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鶯怔立在門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消化這個事實。
“不是...”她反應過來,困惑盯著他。
“我說你怎么睡在這邊?”他家里那棟大別墅,宋鶯還記憶深刻,眼前這個狹窄陳舊的老房子似乎和他周身氣質格格不入。
“林培深昨晚在家,我不想看到他,所以過來了。”林宋羨緩了會神,像是才注意到她手里東西的樣子,動作一頓,出聲問,“你有什么事嗎?”
“哦,是這樣...”宋鶯頓悟,想起正事。
“昨天晚上是你在敲東西嗎?”她不解。
“我們家一整晚都聽到梆梆的聲音,大家都沒睡好。”
“啊,你們住在樓上...”林宋羨神情變得平和很多,抓了把頭發,似乎有點抱歉。
“我昨晚做了點東西。”
他側過身,讓出了后頭空間,客廳毫無保留呈現在宋鶯眼中,正中間那把小巧的木頭椅子也就十分醒目。
午后陽光透過香樟樹縫隙落在地板上,光斑細碎金黃。
不同于如今市面上椅子的造型,這把木椅顯得過于簡單,四四方方端正的一張,沒有上任何色,是純木頭的顏色,表面打磨得卻很光滑干凈,玲瓏別致。
像宋鶯小時候在外婆家寫作業用得那把小椅子。
撲面而來童年復古的味道。
她一眼,就喜歡上了。
“這是你自己做的嗎?”宋鶯回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莫名雀躍。
“嗯。”林宋羨不明所以,還是揉了揉后頸,回答。
“你為什么要做這個小椅子?”宋鶯完全忘了這是別人家,極其自然地把手里荔枝擱在入門處的桌上,走過去蹲在那摸著椅子驚嘆。
“好精致。”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去試試。
宋鶯仰起臉看他,提出請求,“我可以坐一下嗎?”
“可以。”林宋羨說完,又想了想,“不過你要小心點,可能會摔。”
“?”
“我很久沒動手做過東西了。”他抿唇,眼皮垂下來,“說不定手生,遺漏了哪里沒訂緊。”
“噢。”宋鶯應著,手里卻試探按了按正中椅座,然后小心坐了上去。
小椅子的面積剛好,靠背也正符合她的高度,宋鶯往后靠了靠,開心地瞇起了眼睛。
“很舒服呢。”
“是嗎。”林宋羨手插進了寬大的短褲兜里,懶懶靠在身后高柜上,腳上踩著拖鞋,隨意交疊。
“喜歡送給你。”他目光落在宋鶯身上,額頭發絲自然散下來幾縷,嘴里漫不經心說。xしēωēй.coΜ
“真的嗎?”宋鶯不可置信抬起頭,眨眨眼,掩不住驚愕。
“只是隨手做的小玩意而已。”林宋羨直起身,趿拉著拖鞋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不以為意。
“剛好無聊。”
一整個晚上不睡覺。
無聊做了一把小椅子。
宋鶯又花了幾秒時間去消化這個事情,覺得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定義林宋羨。
她想起另外一件事情,盯著不遠處那人眼下淡淡青色和臉上明顯睡眠不足的疲倦。
“我是不是吵醒你睡覺了。”她話里有點愧疚,不安道。
“你才發現。”林宋羨看她一眼。
“.........”宋鶯很自覺地立刻拎著椅子起身,麻溜地同他告別。
“那我先走了。”
她走到門口,不忘貼心地幫他把門帶上,彎著腰的樣子莫名卑躬屈膝。
“告辭。”
宋鶯拎著小椅子蹦蹦跳跳踩著臺階上樓。
外面腳步聲噔噔傳來,還伴隨著女生不成曲調的歌聲,歡快哼著啦啦啦,好像夏天在唱歌。
晚上范雅他們回來,一眼就看到了宋鶯房間里多出來的那把小椅子,她解釋,“是樓下鄰居送我的。”
兩人詫異,“樓下住的是什么人?”
“一個男生。”宋鶯想了想,回答。
“他昨晚就在做這個,我稍稍提了下意見后,今天應該會安靜了。”
“這樣子。”范雅點點頭,不掩疑惑。
“他不睡覺的嗎?”
宋之臨在旁邊沉思,也忍不住吸氣,“他是一個人住嗎?”
“......”問題太多,宋鶯難以招架,她干脆含糊過去。
“好像是暫時過來住一晚,我不知道沒有聊這么多。”她推著他們往外走,迫不及待,假裝一副要學習的樣子。
“好了好了,你們怎么這么八卦呀,我要寫作業了。”
這個晚上果然安靜下來,林宋羨沒有再發出什么奇怪響動。
夜里,宋鶯躺在床上,卻在思索他此刻在做什么。
白天睡了一整天的話,現在應該毫無睡意吧。
她想著,突然聽到樓下汽車引擎發動聲,宋鶯連忙下床撲到窗邊,在昏暗路燈的光亮中,看見樓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子。
那里不知何時站了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身形高大,林宋羨正在他面前,似乎低垂著頭。
兩人交談大概持續了幾分鐘,宋鶯看到林宋羨轉身走進了樓內,緊接著,那個男人打開車門,很快,那輛車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宋鶯扶著窗沿,在房間不安徒勞地轉了許久,那道身影她隱約熟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林宋羨的父親。
她想起白天林宋羨提起他直呼全名的樣子,還是握緊拳頭,下定決心。
外面黑漆漆的,整個房子很安靜,范雅和宋之臨作息自律,每天十一點前上床入睡,宋鶯躡手躡腳穿過客廳,悄悄打開門。
第二次來到這扇斑駁防盜門前,宋鶯熟悉許多,輕輕敲了兩下后,趴在門邊小聲叫著,“林宋羨,林宋羨...”
她才喊了兩聲,門就被從里面一把拉開了,林宋羨握著門把手,有點奇怪地覷著她,“你在這里干什么?”
宋鶯剛才還滿懷勇氣,一見到人,立刻慫了,放在身前的手指不自覺糾成一團輕摳著,唇張了又合。
“我、我剛才好像在樓下看到你爸爸了。”她底氣不足地道。林宋羨了然,“哦”了聲后,“所以?”
“你還好嗎?”她小心翼翼試探,抬起頭問。林宋羨忍不住笑了下,扯起的半邊嘴角又掩不住嘲諷,“不太好。”
男生懶洋洋的,“被惡心得不清。”
“呃...”
“從來沒有盡過父親的職責,突然跑出來關心起我的生活,站在道德制高點指手畫腳。”林宋羨笑得不加掩飾,眉眼輕揚,罕見帶了幾分桀驁不馴。
“他也配?”
空氣安靜了兩秒,宋鶯板著臉,認真附和,“不配。”
她鄭重其事望著林宋羨,似乎是為了肯定她方才的話,又擲地有聲地重復了一遍,“他不配。”
林宋羨這次是真的笑了。
真是。
有點傻乎乎的。
可愛呢。
這座房子里依然只有他一個人,男生眼神清明,絲毫沒有睡意的樣子,宋鶯想到白天的小椅子,不由擔憂問,“那你今天晚上做什么?”
“不知道呢。”他看向女生,像突然想到什么,出聲道:“你不準我做木工,我晚上失眠,就沒辦法轉移注意力了。”
“啊...”果不其然,宋鶯露出愧疚,思考糾結許久后,小聲說:“那我能幫些什么忙嗎?”
......
頭頂泛黃老舊的燈泡,客廳的擺設都很有年代感,家具像是老人手工做的,沙發是皮質,上面鋪著簡約小碎花的布套。
拖鞋摩擦著地面,發出聲響,林宋羨從房間里找出一盤跳跳棋,放到客廳桌上。
“我初中的東西,竟然還在。”
兩人面對面盤腿坐在沙發上,各自博弈。
藍色玻璃珠率先占領了對面,林宋羨不甘示弱,綠色彈珠拿回一分,宋鶯手握拳抵著下巴,認真深思。
她拿著那顆紅色彈珠,連跳三格,下出了一步好棋。
心情好,面容也不由帶了輕松,林宋羨在盯著棋盤深思,宋鶯目光打量著四周,“你的木工是跟著爺爺學的嗎?”
“嗯,剛搬過來的時候,他有空經常帶著我親手做家具。”林宋羨手里動了,落子后,順著宋鶯視線環顧周圍。
“這些桌椅都是他自己做的。”
“真厲害。”宋鶯夸贊。
“那你二胡也是跟他學的嗎?”輪到她了,宋鶯低頭看著棋盤局勢,隨口問。
“不是,二胡是...”林宋羨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眼里露出幾分得意,“小時候宋女士逼著我學樂器,她喜歡高雅點的鋼琴小提琴,我為了氣她,干脆選了個二胡。”
“后來發現挺好玩的。”
“我覺得二胡很適合你的氣質。”宋鶯誠懇道。林宋羨被氣笑了。
“什么氣質?江湖藝人的氣質嗎?”
“浪跡天涯的氣質!”
“哦。”
兩人用這盤跳跳棋下到了深夜,玩得膩了,后面又換成了五子棋,圍棋,象棋,林宋羨房間像是一個哆啦a夢的口袋,什么都有。
更神奇的是,這些宋鶯剛好都會。
她小時候也被送去了少年宮,亂七八糟都學了點,為了找出最適合她的興趣愛好,結果到最后,什么都沒有學下來。
下棋是最不容易察覺到時間流逝的,沉浸在對弈中的時候,時針悄無聲息就轉過了大半圈,客廳光一點點由燈泡的亮變成了窗外自然微光。
不知何時,黑夜漸漸消失,被光明取代,密不透風的黑暗泄出一絲縫來,又慢慢的,微弱光芒全部鋪開。
宋鶯打了個哈欠,在睡意朦朧中,發現似乎天亮了。
玻璃外,天邊綻放出一抹金色,晨光微熹。
她手里握著一顆棋子直逼林宋羨,毫不猶豫在他棋盤正中心落下,清脆一碰,吃掉那個主帥。
“將。”
大獲全勝。
宋鶯再也支撐不住,眼睛一閉,睡倒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