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牧馬人行駛在大道上,好幾次差點闖了紅燈。</br> 虞時神思恍惚,在最后一次急剎后,她把車停在路邊,走了下來。</br> 這一帶偏僻又安靜,路燈都很昏暗,天色黑沉,唯有幾米遠的便利店還亮著燈。</br> 虞時走進去,買了包煙。</br> 她回到車邊,蹲下來,點燃一支。</br> 不是她慣用的短支煙,氣味又濃又嗆,虞時忍不住咳嗽了幾聲。</br> 大概是咳得太厲害了,眼淚抑制不住的冒了出來。</br> 身后走過一個老頭,瞟了她幾眼,皺了皺眉,背著手又走了。</br> 虞時完全沒察覺到,手中夾著煙,盯著對面的綠植出神。</br> 她又想起了祝蕭被帶走的那一天。</br> 低調奢侈的黑色豪車開進福利院,所有孩子都目露好奇的盯著。葉漾從車上下來,手中牽了一個身穿連衣裙的女孩。</br> 那是虞時第一次見陸明珠。</br> 她有一雙漂亮的杏眼,扎了個蓬松的丸子頭,腳踩一雙小皮鞋。</br> 精致的宛若洋娃娃。</br> 陸明珠環視了一圈福利院的孩子,下巴輕輕揚起,雖然沒說話,眼中卻帶了幾分倨傲。</br> 葉漾倒是溫柔許多,她等陸亨下來后,就帶著陸明珠一同去了院長辦公室。</br> 沒過多久,就有老師來喊祝蕭。</br> 大家都知道,她和祝蕭向來形影不離,所以老師也帶著她一起去了。</br> 站在辦公室里,兩人都近距離接觸葉漾和陸明珠。</br> 可她的心思,都在祝蕭身上。</br> 她看到十五歲的祝蕭,第一次面對外來人時,生出些自慚形穢的感覺。</br> 那雙總在舞臺上旋轉跳躍的腳在不自覺后退,連纖細漂亮的脖頸,都低垂了下來。</br> 一株驕傲的美人梅,好似突然就收斂了所有的明亮艷色。</br> 而這樣的自卑,是眼前這一家三口帶來的。</br> 所以在聽到葉漾夫婦要收養祝蕭時,她莫名有些生氣。</br> 她問對方,已經有女兒了,為什么還要收養祝蕭?</br> 葉漾彎下身來,笑著摸摸她的頭說道:“她跳舞很好看,我在比賽中看到她,覺得她不該止步于此。我家條件還不錯,以后能給她更好的生活。”</br> 葉漾的聲音太溫柔了,就連笑容,也像極了幼時總在廚房忙活的母親。</br> 她不由自主的怔住,再回神時,就聽祝蕭問對方,能不能多收養一個,也帶上她?</br> 無論如何,祝蕭都不愿丟下她一個人。</br> 葉漾沒說話,那位叫明珠的小姑娘拒絕了。</br> 小姑娘的眼里有幾分輕蔑,說話也很刻薄:“我家又不是難民收容所,帶走一個就不錯了。”</br> 祝蕭性子溫順,卻也不愛聽這話,立刻就回絕了對方。</br> 院長也是偏心祝蕭的,見小姑娘排斥祝蕭,便委婉的表示祝蕭還有三年就成年,不收養也罷。</br> 那時候,她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br> 誰知第二天葉漾又來了,還表示要繼續收養祝蕭。為了讓祝蕭放心,她這個拖油瓶也會有條件相當的人家前來收養,那戶人家是陸家的至交。</br> 院長衡量再三,最終還是讓她和祝蕭自己抉擇。</br> 院長也很坦白的告訴她們,福利院能力有限,參加舞蹈比賽之類的機會,之后可能很少甚至接近于沒有。而且,連姐妹倆讀書都可能會成問題。</br> 所以祝蕭的未來,也許就在這家人身上。</br> 她記得,祝蕭聽到這話后,依舊是要拒絕的,甚至還想讓她跟著陸家人走。</br> 可陸家人點名要的是祝蕭,而不是她這個性格乖張怪癖的小孩。</br> 她不想拖累祝蕭,鼓勵祝蕭勇敢邁出這一步,也安慰祝蕭會有另外一戶條件相當的人家來收養她。</br> 本以為那是她這輩子,對祝蕭說出的最善意的謊言,卻沒想到,將祝蕭推進了更深的火坑……</br> 虞時捻起煙,猛地吸了口。</br> 嗆人的味道從喉間轉個圈,又緩緩從嘴里吐出。</br> 她望著眼前繚繞虛空的畫面,把所有淚意逼回去。</br> 那時候年少,想不明白很多事情,如今深思才覺得一切不過都是場陰謀。</br> 一戶有兒有女的豪門父母,怎么會有心思特意來收養個窮人家小孩,就為了實現她的舞蹈夢?</br> 多么荒唐可笑!</br> 她高估了人世間的善,低估了那些人心中的惡,所以才導致祝蕭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br> 祝蕭走后的那半年里,她收到過一沓一沓的信,滿篇都是祝蕭對新生活的描述和驚嘆,新學校的大禮堂,陸公館的古式掛鐘……</br> 一樁樁一件件,好似完全融進了新世界。</br> 臨到末尾,才會提及兩三句對她的思念和擔心,卻對她的問好從不回復。</br> 她那時候又高興又埋怨,以為祝蕭變成了富人家女兒,就徹底的遺忘了她。</br> 可現在她才明白,如果祝蕭真的沉浸在新生活里,又怎么會有心思寄信給她?</br> 所有的視而不見和只字不提,就已經表明了一切……</br> 虞時把煙蒂扔在腳下,盯著它看了半晌,才又撿起來。</br> 她摩挲著這個小小的東西,苦笑了一聲。</br> “對不起啊……姐姐。”</br> ……</br> 簡珂站在二十一層門口,緊抿著唇。</br> 宋斐輕推眼鏡,神色一反常態的銳利:“她還在關機?”</br> 簡珂點了下頭,眼圈有點紅:“宋律師,阿時會不會想不開?網上那些人太過分了,說的那些話……”</br> “我已經叫人去處理了。”</br> 宋斐眉心輕蹙,聲音還算平靜,“事情的源頭是那位女明星陸明珠,你打電話找陸閔行,讓他介入。”</br> 簡珂哽咽了一聲:“他會管嗎?”</br> 宋斐眸色清冷,唇角輕壓,好似勾起了一抹淺淡的笑。</br> 這笑容讓簡珂有點看不出來是嘲諷,還是冷笑。</br> 他說:“會管的。”</br> 留下這句話,他就拿起門口的風衣,往電梯邊走去。</br> 簡珂亦步亦趨的跟上:“宋律師,你去哪里?”</br> “找虞時。”宋斐停了一下,看向簡珂,“你順便問問陸閔行,虞時早上離開他病房時,和他說過什么?”</br> 簡珂似懂非懂的點了頭,目送著宋斐進入電梯,才忙也跟上去。</br> 兩人在三樓分開,簡珂回去打電話,宋斐則下樓開車。</br> 在車上,他從艾麗那里得知了虞時離開公司的準確時間,又找交通局的朋友問了下她車子的行駛軌跡。</br> 最后得知虞時應該去了黎老師所在小區,宋斐蹙起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