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就站在那處柵欄外,靜靜的看著虞時。</br> 黃昏色淡,濃蔭覆地,木芙蓉艷似菡萏在他身后開得火紅。銀框眼鏡下,他望過來的眸色溫和又清冷,像是覆著一層淡淡月華。沒有穿慣常的西服,顯得他身姿越發修長清瘦。</br> 秋風拂過白襯衣一角,虞時瞧見了他垂在身側,如竹節般透著冷白的手腕。</br> 明明已是秋末,可虞時看著他,像是看到了春日襲來后,那一樹瀲滟如雪的梨花。</br> 她有些出神。</br> 宋斐已到而立之年,可記憶里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好像從來沒有散去。從前單薄稚嫩的小白楊,長成了如今傲然挺拔的青竹。</br> 只是這樣望著他,就好像能看到他屹立的山間,天光艷朗,草木舒榮。</br> 綠燈亮了。</br> 宋斐還站在木芙蓉前,他好像壓了下唇角,朝虞時輕輕頷首。</br> 虞時來不及回應,只看到有人從另一個方向朝他跑來。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一身碎花綠裙被風拂動,像落在水面上攪碎了春光的蜻蜓。</br> 車子開動,木芙蓉和人影都被拋在了身后。</br> 虞時怔怔看著倒退的車流,很久都沒有說話。</br> 車窗被重新升起時,陸閔行抬眸看向她:“看見誰了?”</br> 他問得漫不經心,虞時低垂著眼,長睫動了動,回答的也漫不經心:“朋友。”</br> 陸閔行沒再說什么,只是看向她時,神色微深。</br> 到了陸公館,陸明珠意外的出現在兩人面前。</br> 見陸閔行和虞時一前一后進了門,她臉上笑容加大,靠在沙發上問虞時:“阿時,新工作好玩嗎?”</br> 虞時回了神,抬起頭看向陸明珠,頓了幾秒才點頭:“還可以。”</br> “我哥沒有為難你吧?”她像是為好姐妹伸張正義一樣,鼓著臉說道,“如果他像現在這樣給你臉色看,你告訴我,我幫你出氣。”</br> 虞時立刻看向陸閔行,驚訝的發現,陸閔行臉色好像是比原來沉了些。</br> 白天在公司,以及回來在車上時,他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平和的。</br> 好像那些不耐和陰郁,是從進了陸家大門之后。</br> 虞時悄然抿唇,沒說什么,只對著陸明珠笑了笑。</br> 陸明珠又打量虞時的衣服,神情言語中都充斥著嫌棄,嘴上嚷嚷著要給虞時買新衣服來。</br> 虞時溫聲道:“不用買了,葉阿姨叫人給我送了不少衣服,都在柜子里。”</br> 不過是清一色的淑女風,恐怕和陸閔行白月光的穿衣風格類似。虞時目前還不想打破和陸閔行之間的平和,所以也很識趣的不穿那些衣服礙人眼。</br> 但陸明珠顯然不是那個識趣的。</br> 甚至虞時發現,這位大小姐平生最大的愛好,似乎就是在陸閔行的雷區來回蹦跶。</br> 她不僅不聽虞時的話,反而還起身拉著虞時進了房間,非要盯著虞時換上那些衣服才行。</br> 虞時:“……”</br> 忍忍,不能和病人計較。</br> 陸明珠挑了件到腳踝的米色長裙,等虞時換上后,特意給虞時畫了個清淡的狀。</br> 虞時表示天都晚了,她也不出門,化妝卸妝非常麻煩。</br> 陸明珠卻像是聽不見,專心致志的遮住虞時眼簾下那顆痣,將虞時原本十分明艷的五官,畫出了五分的清麗秀雅。</br> “好看嗎?”她問虞時。</br> 虞時抬起頭,沒有看自己,而是通過鏡子看向身后的陸明珠。</br> 陸明珠雙手撐在她肩上微笑,笑容不達眼底,反而溢出按捺不住的厭惡來。</br> 虞時知道,她是在透過自己看另外一個人。</br> 虞時便也看向鏡中的自己。</br> 她知道這世間有很多人,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卻也會因為緣分而出奇相似。如果鏡中的她,真的和瑟瑟十分相像,那么對方大概率是個極其溫柔的姑娘。</br> 或許她愛穿淺色長裙,或許她愛笑,或許眉間總會帶著淡淡的書卷氣。</br> 這樣的人,如林中風云間月,哪怕消逝了也總會留下磨滅不去的痕跡。</br> 雖然不知道陸明珠為何這么厭惡她,可她曾來過,總歸會是陸閔行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存在。</br> 虞時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拿起卸妝巾,一點一點擦掉眼下的粉底。</br> 那顆細小的紅痣就這樣露了出來。</br> 她的膚色很白,似玉瑩潤又勝雪幾分,襯的那顆痣艷紅如血。揚起眼尾時,無端毀去了那份清麗秀雅,多了些嫵媚清艷。</br> 虞時放下卸妝巾,看著鏡中的自己開了口:“好看。”</br> 瑟瑟好看。</br> 她也好看。</br> 隨后她起了身,拉住陸明珠的手問道:“珠珠,你不是說我這樣更順眼些嗎?”</br> 陸明珠一時錯愕,半天才反應過來。</br> 大概是沉浸在剛才的情緒有些久,陸明珠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該露出什么表情。</br> 虞時卻拉著她出了門:“我聽見王姐喊我們吃飯了。”</br> 兩人出去,見只有陸閔行坐在餐桌前。</br> 陸亨和葉漾沒回來,家里的主人就這兄妹兩個。</br> 陸閔行抬頭看了虞時一眼,瞧見虞時的裙子和妝容,臉色有些難看。不過他知道自己妹妹的德性,也沒遷怒虞時,只是渾身的氣壓更低了些。</br> 虞時暫時沒心情成為他們之間的靶子,吃過飯后立刻回了房間,隨后就拿起手機發呆。</br> 虞明遠發來消息,說他通過面試了,周末沒課會去沈氏那邊實習。</br> 又說爸媽準備回老家,讓虞時有空了回家吃飯,別讓老兩口惦記。</br> 虞時看著這些瑣碎日常的話,不知為何,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澀。</br> ……</br> 夜幕來臨。</br> 陸明珠要保持好狀態拍戲,就早早就睡下。</br> 到了半夜,她有些不安的翻了身,總感覺好像有人在盯著她。</br> 摸索著開了床頭夜燈時,發現虞時一動不動的站在床前,正眼神呆滯的看著她。</br> 大概是燈下朦朧,虞時烏黑秀麗的長發貼在雙頰兩側,顯得面色十分蒼白。她的睡衣也是葉漾送來的淺白色,乍然看去,像是從電視里爬出來的白衣女鬼。</br> 陸明珠嚇得尖叫一聲。</br> 她連滾帶爬的往角落里沖去,隨手將枕頭砸在了虞時身上。淚眼朦朧中,嘴里全是崩潰的“哥哥”兩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