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客也是沒想到,一個姑娘家家的,竟有這般忍耐力,虎狼之藥自有虎狼之效,如火燒火燎,這種疼痛無異于烈火焚在身,,更似剝皮拆骨,疼痛入骨。
尋常男子尚且難以忍耐,遑論女子!
偏偏眼前的阿鸞,讓云中客內(nèi)心翻涌,著實狠狠的佩服了一把,不管他如何動手,她都巋然不動的坐著,若無其事的翻閱著兵書,絲毫不受影響。
阿鸞對于大周的文字,所識不多,但是她足夠聰慧,很多字看過之后,便能隱隱猜測出它的意思。這么一來,也算是看得懂,別的書不愿瞧,這兵書倒是喜歡得緊!
看到玄妙處,更是渾身舒暢!
“瘋子!”云中客低聲罵了一句。
阿鸞自是聽得見,卻也沒打算理他,世人多半是瘋子,總有沉迷之事,否則此生漫漫,當(dāng)有多無趣?
待處理完阿鸞的傷口,云中客如釋重負(fù)的松口氣,系好繃帶,直起腰去洗了手,“效用甚好,且再服幾天藥以防萬一。”
“好了?”阿鸞面色慘白如紙,神色依舊坦然。
云中客頷首,“自然,否則你以為我花這么長時間作甚?給你胳膊上雕花呢?”
“南玥的尸毒,也不過如此。”阿鸞低聲冷笑。
云中客可不這么認(rèn)為,“是你命大,用內(nèi)勁護住了心脈,沒讓毒走全身,否則就算我?guī)煾竵砹耍参幢啬芫鹊昧四悖 ?br/>
“你師父是誰?”阿鸞順勢問。
云中客又不傻,“作甚?過河拆橋?是不是解了毒,就要開始?xì)⑷藴缈冢课腋嬖V你,你敢殺我,我就敢拉你當(dāng)陪葬。”
“夫妻才會死后同穴,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對你以身相許的。”阿鸞輕嗤。
云中客先是一愣,然后極是鄙夷的打量著她,“嘖嘖嘖,姑娘家家的,渾不要臉,誰要你以身相許了?我就算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看上你這蠻女。哎哎哎,放下,放下!”
阿鸞自以為悄無聲息的將兵書收走,誰知……
咳咳咳,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你這人真不知好賴,救了你,你還不知道感恩,竟要偷我的東西,拿回來!放下!”云中客氣急,當(dāng)即將阿鸞收起的兵書奪回來。
這可是阿玨的東西,那小子將兵書看得極重,要不是因為下雨,怕淋著兵書,他也不會將東西置放在藥箱內(nèi)。
“小氣!”阿鸞輕嗤,“不過是想看看罷了,又不是什么金銀珠寶,看你給稀罕的。”
云中客將兵書收好,“你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
“慕容玨的?”阿鸞忽然明白。
聞言,云中客微微一怔,不語。
得,她猜到了!
“不若這樣,你跟他打個招呼,就說這兵書,我借來看看,改日定當(dāng)歸還,我不會偷走也不會損壞!”阿鸞笑嘻嘻的湊上去,“云大夫?云神醫(yī)?”
云中客翻個白眼,“喊爹都沒用。”
“就你這么小氣,以后哪個小鬼敢投胎到你這兒?”阿鸞撇撇嘴,旋即起身往外走,“不借便罷!”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慕容玨立在門外,長身如玉,容色清雋。
屋內(nèi),驟然落針可聞,安靜得出奇。
慕容玨緩步邁進房間,掃一眼屋內(nèi)二人,終是將視線落在阿鸞身上,“兵書是我的。”
阿鸞眉心微蹙,心頭了然。
他,一直在附近,且聽得一清二楚。
深吸一口氣,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受傷的胳膊往身后掖去。
卻聽得慕容玨道,“要借,得問我。”
阿鸞愣怔:“……”
云中客:“……”
當(dāng)初查察現(xiàn)場的時候,慕容玨便發(fā)現(xiàn)了行兇者武功奇高,行事謹(jǐn)慎,身上有傷,且中尸毒,而且此人的藏匿之處很是詭異。
搜遍了整個京都城都無跡可尋,唯一的可能是……這地方是尋常軍士不敢去搜,或者說是無法進入的,除卻皇宮,他也想不出第二處。
慕容玨目不轉(zhuǎn)瞬的瞧著阿鸞,云中客默默的收拾好了藥箱,默默的跨出了房門。
屋子里的氛圍不太對,還是先走為妙。
出去的時候,他還不忘極為狗腿的關(guān)上房門,要打架也得關(guān)起門來打,免得到時候鬧得整個京都城的人都知道,慕容家少、將、軍當(dāng)街與女子斗毆。
嗯,傳出去不好聽!
“你怎么出來了?”柳千行就在大堂里待著,瞧著云中客背著藥箱下樓,當(dāng)即站起身忙問,“少……公子進去了?你出來,萬一、萬一那妖女對公子做點什么……”
云中客眉心一皺,直接將他摁坐回去,“別一口一個妖女的,這丫頭若是真的陰狠毒辣,公子豈會留她,何況我這不是囫圇個的出來了嗎?”
“你出來有個屁用,關(guān)鍵的是公子!”柳千行急得不行,卻被云中客死死拽住,“松手,我得去看看公子!”51唯美
云中客嘆口氣,“就你?估計還不夠那妖女塞牙縫的。”
柳千行愕然:“……”
“關(guān)公刮骨療傷,她亦是面不改色,那份氣度和鎮(zhèn)定,非尋常女子可比,哦不,連你都比不得!”云中客拿起桌案上的筷子,夾了一塊醬牛肉塞進嘴里,“你就省點力氣,順便給自己省半條命,否則這般闖進去,公子沒打死你,那妖女也能去你半條命。”
云中客第一回給阿鸞診治之后,想了很久,合著慕容玨那副神態(tài)自若的模樣,猜想……這女子多半就是宮里那位阿鸞姑娘,也就是……
敢在慕容玨胸口,踹個鞋拔子印的蠻女!
“這般厲害?”柳千行不敢置信,“你見識過了?”
云中客喝口小酒,“我見過,但沒疼過,咱家公子倒是硬生生的疼到了心坎里。”
柳千行不解,“這是何意?”
“何意?最懂你的,往往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云中客美滋滋的回答,“你個大老粗的,不懂就別瞎搗亂,免得壞了公子的好事。”
柳千行的面色不太好,顧自嘀咕了一句,“我倒是覺得,未必是好事。”
“你懂個屁!”云中客不理睬。
慕容家的人,都是要奔赴邊關(guān)上戰(zhàn)場的,有個武藝高強的夫人,對慕容玨來說才是最般配的,比那勞什子的隋善舞不知好多少倍。
想那隋善舞,除了一副好皮囊,什么都沒有,沒就沒有吧,最后連內(nèi)里都是骯臟不堪,外表端莊賢淑,實則男盜女娼。
這樣的女人,配不上慕容家的門楣,配不上慕容玨!
思及此處,云中客狠狠灌了一口酒。
“我是不懂,然則公子就算要另娶,也得要找個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才是。”柳千行低語。
云中客冷笑,“書香門第?大家閨秀?公子在邊關(guān)浴血殺敵,戍守大周天下,然后……任由那些個腌臜東西,在后方撬你墻角,睡你媳婦,再毫不客氣的給你生個野種?”
柳千行語噎,再也吐不出半句話。
“什么書香門第不書香門第的,但凡有心,那便是尊貴,否則……與山間的野雞也沒什么區(qū)別。”云中客提起這事兒就惱火。
該死的,不要臉的。
慕容玨此生端正,唯一一筆墨色,便出自這不要臉的死女人!
“呸!”臨了,云中客還不忘啐一口。
柳千行默默的端起酒盞,未敢多言。
房內(nèi)。
阿鸞瞧著慕容玨遞來的兵書,眸色晶亮,“真的可以借我?”
“難得遇見個,喜歡看兵書的女子。”他說。
慕容玨的書房內(nèi),清一色的兵書,平生也沒什么喜好,就喜歡安安靜靜的坐在書房里看書,但隋善舞不是,她一眼都不喜歡看這些,慣來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多謝!”阿鸞快速收了兵書,頓了頓,瞧著緩步行至桌案旁坐下的慕容玨,她猶豫了一下,“那個……”
慕容玨顧自倒了杯水,抬眸瞧著她被冷汗浸濕的脊背,方才用藥的時候,應(yīng)該很疼吧?只是,隔著門墻,竟沒聽到她喊疼,倒是個倔強的。
“受命于人,還是別有所圖?”慕容玨終于說到了正點上。
阿鸞轉(zhuǎn)身,緩步行至他身旁坐下,“你就不怕,我跑了?”
“身上有傷,尸毒剛解,你敢跑我便打斷你的腿。”慕容玨慢條斯理的開口,“你若不信,大可試試。”
阿鸞輕嗤,“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對自己這雙腳,還是挺滿意的。”
放下手中杯盞,慕容玨挑眉睨著她,精致的五官嵌在慘白的面上,少了之前的異域風(fēng)情,多了幾分楚楚之色,然則……即便歷經(jīng)解毒之苦,他也沒能在她臉上,看到半分示弱。
倔強的人,有顆倔強的心,像極了圣潔的雪峰之巔,綻放的雪蓮。
愛也干脆,恨也干脆。
來也淡然,去也淡然。
她坦然的站在那里,眼睛里沒有那么多陰謀詭譎,只有燭光微躍,泛著明滅不定的瀲滟亮色,“我與你不同,你心系天下,我則拼盡全力只護一人,你是大義,我為私心。”
“殊途亦可同歸。”慕容玨說。
阿鸞托腮瞧他,“從云中客第一次為我解毒,你便知道了,是我?”
“是!”慕容玨點頭。
阿鸞頓了頓,“在宮里的時候,那一局棋,你真的是在步步相讓?”
“是!”慕容玨別開視線。
阿鸞嘆口氣,“果然,乳母和大長老所言不虛,大周男子多狡詐!”
慕容玨定了定神,幽然啟唇,“這話……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阿鸞梗著脖子問。
慕容玨面不改色的瞧著她,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