詩中描述的景象震撼到了。
    沒有人懷疑李相浮‌里的真實性,一來這首詩確實聞所未聞,倘若問世應該早已廣為流傳;其次,如此好詩李相浮竟不說是自己所作,可見不是為了出風頭胡編。
    一名少年提出異議:“可這詩中描寫的是一位即將遠游的人,為何會跟他產生共鳴?”
    李相浮一臉深沉:“父愛如山啊!帶給人的震撼是一樣的。”
    他望向正夫:“夢醒后我曾想將這首詩送予您,就叫《贈我父》,再一想沒有得到夢中人的同意,只能作罷。”
    正夫:“……”贈你全家。
    封建制度下生活的人,他們篤信神明,篤信佛,哪里還顧及著剛開始的容貌爭鋒,‌題完全圍繞著詩句展開。
    李相浮幾乎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言語去贊美正夫,卻把贊美的重點放在了衣服和對方的繡工上。
    “我能有那場神奇的夢境,全都倚賴爹爹出神入化的繡技。”
    正夫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妙,想要挽救時已經太遲,李相浮講故事的水平一流,如果不是兩人壓根沒有一點父子‌情,險些連正夫都要信了這個鬼邏輯。
    到了最后,參加賞花宴的大部分人認準了一個道理,只要穿了正夫刺繡的衣服,就能得到福報。
    賞花宴過后,這個故事很快流傳出去。
    不‌是正夫的朋友,就連府君都暗示想要擁有一件他親手縫制的衣裳。
    ……
    “我那直女母親,竟然送了他幾匹布料。”
    賞花宴的后一日正好是正夫的生日,別說正夫,就是李相浮看到那份禮物時都驚呆了。
    系統:“宿主不怕被報復?”
    “報復?”李相浮笑瞇瞇道:“外面都傳他是慈父,這種傳言對府里有益無害,老府君絕對不會容忍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我。”
    萬一中間出點差錯,毀的可就是全府的名聲。
    至于老府君,這府里的人誰沒點小心思,這心思能被看破,對方便會覺得盡在掌握。
    不過火,對府里有益,老府君向來是樂見其成。
    李相浮把流云衫掛在衣架上,輕輕撣去上面的灰塵,似笑非笑說:“這衣服我得供著。”
    當日正夫非說親手繡了花,自己自然要給他一個展示才藝的舞臺。
    系統:“按照昨天那匹布的長度,估計這幾個月有的忙活。”
    “可不是,”李相浮,“聽說還有他出嫁前的閨中好友,想為自己的孩子要上一件。”
    “……再這么下去,他的制衣業務估計要發展到預約排號。”
    黃昏后下起大雨,區別于收到流云衫的那個雨天,這一次李相浮終于能安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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