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尚書抿抿唇,這是他少有的無措時刻。他似乎天生就不需要懂得如何討女子歡心,他和自己的原配妻子相濡以沫,感情深厚,是標準的男主外女主內模式。</br> 他也會給她買她喜歡的禮物,但說道情趣卻的確不夠?!袄删J為坐在這里陪著妾身一會兒就夠了嗎?”姜姜坐直身子,認真地看向他問道。</br> 嚴尚書坦然地回視,一臉疑惑,仿佛是在問,難道還不夠嗎?嚴尚書或許面對政敵老謀深算,他后院的女人不足以讓他放下防備,但的確也會輕松許多。</br> 他不輕視女子,但她們也的確還不到需要他警惕的地步。姜姜都要被他逗笑了,他這會兒倒是有些傻得可愛了。姜姜其實沒什么耐心細細教導他,他又不是她感興趣的男人。</br> 姜姜這會兒愿意陪著嚴尚書說話,純粹是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她眼眸一轉,有樂子也不錯?!袄删墒钦嫘南胙a償我?”姜姜眼波流轉,自有一股嫵媚撩人的意味。</br> 嚴尚書一愣,他位高權重,同僚之間互贈美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嚴尚書自來潔身自好,再美的女子也不入他的眼,他巍然不動。</br> 若說他在男女情,事上單薄無知也并非如此,畢竟活了這么大的歲數,他自己也有幾個妻妾。他喜歡和自己的發妻相處的感覺,他們之間有著脈脈溫情,但嚴尚書的確是幾乎沒有注意到過女人的風情。</br> 他的妾室有心顯擺,也是媚眼拋給了瞎子,不規矩會被厭棄地更快。在這嚴府后院生存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守規矩。若不是嚴畫這個大小姐幫襯著,那個動不動就打著前夫人名頭的妾室,早就待不下去了。</br> 嚴尚書是第一次這么細致地瞧自己的繼妻,這是他的女人…..。嚴尚書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這么個念頭,猛地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移開了眼眸,只是心間卻微微滾燙了起來。</br> “自然。”嚴尚書對姜姜頷首,讓人絲毫都看不出他的心思。“既如此,那郎君可否陪妾室去莊子上住一段時日?”姜姜期待地看著他,讓人不忍拒絕。</br> 嚴尚書一愣,沒想到姜姜提出來的是這個要求,他還以為……。嚴尚書從未想離家那么久的時日,他其實這些年攢了許多休沐的假還沒用,他張口想要拒絕,卻不知怎么的話到了嘴邊卻拐了個彎兒。</br> 等嚴尚書回神過來,他已經應承下來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話說出口了,哪怕和平時的自己不符,他也不會反悔。尤其是看著姜姜興致勃勃的模樣,更是讓他心頭的不適減少了許多。</br> 若是能夠讓她開心,也不錯,嚴尚書的心里突然閃過這個想法。隨即又很快消失了,只是到底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絲痕跡?!敖^啊絕啊,也只有你做得出來了?!饼埌撂烊滩蛔「锌?。</br> 那邊皇帝眼巴巴地盼著和她相會,只等著她給暗號呢。她倒好,將自己的正牌夫君帶去了和情人約定的相會場所。</br> “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皇帝和嚴尚書再是聰明,恐怕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你的舉動。”姜姜充耳不聞,她才不在意雙方有什么反應呢。</br> 陛下這陣子心情很好,宮里的人深有體會,可以說是走路生風都不為過。以前的陛下也寬容,小錯都輕輕放下,但最近他給的賞賜也額外多。</br> 陛下說是上天回應了他的祈禱,他要讓他們都沾沾他的喜氣。最為高興的恐怕要數太醫院的人了,以前的太醫都是提著腦袋當值的,但這任陛下卻不一樣,他們是真切地擔憂他的身體。</br> 榮然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心知肚明,從不為難太醫,對生死也看得很開。反倒是那些太醫為了延長這位陛下的壽命想盡了法子,榮然也時常不聽勸,為了政務徹夜操勞都是常有的事,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體弱至此。</br> 他還是楚王的時候,身子反倒是還調養地好一些。榮然這些年是矛盾的,一方面他要為江山社稷考慮,要為百姓謀福祉,另一方面,他的嬌嬌不在他身邊,他又覺得了無生趣。</br> 所以榮然的身體,也是時常好一陣壞一陣的。然而如今姜姜回到了他的身邊,榮然是貪心的,不說長命百歲,他卻也是真的希望能夠活得更長久一點。</br> 畢竟他的小姑娘比他小那么多,他若是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的話,就算是有那個福分再續前緣,到時候他身體反倒是成了累贅怎么辦?太醫們發現這位陛下最近比誰都看重自己的身體,好似突然就變得貪生怕死了一般。</br> 并且,他居然還偷偷摸摸地向他們搗騰美顏藥。太醫:“……”陛下您究竟是怎么了?其實他們更想給他看看腦子。榮然在宮里表面上冷靜,實則他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別院傳來消息。</br> 關于姜姜的點點滴滴,更是都被呈上了他的桌面。姜姜不說,他不會問,但他想要自己了解發生了什么。好不容易等到人過去了,榮然喜形于色,激動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br> “何時過去的?”暗衛見著陛下這模樣,不知道該不該把下半句嚴尚書陪著一起去的吐出來。他們這些人為皇族處理見不得人的事情多了,陛下的意圖他也心知肚明。</br> 他意在人家的夫人,嚴尚書去了可不是礙事嗎?吞吐了半晌,他還是說了出來,榮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什么意思?這些年嚴尚書和他的繼室感情不好,這是肉眼可見的。</br> 不可能如今他才和梨兒重縫,嚴尚書就突然見到了她的好?。侩y道是梨兒想要借此讓他知難而退嗎?榮然的心中閃過諸多猜測。半晌,他壓下了心頭的酸澀和嫉妒,還是啟程前往他新建好的別院去了。</br> 榮然向來不是個喜歡興師動眾的皇帝,他的這番行蹤也頗為隱秘。這些年,榮然把控朝政一家獨大,他性子溫柔,朝堂上卻是獨斷專行。</br> 這些年他將江山打理地不錯,他最近一直在做的事情,其實是培養繼任者。在幾位皇子之中,也唯有榮赫處境和他相似,讓他頗為滿意。</br> 榮赫也是上輩子登基之后才明白過來,原來父皇一開始屬意的人就是他。但那又怎么樣呢?榮赫不能說不稀罕,然而他的確不喜歡他的方式。</br> 他不想像是棋子一樣被他操控,他想要什么,他要自己去拿,即使是榮然是在打磨他讓他成長培養他的能力。當了皇帝之后,榮赫更能夠明白榮然當日為何要處置自己的妻族。</br> 只是那都是自己的親人,在牽扯到他們身上的時候,榮赫做不到像是榮然那般決絕果斷。榮然已經漸漸開始放權,他完全不像是以前那般忙碌,所以出宮一些時日也不礙事。</br> 姜姜和嚴尚書到達的時候,榮然正坐在馬車里靜靜地看著他們。嚴尚書先下馬,他換下了官服,也不像是往日在家里穿著隨意,一身長衫給他增添了幾分儒雅的書卷氣息。</br> 他掀開簾子,朝里面伸出手,姜姜將自己的小手放到他的手心里,輕輕提起裙擺走了下來。“謝謝郎君?!苯瘒郎袝Φ煤芴?,嘴角的兩個梨渦若隱若現。</br> “你有沒有覺得一股殺氣襲來?”龍傲天突然出聲道。姜姜一頓,其實她早就發現了角落里的馬車,她到不是故意這番作態,雖然她的確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嫌疑。</br> 那自然是皇帝陛下看嚴尚書不順眼了,他恨不得以身替之。那明明應該是在自己懷里的人兒,握住她手的人也應該是自己,她那么對著笑的人也只能是他。</br>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被另一個男人享受到了,他反而見不得光的只能暗地里偷看。這可不是將這位陛下給氣到了嗎?他什么時候如此憋屈過?姜姜和嚴尚書站在一起,這畫面和諧得讓榮然眼疼,他不想承認他們看上去還有幾分般配。</br> 看來嚴尚書平日還是太閑了,都說他一心為國,勞累不已,怎的都不見老態啊?反而是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可不是嗎?他的嬌嬌陪在他身邊,他還想如何呢?皇帝陛下心里又酸了。</br> 榮然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身體,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他好像比不上嚴尚書身子硬朗啊。榮然心頭一梗,有些泄氣地放下了簾子。等姜姜和嚴尚書走進去院子里的時候,他也進去了,嚴尚書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一墻之隔住著的男人是當今圣上。</br> 而且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的是他的妻子。“郎君是不是還未來過?”姜姜走進去四處轉了一圈,這里打理得不錯,風景挺好。嚴尚書倒不會不適,他只是靜靜站著,再美的風景在他身邊也變得正經嚴肅了起來。</br> 他負手在身后,眸光淡淡,這幅姿態居然有些寵溺的味道?!袄删灰S我四處瞧瞧?”姜姜朝他伸出手,他一愣,背在身后的手緊了緊。</br> 這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嚴尚書一把年紀了老臉一紅。但說了要補償她,拒絕也不太好。他四處瞧了瞧,也沒下人敢往這邊看,皺著眉頭將手輕輕拉住了姜姜的。</br> 輕松玩鬧這種事情對嚴尚書來說是陌生的,并非是說他不精于此道,相反他恐怕比姜姜知道地還多。但這些都是有目的的,他是為了融入宴會或者是更好地打探消息,從不曾有何享受的感覺。</br> 他牽著姜姜的手,漫步在這花林下,心中難得的有幾分靜謐安然,甚至是悸動也悄然而至。嚴尚書情不自禁將眸光落到身旁的女人身上,他的妻子,他咀嚼著這幾個字,生怕生出的并不是淡然和懷念。</br> 他以前想到她的確無甚波動,或者也只會哀悼自己的發妻。此時他看著她,心頭的那股喜悅卻越來越明顯,甚至是他的嘴角也壓抑不住要上揚了。</br> 他們兩沒說什么話,但嚴尚書卻覺得這種氣氛正好,以至于親昵的稱呼就脫口而出了。“梨兒?!苯尞惖乜粗@可是他第一次這般稱呼趙梨。</br> 對上姜姜驚訝的眼神,嚴尚書有瞬間的不自在,但很快就壓了下來。他們本是夫妻,這自然是應當的。嚴尚書很快說服了自己,將臉上的熱氣壓下了。</br> “你可有甚喜歡的?”嚴尚書這個人向來務實,他知道自己觀察到她的喜好是最好的,但這般直接也不失為一個有效率的好方法?!袄删且臀覗|西?”姜姜回眸看他,盈盈眼波讓嚴尚書有些招架不住。</br> “但是這些年,你不是送了我挺多的嗎?”聽姜姜提起,嚴尚書更覺慚愧,因為那些東西不過是逢年過節他讓管家隨著份例給他過目后送的,幾乎沒有他親自挑選的東西。</br> 他對原配自是上心得多,那才像是正經夫妻過日子。原配和他同甘共苦,那些沒有參與過的日子,所以趙梨和他有隔閡,也走不進他的心里,因為他也沒對她敞開心扉。</br> “那不一樣,過去是我錯了,夫人可愿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嚴尚書能屈能伸,他對姜姜面前拱手行禮,很是認真地賠禮道歉。</br> 他的確是個男子漢大丈夫,趙梨和他當初若是能夠好好走下去,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只可惜都錯過了。而且,嚴尚書此時的好態度可是建立在他不知道趙梨捧殺自己的一雙嫡子嫡女身上的。</br> 若是他知道了的話,再是知道這些年有自己的錯,對她愧疚,他也斷然容不下趙梨的。</br> 姜姜沒說好與不好,但她先將嚴尚書扶了起來。嚴尚書也不是不知道女子心思細膩敏感,或許她會想多,那自己讓她看到他的誠意即可。</br> 這邊夫妻氣氛正好,另一邊皇帝下令讓人窺探,偷看完了說給他聽,卻完全是給他添堵,他都快要氣得撓墻了。</br> 好個不要臉的老家伙,錯待了那么多年之后,居然如今還舔著臉想要重歸于好?真是想得美,哪能什么好事都被他給得了呢。</br> 要比誠意的話,他絕對不會輸給他的。雖說榮然自覺他對姜姜的情,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但當下他還是得避開人家的正牌夫君。</br> 而且,榮然也在想個法子將嚴尚書調離這里,他杵在這里太礙事了。但想到那邊或許甜甜蜜蜜,他的嬌嬌心軟,說不定還真被嚴尚書的花言巧語給哄騙了去,就讓皇帝陛下連飯都吃不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