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 大周朝北疆門戶，距離京城十分之近。若是被攻破, 敵軍要逼近京都，雖不說一路坦途, 但這樣的雄關(guān)是沒有的了。
    這樣一座要塞，歷來是重要防守據(jù)點之一, 城池異常堅固, 將士悍勇，怎么說一朝便被破關(guān)呢？
    這得從韃靼這邊說起。
    韃靼覬覦中原, 歷史悠久，并為此努力了很多代人。
    現(xiàn)任韃靼可汗，以及他的父汗, 都是人物, 給大周北疆的壓力是空前的。常有征伐不說，就是暫休養(yǎng)生息的時期, 也不忘為之努力。
    大周在韃靼放有暗牒, 反過來, 韃靼也如此。
    薊州雖十分警惕，但敵人百般努力之下, 總有幾條漏網(wǎng)之魚的。
    沒錯, 不久前皇后被誆騙，配合韃靼安插的細作雖被清除了，但之前還有零星老人潛伏了下來。
    也是湊巧，薊州被反復(fù)洗涮后, 待再重新安排人時，有個老細作，十分幸運被放在了守城門處。
    好消息接二連三，緊接著，又一個重要消息悄悄傳回韃靼王都。
    潛伏在薊州的細作，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疑點，統(tǒng)帥駱尉鈞的身體，似乎出現(xiàn)了些問題。
    駱尉鈞年近七旬，是大周著名的老將。他年紀(jì)雖大，但身體康健十分悍勇，不遜壯年大將，謀略過人，且戰(zhàn)爭經(jīng)驗十分豐富。
    他現(xiàn)已歷經(jīng)三朝，忠心耿耿，是中立?；庶h的代表人物，因此昌平帝讓他鎮(zhèn)守薊州，這個大周北方重要門戶之一。
    但人年紀(jì)大了，總有漸漸衰老的時候，就在去年，駱尉鈞發(fā)現(xiàn)自己偶爾會暈眩，眼前發(fā)黑，要一小會功夫才能恢復(fù)。
    戰(zhàn)場瞬息萬變，耽誤些許時候，很可能就會引發(fā)嚴(yán)重后果。他不是戀權(quán)的人，立即悄悄上可一道告老密折，提出讓皇帝另選人替代，好讓他退下來。
    駱尉鈞干脆利落，但卻讓昌平帝犯了難。
    要知道，這些邊城十分要緊，守將手掌重兵，距離京城也不遠，皇帝生性多疑，要重新選一個人，談何容易。
    關(guān)鍵駱尉鈞還特地表示，他的兒孫平庸，能耐不足，不能委此重任。
    這般猶豫不決，一眨眼，冬去春來了。
    駱尉鈞暈眩的癥狀愈發(fā)嚴(yán)重，甚至常炸裂般的頭痛感，不得已，只能再上一道密折，說明自己的情況。
    不過，皇帝的旨意暫時還沒下來，他依舊未能卸下職務(wù)。
    然而，作為一個相當(dāng)負責(zé)任的統(tǒng)帥，軍務(wù)繁忙之余只要他能分.身，每日必會上城墻一趟，仔細巡視防務(wù)。
    日前，駱尉鈞巡察防務(wù)時，那暈眩又來了，不得已，他稍稍停頓腳步，等它過去。
    然而，就是這么湊巧。他這腳步略頓，微微閉目的情況，卻被一個韃靼暗牒收入眼底。
    駱尉鈞治軍很嚴(yán)，每旬都排查一次細作。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多年下來，總會有少許漏網(wǎng)之魚。
    這些暗牒職位不高，最多就是個伍長，但不得不說，他們能在嚴(yán)格排查下潛伏下來，肯定不是個簡單人物。
    那暗牒不但擅長探聽消息，他甚至還知曉不少醫(yī)理，一見駱尉鈞停頓，就立即察覺有異。
    他不動聲色觀察一番，見對方紅光滿面尤勝舊日，不禁心下一動。
    駱尉鈞從戎五十載，軍旅生涯難免讓他舉止粗豪，生平最愛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結(jié)合他的年紀(jì)，再加上他此刻臉色與癥狀。
    暗牒大膽做出一個判斷，對方莫不是肝陽上亢？
    所謂肝陽上亢，其實就是高血壓，治療不到位，很容易猝死的。
    這人還真是猜對了，駱尉鈞讓軍醫(yī)診治過，可惜效果并不算好，加上目前準(zhǔn)備交接防務(wù)，他根本沒空停下來好好休息治療。
    暗牒膽大心細，仔細考量一番，覺得猜測很可能是真的。他知道已方近期意欲攻打大周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于是立即將消息傳回去。
    韃靼可汗連夜召來醫(yī)士，仔細詢問這種病癥，最后當(dāng)場決定，立即突襲薊州。
    守城門處那個韃靼細作，趁不備藥倒了附近同伍軍士，再協(xié)同撲上來掩護的同僚，在身中數(shù)箭的情況下，硬是把城門打開了道縫隙。
    城門這么一開，早有準(zhǔn)備的韃靼前鋒立即攻進來。
    本來，薊州好歹兵強馬壯，城門地方有限，進來的韃靼先頭部隊只有一小撮，立即打出去也不是不行的。
    只可惜，統(tǒng)帥駱尉鈞大怒之下，竟眼前一黑，立即倒地。
    他猝死了。
    薊州上層不可避免引發(fā)騷動，在這種千鈞一發(fā)的時候，錯過短短一瞬，影響可以很大。
    韃靼犧牲了先頭部隊，終于徹底攻破了薊州城門，敵眾我寡，大周這邊雖奮勇反抗，但最終還是丟了城池。
    機會稍縱即逝，韃靼大軍流水般涌入后，隨即馬不停蹄，揮軍向西南方，直逼京城。
    八百里軍報寅時進城，昌平帝是頭一個知道的，瞬間成了驚弓之鳥。
    雖薊州就在京城左腋，距離十分近，急行軍一日可至，沿途也無太多天險可依，但張偉勝增援大軍已往那邊去了。
    且京營還剩二十萬大軍，大寧山東等地也有班軍衛(wèi)所，召集起來是數(shù)十萬之眾，更甭提，還有本來鎮(zhèn)守宣府大同這些要塞的駐軍了。
    總而言之，這場眼皮子底下的大戰(zhàn)，說危險有，但說安全的話，也不是沒有保障。
    可惜昌平帝悚了。
    他當(dāng)皇子時并不起眼，甚至曾經(jīng)在敵方細作手里吃過虧，又非常惜命，因此，每每敵軍大舉進犯且大周處于劣勢時，他總會很容易想起前朝那兩個被活捉的倒霉皇帝。
    正當(dāng)昌平帝異常焦慮時，他的寵臣伍慶同來了。
    朝會卯時開始，但作為臣子，總要提早過來候著的，八百里加急軍報進宮門時，其實已經(jīng)有朝臣等著并看到了。
    看那一身狼狽的驛使，這很可能是個極其糟糕的消息。
    旁人只能焦慮，但伍慶同作為皇帝寵臣，他卻能悄悄摸到乾清宮外，求見昌平帝。
    昌平帝立即召見了他。
    伍慶同拍馬屁獻美女挺能的，只是一旦遭遇這種事，他比皇帝還慌，驚恐之下，他脫口而出，“陛下，不若您南狩前往金陵。”
    金陵，是陪都。
    高氏祖籍金陵，太.祖打了江山后，雖由于戰(zhàn)略原因定都京城，但卻把老家點為陪都。經(jīng)過歷代皇帝修筑，行宮、皇家園林等一應(yīng)不缺。
    至于“南狩”這個名詞，卻并非第一次出現(xiàn)。
    譬如最近的一次，當(dāng)初松堡之役戰(zhàn)況最激烈的時候，昌平帝就已經(jīng)幾次提出要南狩。
    當(dāng)初宣府松堡雖壓力巨大，但到底沒丟，高煦連同朝中重臣苦勸一番，才勉強讓他打消了念頭。
    此一時彼一時也，這回，薊州是真真切切被破了城，韃靼數(shù)十萬大軍已經(jīng)奔往京城方向了。
    “南狩？”
    昌平帝聞言，眼底迸發(fā)出一道光彩，立即道：“沒錯，你說的正好。”
    他側(cè)頭吩咐孫進忠，“趕緊傳朕口諭，朝會立即開始。
    高煦是在趕往乾清宮時，接到朝會提前的消息，他劍眉立即緊緊蹙起。
    但不管如何，現(xiàn)在只能改道。
    他下了轎輿，匆匆進了大殿，里頭朝臣都來得差不多了。大家面帶憂色，低聲交頭接耳，顯然也聽說了有八百里加急軍報之事。
    并且，他們很清楚皇帝的尿性，對于朝會提前，皆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殿下，不知朝會提前，所為何事？”
    說話的是首輔王瑞珩，這老臣同樣歷經(jīng)三朝，對龍椅上的皇帝了解不算淺。他眉心直跳，一見皇太子殿下出現(xiàn)，見了禮后立即湊上來了。
    “昨夜薊州城被破，韃靼大軍已往京城方向而來?！备哽愕吐曊f了，隱瞞沒用，反正這事兒馬上大家都知道。
    他劍眉一直沒有松開，是擔(dān)心他那父皇又在關(guān)鍵時刻出幺蛾子。
    王瑞珩大驚失色，只是不待他再說話，一聲尖銳的太監(jiān)傳唱聲響起，“皇上駕到！”
    諸臣見禮罷，不待有人詢問，昌平帝立即開口，“昨夜薊州為韃靼所破，諸愛卿，朕待天明即南狩金陵?！?br/>     他此言一出，滿朝嘩然。
    這消息比薊州被破震撼多了，王瑞珩捶足頓胸，他不顧君臣尊卑，厲聲大喊道：“陛下不可！”
    “冀州城雄關(guān)雖破，但京城之前還有順義，還有張為勝增援大軍，陛下乃天子，正該坐鎮(zhèn)京城，怎可輕易離開?！?br/>     又來了！
    這位須發(fā)斑白的老臣渾身哆嗦，痛心疾首，即便薊州不知因何被破，他亦始終堅信大周兵強馬壯，絕不會讓韃靼逼近京城的。
    這種關(guān)鍵時刻，皇帝正該坐鎮(zhèn)京城，指揮戰(zhàn)事，怎可一見己方處于下風(fēng)，就立即棄了皇都逃跑？
    這對全軍士氣，是一個多么大的打擊！
    “微臣附議！”
    “老臣附議！”
    ……
    以往少不了勾心斗角的的朝堂，如今萬眾一心，齊齊跪下，請求皇帝收回成命，甚至有情緒激動者，已經(jīng)痛哭流涕。
    只是昌平帝心意已決，不容絲毫更改，“朕意已決，諸卿不必多言。”
    惜命逃跑并非一件光彩事，皇帝頗有些惱羞成怒，他一拂衣袖，就要站立離去。
    這時候，高煦早一步開口，“父皇請留步，兒臣有一事要稟?！?br/>     他對自己這位皇父很了解，冷著臉旁觀了片刻，便已確定，這旨意是不會改的。他當(dāng)機立斷，不等昌平帝起身，便兩步出列。
    高煦聲音沉穩(wěn)，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瞬間讓鬧哄哄的大殿安靜下來。
    “兒臣愿代父皇出征，請父王準(zhǔn)許?！?br/>     昌平帝離京之事，對大周士氣打擊是致命的，既然已經(jīng)不可挽回，那只能設(shè)法彌補。
    皇太子代天子親征，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
    高煦態(tài)度恭敬，但微垂的眼瞼卻掩了冷意，他對他這位父皇，真的失望透頂。
    “太子殿下所言極是，請陛下恩準(zhǔn)。”
    王瑞珩氣憤過后，心頭一陣蒼涼，不過他到底久經(jīng)宦場，須臾就開始盡最大努力，將損傷減至最低。
    忠君愛國深烙心底，但皇太子是皇位繼承人，他心悅誠服，此刻須為東宮、為大周爭取最大利益。
    “微臣附議！”
    “老臣附議！”
    首輔開口后，一干中立?；庶h紛紛附和。
    “可也?！?br/>     昌平帝忌憚太子，這一點不假，但不得不說，他這兒子還是很孝順，關(guān)鍵時刻很靠得住。
    當(dāng)然，他也很清楚自己這行為不好，只是他更珍惜自己的小命，但若能兩全其美一些，就再好不過。
    至于所謂軍權(quán)聲望這些，都遠遠及不上大周朝江山穩(wěn)固來得重要。他是帝皇，還是父親，在古代占據(jù)絕對的優(yōu)勢，屆時回鑾后再設(shè)法收回，也不是不行。
    “今皇太子代朕親征，即日出發(fā)?！?br/>     “兒臣領(lǐng)旨。”高煦立即領(lǐng)了圣旨。
    其實皇帝南下金陵后，這北方的軍政要務(wù)，是必定會落在他手里的。只不過，能更名正言順，才最有利于后事。
    君臣父子之間的對話十分利索，頃刻間便定下一切，?；庶h們固然略覺安慰，但侍立在一旁的陳王卻心頭一凜。
    所謂代天子親征，暫掌一切軍政要務(wù)，這可不是說說就過去的。
    暫時放出去，以后未必能要回來，陳王從不小覷他這位嫡長兄。
    他掃一眼上首的皇帝，當(dāng)機立斷，立即出列，“兒臣愿領(lǐng)兵出征，為父皇分憂！”
    魏王目光閃爍片刻，緊隨其后出列，“兒臣亦如此，愿領(lǐng)兵出征，為父皇分憂！”
    昌平帝心念一轉(zhuǎn)，“好，朕都準(zhǔn)了，你們二人，亦即日領(lǐng)兵迎敵?！?br/>     南狩的事情定下，他的心定了定，有二三兩子參與也好的，利于分割權(quán)柄，他日回鑾后更容易收回。
    皇帝不肯久留，匆匆下來兩道圣旨后，立即離開。
    高煦掃了魏王陳王一眼，眸光并無波瀾，顯然并沒將這兩人太放在心上。
    代天子親征，與普通皇子領(lǐng)兵出征，是完全兩碼事。
    名分已定，他完全具有節(jié)制對方的權(quán)力，節(jié)制權(quán)有了，這兩弟弟就折騰不出太大浪花。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們，中午好，我們明天見啦~~~
    (*^▽^*)
    很感謝所有支持鼓勵阿秀的親親，很愛你們噠，大么么么！
    嘿嘿，還要感謝下面給文文投雷的寶寶哦，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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