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時反倒要心平氣和許多。</br> 她也沒打算這時候告訴父母自己懷孕了，等一切塵埃落定后，再說也不遲。</br> 吃過晚飯，宋斐又帶著虞時上了樓。</br> 臨走時，虞明遠看著兩人欲言又止。</br> 虞時看出他的猶豫，道：“你有什么想問的？跟我上去說吧。”</br> 虞明遠這才點了頭，跟著兩人到了上邊。</br> 在沙發上坐下，宋斐給姐弟倆倒了水，又端來了水果，又給虞時特意墊了護腰的東西后，才去書房給兩人留下了單獨的空間。</br> 書房門關上，虞明遠的視線收回，他望著虞時很久，才緩緩開口。</br> “其實，你不是我姐姐，對嗎？”</br> 虞時心中一震，猛地看向虞明遠。</br> 對方的眼眸很純澈，好似能倒映出另一個人影來。</br> 望著他這般模樣，虞時想說的話卻卡在喉嚨，什么都說不出來。</br> 沉默許久，她才點了頭：“對。”</br> 事已至此，姐姐的案子鬧這么大，虞明遠知道也是應該的。</br> 可即便這樣，虞時還是雙手交疊在身前，有些不安的搓了下手。</br> 虞明遠反而出聲安慰她：“你不用緊張，我知道一切都是有緣由的，我只想知道真相。”</br> 虞時抿了下唇，再看向虞明遠，能瞧見他眼里的期待和執拗。</br> “我……我叫祝笙。”</br> 很普通的一個女孩子，能夠頂替“虞時”，也只是因為兩人容貌的格外相似。</br> “虞時”在拼命救下她之后，她沒找到虞家人，反而被人帶去了國外。</br> 那些年，支撐她的除了姐姐外，便是“虞時”的死亡。</br> “我回國后，得知你們一家還在找她，突然就很難過。”虞時嘆了口氣，低下頭聲音也輕了許多。</br> “她用命救了我，是我這輩子都沒法償還這份情分。能想到的辦法，就是代替她活下來，起碼讓爸媽心中有個安慰。”</br> 虞時說著，又抬起頭看向虞明遠，“當然，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我要查我姐姐的案子，也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br> “對不起，明遠，騙了你們這么久。”</br> 也許這樣做欠妥當，可虞時的確想不到別的辦法了。</br> 她沒法直白的告訴這對找了女兒十年的雙親，說他們的孩子早在幾年前就被活活打死了。說那姑娘離開這世界時，只有十幾歲。</br> 她已經對不起“虞時”，不能再對不起她的父母。</br> “所以……”虞明遠忍住心中酸澀，緩緩開口，“你以我姐的名義回來，陪在我爸媽身邊，就是為了替她盡孝？”</br> 虞家的日子，在虞時回來前其實很難熬。</br> 虞母的腿不好，虞父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就連虞明遠的大學學費，都是一筆巨額。</br> 如果沒有虞時的出現，恐怕他們這個家，就要即刻散了。</br> 但虞時一回來，就用自己“攝影師賺錢”的名義，給了家里很多錢。</br> 她帶著虞母去治療腿，陪著虞父去做手術，連虞明遠的學費以及各種設計比賽，都是親自掏了錢。</br> 可以說整個家，其實是虞時撐起來的。</br> 那時候虞明遠就懷疑她了，可虞時的好是沒有任何條件的付出，哪怕他懷疑，也說不出什么來。</br> 這世上，哪有陌生人會對他們露出這么純粹的善意？</br> 就算她不是姐姐，又和姐姐有什么區別？</br> 但虞明遠還是想知道真相，父母年紀大可以瞞著，但他卻不能任由自己麻痹下去。</br> 虞明遠見虞時點了頭，沉默片刻才問道：“我姐她……有墓嗎？”</br> 虞時頓住，好久才說道：“我在公墓那邊給她買了一個，但葬的是衣物。”</br> “虞時”去世時才十幾歲，等她從國外回來，那件震驚全國的事早就被挖出來了。她曾回去找過，可時隔數年，又能找到什么？</br> 到了虞家后，看到了一些“虞時”年幼的東西，她才想著建一個衣冠冢。</br> “其實前幾年清明的時候，我帶你們去公墓祭拜烈士，你們也給她祭拜過。”</br> “虞時”的墓占地不大，上面也沒貼照片，只在下方刻了名字。</br> 每年一家四口去的時候，都會順便清理下周圍的雜草，獻上一束花。不過是今日，虞明遠才發現，那里面葬的是姐姐的衣物而已。</br> 虞明遠的眼睛紅了起來。</br> 他默了很久，突然起身：“我知道了，謝謝您……”</br> 虞時心口突然發澀，也跟著起身，可看著虞明遠的背影，她卻什么都說不出來。</br> 目送著虞明遠出門后，宋斐才從書房里走出來。</br> 見虞時眼圈紅紅，他把人輕輕攬在懷里道：“明遠會理解的。”</br> 虞時垂下眸子，聲音又低又啞：“可能在明遠心里，我只是個鳩占鵲巢的冒牌貨。”</br> 虞時并不是饞這個身份，她更想做回“祝笙”做回自己。</br> 可這是她欠“虞時”的，“虞時”沒法盡到的孝義，沒法陪伴老人的余生，都應該她來接手，這是她唯一能補償的。</br> 宋斐拍拍虞時的后背，溫聲安慰：“如果明遠實在沒法理解，如果他打算說出真相，那我們也接受。就算不用這個身份，你也可以是虞家的另一個女兒。”</br> 虞時點了頭，但心中卻還是有些澀疼。</br> 如果讓虞父虞母知道，自己的女兒永遠定格在十幾歲，他們該多難過？</br> 兩個老人身體一向不好，萬一再出點什么岔子……</br> 虞時滿心思慮，一整晚都沒睡好。</br> 第二日起床，眼下一片青黑，眼中也有了紅血絲。</br> 宋斐起身，看了她一會兒，才溫聲道：“走吧，下樓去吃早餐。”</br> 虞時這會兒卻開始膽怯起來。</br> 她好像很少會在什么事情上如此怯縮，這還是頭一次。</br> 宋斐卻握住她手腕道：“該來的總會來，遲早都要面對，不如早點面對。”</br> 這話倒是給了虞時勇氣，她抿著唇點了頭，然后換衣服跟著宋斐下樓。</br> 敲了門，虞時就站在了宋斐身后等著。</br> 沒過幾秒，虞明遠拉開了門。</br> 看到外面的兩人，他目光在宋斐身上停了下，又看向虞時，笑了起來：“姐，你們起的挺早啊。”</br> 熟悉的笑容和稱呼，讓虞時心中微頓，隨后便慢慢的平靜下來。</br> 她跟著宋斐走進去，看到虞母在廚房忙活，虞父在陽臺上澆花。</br> 一切都沒有變。</br> 就連桌上的早餐，都是她愛吃的。</br> 虞時抿唇，把心中的酸澀緩緩按了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