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假前一天,宋鶯手寫了一張清單，上面是考試那天必備的東西和注意事項，工工整整幾行字,最后，還有一句獨家定制祝福語。
    ——“羨羨考試加油，你是最棒的！”
    后面畫了個小小笑臉,彎起來的眼睛，就像她笑起來的樣子。
    宋鶯把這張紙條仔仔細細折疊好，交到林宋羨手上。
    她手搭在他掌心，用了幾分力氣。
    “加油。”
    這是一個平靜的傍晚,唯一特別的就是天氣很熱,窗外榕樹蔥郁，蟬聲嘶鳴。
    “你也是。”林宋羨回握了一下她，眼底被余暉渲染得溫柔。
    “考試加油。”
    這一年來,做過最多的事情就是考試,大的小的,早有準備的,突如其來的。
    鈴聲一響,試卷發下來,身體本能形容記憶,快速瀏覽題目，在腦中搜尋答案。
    四門課，兩天時間,沒有太大波動起伏,結束最后一門英語走出考場時,滿身輕松,卻又從不知名處蔓延上一點失落和空虛。
    大概是知道了,歲月無情推著他們往前走。
    青春短暫易逝。
    有什么東西，在和自己說著再見。
    宋鶯發揮穩定，預估分數比起平時可能還要更好一點。林宋羨考得也不錯，宋鶯和他對了下答案，不出意外，他應該比她分數更高。
    晚上班級的畢業聚會，有人竟然開始朝他們道賀。
    “恭喜啊，你們一個大學沒跑了吧。”
    “學霸組合，強強聯合。”
    “羨慕了，我說一對神仙cp沒人反駁吧？”
    吃飯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店，歷屆高三畢業聚餐都在這里辦的，邊上還有一堵紀念墻，上面寫滿心愿和貼紙，密密麻麻，偶爾還能在其中找到熟悉的學長學姐名字。
    高考完，肩上的擔子徹底卸下來，每個人都有點和學校不一樣，最明顯區別就是大家都穿上了自己衣服，不必裝在那套藍白校服里，露出屬于自己的顏色。
    田嘉嘉是火紅，一件聯名款的紅t恤加熱褲，難得展現出大長腿。高琪是海藍，制服款連衣裙，胸前有個日系領結，很好遮住了身上肉肉，只剩下清純可愛。
    向來樸實無華的生活委員趙翔，今天竟然穿了件嘻哈背心，大膽秀出了自己肌肉。
    張澤一身黑，胸前骷髏頭顯眼。
    方祁揚直接在脖子上掛著幾串銀色鏈子。
    諸如此類...等等。
    徐真一進來看到他們，眼睛都亮了，喲嚯一聲。
    “大家今天都很嗨皮啊。”
    “考完太開心了是吧。”
    “徐老師！我太想你了，來，咱兩走一個。”平時膽大的學生直接端著啤酒上去，徐真雙手叉腰，“嘿，這不才幾天沒見，怎么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了一樣。”
    “不差不多嗎，過了今天，都不知道多久才能見一次面了。”吵吵鬧鬧中，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明明很輕，卻讓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空氣靜止一瞬，徐真拍拍他肩膀，笑著出聲：“干嘛呢，這么傷感。”
    “人生在世，總在不停往前走，有些人陪你走過一程，已經是一種難得的緣分，未來還有更大的天地在等著你們。”
    “高考畢業，進入大學，在最好最美的年紀。孩子們，你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這天徐真難得破例的和他們喝了酒，第一次不是以老師的身份。夜幕降臨時，桌上飯菜所剩無幾，空瓶堆在桌角。
    他們靠在椅子上，聊未來，聊夢想，聊過去。
    夸夸其談，放聲大笑，有人醉了，有人清醒著。
    快散場時，有人帶頭在墻上寫起了心愿，大家一哄而起，輪流搶著紙筆。
    徐真也參與其中，手按著紙張，彎腰在桌子上寫著。
    學生調侃，“徐老師，祝你今年評上優秀教師吧。”
    “漲工資！”
    “拿獎金！”
    “下一個班的學生乖巧聽話！”
    打趣哄笑聲中，徐真收筆，把手里的紙用力往墻上一貼，正中醒目。
    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一排。
    “祝錦城中學零六屆三班所有同學前程似錦，如日方升，歸來仍是少年。”
    ......
    “實不相瞞，我當時那一下眼睛都紅了。”
    ktv包廂，音樂震響，房間燈光變幻，唱歌喝酒搖骰子打牌，傷感的氣氛早已一掃而空。
    方祁揚手里拿著啤酒杯搖晃，湊過來，半醉地同林宋羨說話。
    “臨了老徐突然搞這一出，是真戳心窩子，我差點要說老徐我不走了，我再和你讀一年。”
    “你這成績再讀一年，也不是不行。”林宋羨直接拆穿。方祁揚搖搖頭，靠著他醉眼朦朧。
    “羨哥，我爸媽已經幫我安排好了，大學出國讀。我這成績吧，在國內也上不了什么好大學，只能出去鍍個金了，回來以后也好糊弄人。”
    “學校都定好了，就差買機票了，到時候我們一個在國外，一個在國內的，估計也見不到幾次面了。”
    他醉醺醺地講話，顧自喝了口酒，林宋羨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
    “我原諒你了。”
    “什么？”
    “那次你勸我改志愿的事。”林宋羨說：“我原諒你了。”
    方祁揚一愣，隨后直拍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羨哥，你也太可愛了吧，事情都發生這么久了，我還以為早過去了，沒想到你還記得——”
    林宋羨被他笑得有點惱，面無表情，“在你那里過去了，我這里還一直記得。”
    “行行行，我錯了，再自罰一杯。”他舉著玻璃杯碰過來，很爽快的一口干了，林宋羨見狀，也端起桌上杯子淡淡抿了口。
    他目光自然投向一角，那里是點歌臺，宋鶯正拿著話筒和田嘉嘉高琪唱著歌，聲音混在她們里頭，顯得稚氣幼嫩，偏生她自己毫無察覺，對著屏幕唱得認真。
    方祁揚順著他視線望了過去，不出意外看到宋鶯，他了然，偏頭露出壞笑，意味深長。
    “這都畢業了，有些東西該提上日程了吧？”
    “把你這些心思收一收。”林宋羨反應了半秒，毫不猶豫拒絕，垂眸把玩著手里杯子，神情認真。
    “她還小。”
    “哎喲喲，這次不是純潔的革命友誼了？”方祁揚原本只是隨便一試探，沒想到林宋羨這么輕易就招了，他按耐不住翻舊賬。
    “當初是誰口口聲聲說著——”他學著林宋羨當時的語氣。xしēωēй.coΜ
    “談戀愛，你侮辱誰呢？”
    “那您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每個人總有對自己認知錯誤的時候。”林宋羨絲毫不受影響，正色教訓他。
    “難得的是迷途知返，及時糾正。”
    “那請問，您現在對宋鶯的認知是什么呢？”方祁揚問。
    頭頂變換的光影里，林宋羨陷入沉思，隨后想到什么，不自覺低頭笑了笑。
    他沒有刻意，嗓音卻在嘈雜背景中，無比柔軟。
    “是我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