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br> 宋斐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外面。</br> 入冬的第一場雪,已經比去年晚了好一段時間。</br> 大雪紛紛揚揚的從高處落下,很快沒入地面,消失無蹤。</br> 但沒過幾分鐘,外邊就已經覆上了一層白。</br> 陸閔行辦公室的空調溫度很高,宋斐覺得自己好像出了一身汗,就連心頭也蘊出了一團火氣。</br> 他的目光從窗外移向旁邊的小桌,那是虞時的工位,上面干干凈凈,只有一臺公用電腦。</br> 宋斐看了很久,才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br> 來人是陸閔行,卻不僅僅是陸閔行,后面還跟著陸亨和葉漾。</br> 一家三口進門來,看了眼宋斐,這才坐到了對面。</br> 來勢洶洶,撲面而來的威壓。</br> 宋斐卻只是掀起眼皮,懶懶的看了他們一眼。</br> 陸亨盯了宋斐片刻,才斟酌著開了口:“宋律師,我覺得這件事還有回旋的余地。”</br> “怎么回旋?”宋斐淡淡開口,目光平靜卻又好似帶著威懾力。</br> 這樣鋒芒畢露的年輕人,陸亨也不是沒見過,可宋斐卻是那個最帶鋒銳之氣的。</br> 他和宋斐對視,把玩著手中檀木手串,緩緩說道:“你應該也知道,我女兒患有精神類疾病。哪怕她確實涉嫌殺人,最后也可能判無罪釋放。你是個律師,應該最清楚司法程序了。”</br> 宋斐沒說話,甚至連一點面部表情的變動都沒有。</br> 葉漾雙手緊攥在一起,眉頭輕蹙,腔調也是柔聲細語的:“宋律師,明珠她確實性格頑劣不懂事,可你們為什么就總是抓著她不放呢?為什么不能給她個機會?你想要多少錢,我們都可以出。”</br> 說到后面,葉漾的眼里泛出了晶瑩。</br> 這樣一位母親,低三下四的懇求他,換做是正常人,哪怕鐵石心腸也要軟下來。</br> 可宋斐卻只是扯了下唇角,連絲冷笑都不愿意施舍給她。</br> “一尸兩命,葉女士妄圖用不懂事三個字一筆帶過?”</br> 他淡淡的開口,目光轉向了陸閔行,“陸總也覺得是令妹不懂事?死去的人,可是你的愛人和孩子。”</br> 陸閔行心中猛地一抽,好似被刀刃捅進心臟,又狠狠的攪了一圈。</br> 疼痛密密麻麻的布滿全身,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好像又看到瑟瑟了無聲息的躺在血泊里。</br>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絕望。</br> 但察覺到陸亨和葉漾轉頭看來,陸閔行卻只是面無表情的說道:“人死如燈滅,宋律師,過去的事情我也很難過。可我已經失去一個愛的人了,我不想再失去我妹妹。”</br> 他說話時,眼里有痛苦有掙扎,好似騙過了所有人。</br> 唯有宋斐靜靜注視著他,問道:“真的嗎?”</br> 陸閔行唇張了張,在對上宋斐清冷平靜的眸子時,卻意外沉默了。</br> 真的過去了嗎?</br> 他也曾這樣問過自己。</br> 在虞時出現之前,他甚至也用這樣的說辭麻痹自己。好似只要時間夠長,過去的事情總會塵封在過往中。</br> 可直到現在,有人把血淋淋的真相撕開擺放在他面前,他才明白。</br> 所有人都會過去,只有他過不去。</br> 他永遠都過不去。</br> 宋斐的視線在陸閔行身上停留良久,最后才移開。</br> 陸亨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硬骨頭,便沉下臉說道:“宋律師,我知道你背景硬,人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但你要知道,社會規則是由我們這些人定的。游戲怎么玩,該由我們說了算。”</br> 葉漾也在旁邊溫聲勸導:“為了不相關的人,賠上自己的前途,沒有任何意義的宋律師。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你的女朋友和家人考慮。”</br> 他們說完后,就目光直直的看著宋斐。</br> 宋斐卻身姿端正,不卑不亢的說道:“你們來給我施壓,沒有任何意義。沒有我宋斐,還有張斐王斐站出來。我今天坐在這里,也不單單是為了許瑟瑟,更是為了捍衛民眾知道真相的權利。”</br> “生死不是小事,人命也不是草芥和兒戲。陸董事長和葉女士既然生在國內長在國內,還在我們國家這片土地上發展謀生,就應該懂得我們國家法律的底線和尊嚴在哪里。”</br> 宋斐說著,站起身來,“社會的所有游戲規則,都應該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國之律法,不容踐踏。”</br> 他說完后,對著三人微微點頭,轉身邁步走了出去。</br> 陸閔行目光落在他挺拔如松的脊背上,看了很久才慢慢收回了視線。</br> 陸亨的臉色很難看,葉漾也緊抿起了唇。</br> 沉默良久,陸亨才冷笑一聲說道:“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盛家那小子在律界的名氣比他大多了。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br> 葉漾沒說話,只是扭頭看向陸閔行。</br> 陸閔行面無表情,像是一尊泥塑。</br> 葉漾看著他,慢慢開口:“閔行,虞小姐呢?”</br> 陸閔行起了身,“我不知道。”</br> 葉漾緊盯著他,說道:“我的人說,她被你帶走了。你是不是怕我們對她不利,所以把她藏起來了?”</br> 陸閔行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葉漾,似笑非笑。</br> “媽,我有這么大本事的話,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還被你和陸董擺布了。”</br> 葉漾的面色頓時有些難看,陸亨想罵陸閔行幾句,可礙于如今的陸氏還得倚仗陸閔行力挽狂瀾,所以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br> 倒是陸閔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回到桌后坐下說道:“既然我不是陸家人,那我今天就卸任了吧。”</br> 他這話一落,陸亨突然就炸了。</br> “陸閔行,這么多年我可從沒有虧待過你。哪怕知道你不是我的兒子,我也把你當親兒子養的。現在陸氏岌岌可危,你反倒想撒手跑路了?你還有沒有良心?”</br> 陸閔行盯著他,說道:“我替你們父子倆打了十幾年白工,這還沒有良心嗎?現在陸志學進去了,你才又重新把籌碼壓在了我的身上。如果今天陸志學還好端端的,像落水狗一樣被趕走的人,應該就是我了吧?”</br> 陸亨被懟的啞口無言,葉漾站在一旁,蹙眉道:“閔行,你怎么能這樣和你父親說話?”</br> 陸閔行瞥她一眼,道:“父親?我不應該是姓程嗎?”</br> 葉漾猛地一頓,隨后臉色突然煞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