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當了一輩子老實人，從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br> 聽到這種事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br> 可在對方提起女兒時，他又猶豫了。</br> 他的孩子遭受病魔很多年，這幾年不管是家中經濟條件，還是醫院的治療手段，其實都已經有些難以支撐下去了。</br> 主治大夫還給他打過預防針，說是孩子最多只能活到二十歲。</br> 能活過十八歲，那都是命運的恩賜。</br> 可老郭不甘心。</br> 他的孩子還那么年輕，這世界上很多的美好她都沒有看見，他怎么忍心看著對方就這么消逝。</br> 人心都是自私且惡劣的。</br> 為了自己的孩子活下去，他愿意做這個劊子手。</br> “我答應后，慈善機構果然把我的孩子接走了，還送去了國外。他們又給了我一點錢，足以保證我入獄后，我的老娘和媳婦有生活來源。”</br> 老郭說著話，睜著發澀的眼眶看向外面。</br>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省道上沒幾輛車，只有宋斐的車子一直亮著燈光。</br> “我喝醉酒，撞了人后，把對方給我的錢都賠給了那家人。我知道這事兒不可能一直瞞著，坐牢的這幾年，我的心里也很煎熬，一閉上眼都是那個人倒在血泊里的場景。”</br> 他是個殺人犯。</br> 那一刻，他無比清晰的認識到。</br> 他哪怕是出了獄，他的老婆孩子，以后也會被冠上殺人犯老婆女兒的名號。</br> 老郭其實后悔了。</br> 可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再也沒有了回頭的機會。</br> “我不敢多要他們的一分錢，我也不敢奢求那家人的原諒。我只求這個世道，能不能讓我的女兒活下去，她還很年輕……”</br> 說到這里，老郭忍不住哽咽起來。</br> 宋斐的眼里卻沒有一絲同情，嚴肅中甚至帶了幾分冷漠。</br> 他沒有質問老郭的自私，只是很冷靜的問道：“你知道追殺你的，都是些什么人嗎？”</br> 老郭揩掉眼角的淚意，抬起頭：“不是那家人來找我報仇的嗎？”</br> “不是。”虞時在后面接了話，“你應該清楚，他們是來滅口的。”</br> 這件事就像一個環一樣，只要動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必然也跟著動。</br> 通訊公司的離職員工拿了錢，替幕后指使抹掉了通話信息。但幕后人擔心事情泄露，又安排老郭酒駕撞死了他。</br> 因為老郭的女兒在他們手上，可以當作人質。</br> 加上老郭要服刑，所以起碼這幾年他們不用擔心事情敗落。</br> 但現在老郭出獄了，他們又開始提心吊膽起來。</br> “只要做了事，總要留下蛛絲馬跡。越是想要追求完美，越會留下更大的破綻。”</br> 虞時看著前面的老郭，沉聲道：“如果這些人不對你趕盡殺絕，你應該會為了你以及你的老婆孩子，一輩子都會藏著這個秘密。也會咬死了說當年的事，并不是人為而是酒駕吧？”</br> 老郭用沉默表示了回答。</br> 虞時毫不意外，如果是她，她也會這么選擇。</br> 只是當更大的危險來臨時，人本能中的趨利避害，會讓他們選擇更有利的一方。</br> 現在的宋斐和虞時，對于老郭來說，就是能夠幫到他的安全方。</br> “所以你還是沒說實話對嗎？”虞時勾唇，笑意中帶了幾分輕嘲。</br> 聯系他的人，怎么可能只用一個電話就操縱了所有事。</br> 就拿那名員工來說，如果沒有人指揮，老郭能夠知道那個人當時會經過那個路口嗎？</br> 這一切，都是有計劃有預謀的。而這個計劃，對于作為普通人的老郭，不可能獨自完成。</br> 老郭的頭又低下了去，車內昏暗，虞時看不清他的表情。</br> 這個看似老實的人心里打著什么主意，虞時八成也能猜到。只要不承認，他就是酒駕和意外事故，刑期已滿他以后就是正常生活的人。</br> 但如果他承認了，那他就是謀殺罪，這哪怕不是死刑也要無期徒刑的。</br> 兩相一比較，該怎么做選擇，傻子都知道。</br> 虞時也懶得再問，這件事現在警方已經關注了，不可能就這么不了了之。</br> 老郭現在不說，等后面到了警局照樣還得說。</br> 虞時靠在后座上，沉默下來。</br> 艾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后小聲問道：“咱們現在去哪里？”</br> “回京都。”虞時聲音倒還算溫和。</br> 艾麗一看外面天色，就忍不住嘆了口氣：“咱們怎么總是在夜里趕路？”</br> 關鍵還沒吃晚飯，現在感覺好餓。</br> 艾麗靠在虞時肩上，雙手抱著虞時的手臂。</br> 早上睡了幾個小時，這會兒他們沒有一點點睡意。艾麗也感覺像是做了場刺激的夢一樣，怎么也難以入眠。</br> 放空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了撬鎖的事情。</br> 艾麗問虞時：“你真的會撬鎖嗎？不會是糊弄我的吧？”</br> 虞時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才說道：“我會。不過是簡單點的，現在的那種新型鎖不會開。”</br> “指紋鎖呢？”艾麗連忙問道，“我想買新家的時候，安裝指紋鎖。”</br> 虞時笑了一聲，頭仰起靠在后座上，才說道：“指紋鎖被盜……可能更簡單吧。”</br> 艾麗呆住，老郭似乎也有些詫異，回頭看了眼虞時。</br> 虞時半垂著眼，輕描淡寫的看了眼老郭，見老郭收回視線后，才閉上了眼睛。</br> 話題沒有再繼續，艾麗雖然還想問更多，但覺得氣氛有些微妙，又很識趣的安靜下來。</br> 高速上，車子開得很快。</br> 這一路都沒停車，虞時和宋斐也沒有輪換著開車。</br>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車子終于下了高速。</br> 虞時還在想，他們應該帶著老郭夫妻去哪里時，宋斐道：“去名創國際那邊住吧。”</br> 艾麗有些迷糊的困意，頓時被這四個字給勾醒。</br> “名創國際？”她直起身子，看著宋斐問道，“那不是在城東富豪區嗎？”</br> 宋斐“嗯”了一聲，“我舅舅家在那邊，小區安保不錯，更安全些。”</br> 一提起城東富豪區，虞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陸閔行。</br> 她抿了下唇，沒有說什么。</br> 宋斐卻忽然對著老郭，緩緩開了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他們在有你女兒為人質的情況下，還要對你趕盡殺絕嗎？”</br> 老郭心中一震，猛地抬起頭看向宋斐。</br> 宋斐眸色冷淡，帶著幾分拒人于千里的冷漠。</br>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個人質，不能再威脅到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