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鶯第二天醒來,太陽從未拉攏的窗簾照入，房間明晃晃的一片。
    她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發絲凌亂,腦中記憶殘留,有點分不清昨天那一幕是真實發生還是自己幻覺。
    林宋羨突然給她發消息。
    “醒了嗎？”
    “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句話宋鶯很久沒有聽過了,那個奇奇怪怪的少年,總喜歡帶她去做一些匪夷所思天馬行空的事情。
    她飛快掀開被子起身,赤腳踩著地板沖向了洗手間。
    扔在床上的手機，顯示著對話界面。
    “去哪？”
    “出來,帶你去玩。”
    宋鶯快速洗漱完下樓時，林宋羨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輛自行車，正等在樓前那棵大榕樹下面。
    上午陽光被切割成金色碎片投射在他發間，林宋羨穿著干凈的白色襯衣,眼神明亮，少年清澈俊朗。
    宋鶯坐到自行車的后座,摟上他的腰，林宋羨手中掌握著方向，腳下用力一踩。
    鏈條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在和煦微風中,車子朝日出的方向駛去。
    身前白襯衫一角被風揚起,宋鶯雙腿微微蕩在空中,帆布鞋晃眼。
    “那個地方離得遠嗎？”
    “不遠，很快就到了。”
    自行車晃晃悠悠穿過大街小巷,鼻間飄來干凈洗衣粉的味道，宋鶯趁林宋羨不注意,悄悄貼過去聞了一口,白襯衫被風鼓起貼到她臉上,她偷偷紅了臉。
    前方是個下坡，車子加速，底下輪胎不小心碰到一個小石子，顛簸一下，宋鶯不受控制往前一撞，頭重重碰到他背上。
    “小心一點。”林宋羨話語隨風傳來。
    “抱緊我。”
    她耳根有點燙，輕輕收緊了自己圈在他腰間的手，小小應了聲，“哦。”
    自行車最后在一家陶藝工作室門口停下。卡通可愛的小熊招牌，寬大玻璃上貼著各種貼紙，里面店員都穿著統一奶茶色圍裙，鐵藝架上擺著各種各樣陶瓷手工制品。
    “我們要做什么？”宋鶯好奇打量著四周，不掩驚喜。
    “做這個。”林宋羨指向架子中間那套杯子，很簡單的一對情侶陶瓷杯，純色，上面有個手繪的q版圖案。
    “我們也要做這個樣式嗎？”宋鶯拿起來端詳，林宋羨搖頭。
    “不，圖案我們自己設計。”
    林宋羨問店員要了一份紙筆，坐在木桌前，低著臉認真繪畫著，不一會，手里成果就展示了出來。
    是兩個手拉手的小人，線條簡單卻靈動可愛，輕易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小男孩和女孩，右下角落款處，還寫了個宋。
    可即便如此...
    宋鶯面上露出為難，第一次覺得自己畫畫不好是種丟人的事。
    “我畫畫得不太好。”
    “沒關系。”林宋羨思索了下，“你來做，我來畫。”
    兩人穿上了店里提供的圍裙，林宋羨幫她把頭發扎了起來，卷起袖子，開始動手。
    泥坯在機器里慢慢旋轉拉伸，宋鶯學著方才店員的手法，扶著泥胚邊沿，一點點塑造出形狀。
    他們進展緩慢，但卻很穩定，在別人已經丟棄了好幾個廢掉品之后，終于把手里的兩個杯子完成了。
    林宋羨拿筆在上面繪制出圖案，上色，親手一筆一劃完成了那副畫，最后，在角落提上了那個宋字。
    杯子被店員送去燒制，中間空出來好幾個小時，林宋羨帶著宋鶯走到這條街道盡頭，拐進了一條巷子里，毫不起眼的一個小店面，進去發現是家自拍館。
    這種自拍設備宋鶯只在初中的時候見過，機器有個單獨小空間，剛好可以站兩個人，對著鏡頭，大屏幕上就出現了他們的臉，邊框各種圖案和樣式。
    宋鶯和林宋羨并排站著，她稍稍靠前一點，肩膀不可避免碰上他的胸膛，兩人面對著屏幕，揚起微笑。
    咔嚓。
    林宋羨按下手里遙控鍵。
    兩人大概拍了幾十張照片，最后去前臺挑選時，宋鶯望著上面滿滿同框的兩張臉，猶豫不決，一張也舍不得丟棄。
    “都洗出來吧。”她在糾結不舍時，旁邊的人已經徑直出聲，老板看著電腦，不假思索。
    “多洗一張要加錢。”
    “沒關系。”林宋羨說：“這些全洗。”
    落日黃昏時，宋鶯提著一袋子合照出來，好像暈乎乎的，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了頭腦。
    她看著林宋羨，組織言語，“你、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來拍照？”
    “很突然嗎？”林宋羨問她。
    “就，不太像你的風格。”宋鶯實話實說。她還以為今天林宋羨會帶她去哪里探險，這種甜甜的路線，很不像他以往行事。
    兩人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去，傍晚余暉拉長了每個行人的影子，畫面溫柔。
    林宋羨雙手交叉放在腦后，漫不經心地問：“我是什么風格？”
    宋鶯稍作思索，“古古怪怪？”
    他偏頭看她一眼，眸中沉靜，須臾，嘴角挑起笑意。
    林宋羨伸手過來胡亂揉了揉她頭發。
    “那你就是溫柔可愛。”
    “啊？”她抬起臉愕然。
    “我們天生一對。”
    燒制好的陶瓷杯裝在盒子里放到他們面前，奶茶色的底，上面卡通人物精致，同樣的兩個落款，挨在一起親密無間。
    店員不加掩飾地夸贊，“這對杯子是我們開店以來見過最好看的情侶杯了，就和你們一樣，十分般配。”
    回去路上，宋鶯坐在自行車后座，那對陶瓷杯用包裝袋仔細地包好放在她膝頭，她一只手攥緊林宋羨衣服，另只手護著懷里杯子。
    男生在前面騎著車，背影修長清雋，黑發被風偶爾揚起，襯衫微鼓。
    行走的路人在視線中后退，長街好像沒有盡頭，夕陽把一切染成了油畫般的紅，兩旁建筑高大復古，透過間隙，看到了遠處波光粼粼的湖水。
    這是宋鶯經歷過最溫柔的一個傍晚。
    她家樓下，林宋羨把她送到后，宋鶯抱著今天的收獲，站在他面前準備告別。
    “我今天很開心，阿羨，謝謝你。”她神色真誠，誠懇的模樣發自內心，林宋羨不禁輕笑。
    “這么容易滿足啊。”
    “我以為，你會帶我像從前一樣。”宋鶯偏頭思索了下，給出結論。
    “沒想到會是這么尋常的一天，很簡單，也很開心。”
    “從今往后，我們都會像現在一樣。”林宋羨目光柔和。
    上大學、談戀愛、結婚。
    平平常常，一生順遂。
    -
    方祁揚要出國前，組了一個大局，把他身邊所有的同學朋友都叫上了，要在臨別前為他送行。
    臨了，他終于出手闊綽了一回，包下錦城最頂級會所的那間vip貴賓房，菜單上昂貴的酒水吃食上了滿滿一桌，服務生還在不停端著東西往里送。
    他拿著話筒大爺似的癱在沙發最中間，聲音被放大數倍，擴散到房間每個角落。
    “女士們先生們朋友們，今天我請客，盡管吃盡管點，狂歡到天明，玩得不開心都不準走好吧。”
    “方公子牛逼。”
    “大氣。”
    “六六六。”
    場面一度高漲，大家都捧場得很，高呼著拍他馬屁，方祁揚得意翹著二郎腿，出個國讀書硬是被他營造成走上人生巔峰的錯覺。
    屋子里嗨了起來，音樂震耳欲聾。這間是套房，外面還連著小廳，林宋羨嫌吵，待在外面看菜單，宋鶯還在路上沒吃晚飯，方祁揚點得都是些重口的東西，不太合適。
    不遠處是落地窗，整個錦城最繁華市中心盡收眼底，方祁揚坐在林宋羨身旁。
    “雞絲粥，再加一份小面，辣椒少一點，不要放香菜。”林宋羨點著單對服務生說著，對方一一記下后，他合起手里菜單，交給他。
    “麻煩上菜速度快一點，謝謝。”
    方祁揚把他行為盡收眼底，他手攤開在沙發上安靜看著，突然想起什么。
    “哎，羨哥，你填報志愿的事，家里人那邊沒找你嗎？”分數快出來了，林家卻沒有任何動靜，以他對那兩位的了解，這不太像從前風格。
    “沒有。”林宋羨面色如常。
    “我上次已經說清楚了，林培深估計不想再管，那個女人...大概不會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真的假的？”方祁揚不太敢相信，喃喃道。
    “我決定的事情，沒人能干涉。”林宋羨眼底張狂，臉上藏了冷意和篤定。
    “不管是誰都沒有權利插足我的人生。”
    宋鶯到時，東西都上齊了，粥和面還冒著熱氣，安靜擺在玻璃桌上，和里頭喧鬧熱烈的場面形成鮮明對比。
    林宋羨替她把餐具擦了遍，遞過來。
    “方祁揚呢？”她吃了幾口，想起今天主角，林宋羨往里伸手一指，那群人中，方祁揚被簇擁在最中間，眾星捧月。
    “他今天好開心哦。”宋鶯喝粥的間隙看了幾眼，發現。
    “是吧，像個小傻逼。”
    “？”
    “羨哥！你怎么這么說我！”方祁揚一出來聽到這句，不敢置信叫道。
    “我說什么了嗎？”林宋羨淡定自若，“你聽錯了。”
    “我不管，反正你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你得自罰兩杯。”他把酒杯遞到他跟前，林宋羨本不想搭理，撞到方祁揚委屈憤怒的眼神，動作又一頓，接了過來。
    “給你臉了。”
    方祁揚嘿嘿笑，轉頭和宋鶯說起話來，只是沒多久，就被人發現，嚷嚷著把他拉了進去。
    他是主角不能缺席，林宋羨也難以幸免。
    房間里，男生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時不時夾雜著骰子碰撞聲。話筒永遠被人占據，不知道下一刻出現在誰的手中，歌聲時好時壞，燈光昏暗閃爍，窗外漸漸被黑夜替代。
    林宋羨被方祁揚張澤他們拖著不讓走，宋鶯在旁邊坐了一會，被吵得腦子嗡嗡響，和他說了聲后，找了個安靜角落待著。
    這群人好像不知疲倦，夜逐漸加深，周圍氣氛絲毫不減。
    宋鶯中途口渴，找水時被方祁揚看到，他給她遞了兩瓶玻璃裝的彩色飲料。
    “宋妹妹，這個沒什么酒精的，你就當水喝吧。”
    “哦好。”宋鶯乖乖應下，給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半，甜甜的，沒有任何刺激口感。
    她不自覺喝完一整瓶，昏昏沉沉倚靠在沙發上時，才發現自己被方祁揚騙了。
    宋鶯想起林宋羨先前罵他的話，不禁皺起眉，重復了一遍。
    “方祁揚這個大傻逼。”
    “什么？”頭頂陰影投下，宋鶯抬起臉，看到林宋羨。
    她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你剛剛在說什么？”他剛才沒聽清楚，重復了一遍，順手扶住宋鶯歪斜的身子，只可惜，下一秒她徑直朝他靠來。
    “阿羨？”她倚在林宋羨身上，睜大眼，似乎不太相信。
    “是我。”他出聲安撫。
    宋鶯一動不動盯著他，認真端詳，仰起的臉上鄭重無比，離他極近。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那雙眸黝黑晶亮。
    她突然伸出手，摸著他的臉，指尖細細描繪著。
    “阿羨，你長得真好看。”
    已經散場了，房間的人早已走了大半，方祁揚他們聲音從外頭洪亮傳來，隱約聽到在討論今晚的聚會。
    宋鶯仍舊沒有移開目光，里頭盡顯癡迷。她望著他，黑發凌亂散落臉頰兩側，唇微張著，好像是大腦放空，又好像只是在單純專注地凝視著他。
    林宋羨喉嚨輕輕滾動了一下，心臟處被酒精浸染得跳動劇烈，壓抑封鎖太久的欲念沖破關卡，再難克制。
    “是你自己先招惹我的。”
    昏暗沙發一角，房間只剩屏幕發出的微弱光亮，一道女聲在唱著低緩纏綿的粵語歌曲。Ｍ.ＸζéwéＮ.℃ōΜ
    他捧著她的臉，俯身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