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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推測

    謝星闌一抬眸便見秦纓面如寒霜,他放下卷宗上前,“可是有何發現?”
    外頭天光漸昏,最后一抹夕陽正沉下地平線,秦纓抬眸時,眼瞳里亦是晦暗難明,她欲言又止一瞬,終是搖頭道:“線索太過雜亂,還未發現什么。”
    秦纓語聲艱澀,正如同他們陷入千頭萬緒的迷局,尚未尋到破解之法,謝星闌便道:“這案子積年已久,也不急在這片刻,我令馮蕭追查趙鐮身死的線索,稍后回金吾衛或許能得新線索,即便舊案難查,趙鐮之死卻必不可能毫無破綻。”
    秦纓點頭,一旁李芳蕤見狀,自覺不該拉著秦纓說閑話,便對二人道:“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若你們人手不足,我可讓郡王府派些武衛來。”
    “暫時不必。”秦纓一頓,又道:“郡主已經幫上忙了。”
    李芳蕤苦笑,“你說拜訪外祖母嗎?那怎能算,何況在永川伯府問到的還不一定能派上用場。”
    秦纓沒有多說,待要離開衙門之時,秦纓一邊朝外走一邊對謝星闌道:“兇手專門挑選特征一模一樣的女子下手,勢必是對此般形貌的女子懷有仇恨報復之心,尤其毀容一道,更顯出其施虐心理,既如此,兇手多是被這樣的女子傷害過。”
    謝星闌頷首,“此前我們便如此說過。”
    秦纓又道:“那他身邊必定出現過這樣一個人,要么那人身份特殊,他無法報復,轉而將仇恨發泄在其他人身上,要么,便是不止我們知道的三人被他謀害。”
    謝星闌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需得找同樣形貌的其他女子?”
    此言落定,他下意識看了李芳蕤一眼,又道:“案發在十年之前,假如我們要找的人還活著,那年紀至少也在三十上下,但兇手當年連著殘害三人,后來卻一直不曾作案,會否是心中仇怨已報?”
    秦纓蹙眉搖頭,“我也說不好,只是忽然肯定了這一點,如今手頭線索太過龐雜,大海撈針的找人也十分不易,等我再想想。”
    謝星闌應好,等幾人出了衙門,他先策馬趕回金吾衛去。
    秦纓和李芳蕤可同路半程,便乘著馬車,不緊不慢地往府中去,秦纓坐在馬車里,擰著眉頭,入定了一般,白鴛輕聲問道:“縣主在想什么?”
    秦纓也不隱瞞,“在想盧姑娘。”
    白鴛歪著頭道:“盧姑娘?縣主可是在想她為何今日來找崔世子致歉?”
    秦纓搖頭,“我是在想她今日為何病發的那般突然,她好像很容易受到驚嚇。”
    白鴛遲疑道:“盧姑娘深居簡出,奴婢對她也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早早入了佛門,算是京城世家貴女之中獨一份的存在。”
    秦纓語聲輕幽,“我知道她幼時被送入庵堂養過兩年,卻不知到底是何時開始禮佛的,按理說貴族小姐年幼之時,最是該被好好照料之時。”
    白鴛有些作難,“這個奴婢也不知,小姐實在好奇的話,去國公府走一趟?”
    秦纓搖頭,“太唐突,我再想想。”
    白鴛掀簾朝外一看,“天都黑了,實在不成,您回去問問侯爺好了,侯爺不是說盧姑娘與您同歲,當年還一起隨著陛下逃難去豐州嗎?”
    秦纓心中微定,“對,問問父親。”
    白鴛便笑道,“侯爺雖然未入朝堂,卻對朝野內外了解頗多,想來還有些可惜,若侯爺入朝掌權,一定比什么鄭氏、崔氏來的厲害。”
    秦纓失笑,“鄭氏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還有二皇子,崔氏有德妃和五皇子,咱們府上終究難及,我倒覺得父親這般極好,遠離爭斗做個看客,還能修身養性,延年益壽,最好能活到一百歲。”
    白鴛忙道:“侯爺與您都長命百歲!”
    秦纓心緒松活了幾分,待行到半途,馬車被李芳蕤的聲音叫停,秦纓掀簾去看,便見到了與李芳蕤分道而行之地,李芳蕤也掀著簾絡對她說話,“縣主明日還去衙門嗎?”
    秦纓點頭,“多半要去。”
    李芳蕤便道:“那我能去找縣主嗎?”
    秦纓牽唇,“只要周大人不攔你。”
    如此便是答允了,李芳蕤笑意一盛,“那明日午時之后,我去衙門找你!”
    秦纓頷首,兩人在御道告別,分東西而行,馬車很快入了長樂坊,待回到侯府之時,秦璋正在等她用晚膳。
    父女二人落座,待膳食過半,秦纓才問起盧國公府之事,秦璋遲疑道:“我雖知道盧家姑娘與你同歲,但當年在豐州之時,她跟你一樣還是個奶娃娃,她長大之后的事,我便不知了,當初從豐州回來的時候,她才剛剛能咿呀說話。”
    豐州之亂持續了一年半,那時她和盧月凝才剛剛兩歲,秦纓點頭,“無礙,爹爹不知便罷了。”
    秦璋見她眉眼間多有愁云,便試探道:“怎么,盧家姑娘和案子有關?”
    秦纓對秦璋素無隱瞞,但尚未確定之事,她并不好回答,只道:“今日在衙門見著她了,還遇見了一點事端,她當時被嚇得病發暈倒,我好奇她這性子是如何養成的。”
    秦璋想到盧月凝的出身,語帶憐憫道:“自小體弱多病,才幾歲就沒了母親,她父親又是個不管事的,只怕她的處境也十分艱難。”
    盧家的事,秦纓此前并未細問,此刻忙道:“她母親是何時過世的?”
    “似乎是……貞元九年?”秦璋不確信,又去問守在門口的秦廣,“秦廣,是不是貞元九年冬天?”
    秦廣想了想,“應該是貞元十年正月。”
    秦纓微怔,“貞元十年初……”
    秦璋頷首,“那便是我記差了些許,那時候她才七歲不到,他父親雖然未曾再娶,但那之后整日聽說他父親如何如何,自然也能猜到不如何管她。”ωωω.ΧしεωēN.CoM
    “爹爹可還記得,與她父親有關的流言是何時起的?”
    “應該是在她母親病逝之后吧,說他害怕睹物思人,便在城外買下了一個莊子養蘭花,一養便是七八個月,連家都不回,他不回來,盧家姑娘自然是府里嬤嬤照看。”
    秦纓這時心弦一動問道:“爹爹可知,盧家可有哪位女眷,是面上生有淚痣,又喜著明艷衣裙的嗎?”
    “淚痣?明艷衣裙?”
    秦璋本有些錯愕,但他仔細一想,肅容道:“還真有一人,就是盧姑娘的母親,她面上似乎便有一顆淚痣,不過她不喜著明艷衣裙,我記得她也是喜歡吃齋禮佛之人,當年去豐州之時,豐州城中人心惶惶,你母親初初染瘟疫之時,旁人不敢來探望,但她曾親自登門送過一本手抄的經文,說是為你母親祈福。”
    “她出自密州于氏,禮教極好,如今我已記不清她模樣,卻記得她十分喜歡立領廣袖長衫,整個人不施脂粉,也極少戴釵環,通身素凈端嚴,一絲不茍,看著便是一副慈悲清修的模樣,雖未真入佛門,卻很有禪性。”
    秦璋雖未描繪于氏生的哪般眉眼,秦纓卻能想象出其人氣態,而她不喜明艷裝扮,那便與舊案遇害之人并不相符,但偏偏淚痣又這樣巧合。
    見秦纓若有所思,秦璋道:“你怎問起這個?”
    秦纓眉眼微晴,“芳蕤面上便有顆淚痣,她說盧姑娘頭次見她之時,有些驚訝地看了她片刻。”
    秦璋了然,本要唏噓于氏芳年早逝,但想到自己死在豐州的妻子,凄愴浮上心頭,也無暇感懷旁人。
    用完晚膳,秦璋要去經室修道,秦纓將秦廣留了下來,秦廣一臉疑惑,“縣主要讓老奴做什么?”
    秦纓從袖中掏出幾頁紙張,“我要請您幫個忙,這些是有可能與案子有關的鋪子,但這些鋪子之后各有東家,且多為非富即貴之家,一處處去查問頗費功夫,我想讓您看看,知不知道這背后都是哪家的產業。”
    秦廣聽明白了,拿過名目去看,只見其上有鋪子地址、鋪子名字,主營生意,還有能查到的掌柜名姓,秦廣剛一看便認出了兩家,“若是沒記錯,這兩家綢緞鋪子都是平昌侯裴家的,這酒樓是定北侯家的,這同福錢莊背后當是淮陽郡王……”
    秦纓聞言立刻命人取來筆墨,秦廣一邊說她一邊寫,不多時,秦廣道:“這家漱玉齋是盧國公府的,這——”
    秦纓打斷他,“盧國公府?我看到盧國公府早前有一家瓷器行,但是后來關了。”
    秦廣笑道:“那應該是副業,盧國公府的主業便是玉石翡翠,他們族地在范陽,范陽青雀山正是盛產翡翠之地,京城之中,還有段氏也做玉器,但段氏的玉器大都是從青州來,出產之地便比不上盧國公府。”
    秦纓記得,段氏的確也有一家玉器行,她心道找秦廣是找對了,便令他繼續說下去,秦廣看著名目,陸陸續續為秦纓說了十來家鋪子的背景,但有些鋪子早年關閉,又或是更名后換了店址,他便說不上有何來頭。
    饒是如此,秦纓看著名單上多出來的許多注解,也覺心頭敞亮了不少,與秦廣道謝之后,秦纓帶著白鴛回院中沐浴更衣。
    從浴房出來,秦纓又拿起那幾頁紙張細看,白鴛幫秦纓整理衣物,眼風一掃,瞧見小丫頭白梨要拿著秦纓的小衣出去漿洗,她色變道:“你站住,我怕了你了,你別管這些了,回去歇著吧,萬一又毀了衣裳,縣主如今脾氣好,還不會責罵你。”
    白梨有些委屈,“姐姐怎么這樣,上次之后,我已經省得了。”
    白鴛在她額頭點了下,“我后來想起來兩個月前你也出過差錯,還與我保證以后不會再犯,那時我信了你,結果沒多久你就又犯了,往后你在清梧院伺候筆墨好了,衣裳首飾的事我來管便是。”
    白梨輕聲懇求:“這一回我真知道了,縣主用筆墨之時并不多,姐姐讓我伺候筆墨,那我豈非并無大用?姐姐便忘了那事吧。”
    白鴛輕哼一聲,“我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忘不了,如今縣主用筆墨的時候越來越多了,你也認得幾個字,正好派上用場。”
    白梨見并無轉圜余地,只好應聲退下。
    白鴛嘆了口氣,一轉身,卻見秦纓目光微深的看著她,白鴛面上惱色一消,解釋道:“縣主別怪奴婢,是那孩子少了個心眼似的,總記不住事,奴婢從前也由著她了。”
    秦纓搖頭,“不,我只是在想你剛才說的話。”
    白鴛上前來,“奴婢說了什么?衣裳首飾歸奴婢管?”
    秦纓道:“不,你剛才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若適才白梨是幫我整理文冊,你必然不會有這般大反應,但你見她收拾衣裳,還是貼身小衣,自然想到了前次她洗壞了小衣之事……”
    白鴛也癟嘴,“可不是,奴婢現在都還可惜呢。”
    秦纓眼底微光明滅,很快她輕喃道:“正該如此,尋常人絕不可能那般大反應,除非被蛇咬過……”
    白鴛聽得云里霧里,“您在說什么?誰被蛇咬過?”
    秦纓搖頭,又沉著面容,起身在屋子里踱步,白鴛知道她在苦思,也不敢出聲打擾,某一刻,秦纓頓足道:“明日一早,我們往刑部走一趟。”
    白鴛眨了眨眼,機靈道:“您不會是要去找崔世子吧?”
    秦纓點頭,“不錯,我有事相詢。”
    白鴛表情有些古怪,卻也只是一瞬,這些日子過來,她最是明白秦纓也不再將崔世子放在心上,她應好,“那您快早些歇下。”
    ……
    翌日一早,天光剛剛大亮,秦纓便乘著馬車往千步廊而去。
    千步廊在皇城墻根下,六部衙門和各處衛司都在此處,沈珞駕車馬車從御道而過,快到宣武門之時右轉,又走了兩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刑部之前。
    大清早的,刑部正門大開,小吏和差役們正面色焦急地應卯,秦纓下馬車表明身份,值守的衙差一聽要見崔慕之,立刻進去通稟,不過片刻,秦纓便看到崔慕之從門內大步而來,見真是秦纓,崔慕之顯然有些意外,“你怎么來了?”
    秦纓正色道:“有一事相詢,崔大人眼下可有空閑?”
    “有。”崔慕之不假思索地答話,話音落地,才覺出不對勁,他雖被秦纓冷待了多日,但從前秦纓追逐他的模樣尚且根深蒂固,他一時忍不住想,難道秦纓偽裝了多日,終于要忍不住了?她真是在欲擒故縱?
    若是從前他該厭惡排斥,可此時,他心跳卻忽然有些快,奮力克制,才未將心底情緒流露分毫,他語氣如常道:“衙內有廂房,你隨我來吧。”
    秦纓點頭,跟著崔慕之入了衙門。
    崔慕之在前帶路,聽著秦纓跟在他身后的腳步聲,莫名有種恍惚之感,畢竟秦纓對他的態度轉變之大,他適應了這近一月都仍然覺得別扭,所幸,今日秦纓又來找他了,雖不知道她到底要說什么,可時光好像又回到了一月之前。
    到了廂房,崔慕之板正著臉請她落座,略一猶豫,又屏退左右,好令秦纓無所顧忌,而秦纓見他如此,也露出滿意之色。
    崔慕之注意著她的神色,愈發覺得自己猜測的無錯,他坐在一旁,淡聲問:“有何事?”
    秦纓肅容道:“我接下來問的可能有些唐突,崔大人若實在不愿回答,也無礙,但思來想去,沒有比崔大人更好的人選了。”
    聽著“唐突”二字,崔慕之心跳的更快,按照秦纓從前的脾性,無論喜歡還是厭惡,都直白的駭人,豈不是容易唐突他人?
    崔慕之背脊微挺,“你說。”
    秦纓點點頭,“我想問崔大人關于盧月凝之事,她沒有別的閨中密友,而你與她自小青梅竹馬長大,是除了盧國公府眾人之外,對她對國公府了解最多的,我想問問她是哪年開始禮佛的,她母親當年又是因何病而亡的。”
    秦纓說完,卻見崔慕之面色陡然一僵,人也好似離魂了一般,定定望著她不語,秦纓心底嘆了口氣,“這是盧氏的私事,崔大人若是不愿說也沒什么。”
    崔慕之緊繃的心弦猝然斷了,喉頭亦發緊,隱秘的期待落空,而秦纓此問,更顯得他的心思十分可笑,他落在膝上的拳頭微微收緊,艱難地出聲,“為何問她的事?”
    秦纓也不隱瞞,“我對案子有了些推測,但無證據,不好貿然去國公府探問。”
    一聽此話,崔慕之心底的雜念散去三分,他皺眉道:“難道舊案和盧國公府有關?還是與凝兒有關?”
    秦纓搖頭,“我不確定,但有些蛛絲馬跡十分古怪,令我不得不做聯想,我適才問的你可能幫忙?若有不便,我再另想辦法。”
    秦纓儼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崔慕之略一猶豫,沉聲道:“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凝兒四歲之時便被送入庵堂,是她母親陪她去的,一住便是四個月,起初她父親覺得這法子無用,但當時盧家老太爺還在,老太爺也信佛,便令凝兒和她母親去了。”
    “自那年之后,她都是二月入庵堂,六月歸來,七月再去,如此去了兩年,一直到貞元九年初,當時盧家老太爺病危,她們母親要留在府中侍疾,結果沒多久老太爺病故,她們又要守孝,便擱置了,到了貞元九年下半年,她母親也病了,便再未成行。”
    微微一頓,崔慕之道:“當時我也尚且年少,只記得跟著母親過府探望,卻都未見到她母親的面,似乎是會染人的癆病,她母親一直捱到過年,年后尚未出正月人便沒了。”
    秦纓又道:“之后呢?”
    “之后便是國公府辦喪事。”說起這些,崔慕之語氣深重,“當時凝兒才六歲,我已年過十一,她沒了母親,只有個大伯母照拂她,看著十分可憐,她因常在庵堂待著,除了盧瓚,也不與其他小輩相熟,只有我與她熟稔些,由此我便對她照拂頗多。”
    秦纓聽得點頭,“然后呢?”
    崔慕之語氣越來越沉,“然后她要為母親守孝,一年都未離開京城,我和母親偶爾過府探望她,她便也將我當做了半個哥哥,她父親當時悲痛過度,意志消沉不說,整個人變得喜怒無常,時常出門買醉,對她不管不顧,甚至還丟了差事。”
    “盧瓚的父親身為長兄,又勸又罵,幾月之后終于令他清醒了幾分,他不愿睹物思人,便開始尋別的喜好來轉移精神,先是去走親訪友,又去盧家的各處產業上轉,最后發覺養花可怡情,便去城外莊子上養花,一去便是半年。”
    “去盧家各處產業上轉?”秦纓心弦微動,又問道:“他去城外養花是何時,你可記得?”
    秦纓問得仔細,崔慕之謹慎道:“他當時無心朝堂,便問起了府上庶務,出城養花的時月我已記不清了,只記得是喪禮完了幾個月之后,應是秋天,我記得秋天去國公府看望之時,他們二房的院子里便只剩凝兒一人,當時秋景蕭瑟,她小小年紀住那般大的院閣,每晚都怕的直哭。”
    盧月凝幼時遭遇的確凄慘,秦纓不禁嘆了口氣,崔慕之又道:“第二年開春之后,因凝兒身體還是不好,又一直思念母親,她便自己和盧國公說要去禮佛,那時我正要入軍中,還去送過她一回,從前去禮佛,好歹還有她母親作陪,但那之后卻都是她自己一人,還只是個半大孩童。”
    崔慕之回憶起往事,語氣中多了憐憫,想到此前對盧月凝的態度,不免生了兩分愧責之心,他忍不住問道:“所以你懷疑盧國公府的誰?難道懷疑凝兒?當年她才六歲,剛沒了母親,舊案如何都扯不到她身上。”
    秦纓頷首,“我自然不會懷疑她是兇手。”
    微微一頓,秦纓又道:“她母親和盧氏其他人關系好嗎?”
    崔慕之愈發不解了,正色道:“自然,她母親是他父親求娶來的,雖然并非京城世家,可她母親出自密州于氏,也是百年書香門第,她母親當年還有密州第一美人之稱,再加上她母親性子柔善,與她父親琴瑟和鳴,并且盧國公府人口簡單,她父親和盧國公又是親兄弟,不必勾心斗角,自然都十分和睦。”
    秦纓蹙眉,顯然崔慕之的回答并未解決她的疑問,她不由問:“這些是你看到的,還是盧姑娘告訴你的?”
    秦纓語帶質疑,崔慕之不禁有些不快,“她父母親的事坊間也有流傳,至于平日里是如何相處,我過府走動之時能窺見一二,其他的也只有凝兒告訴我我才知曉,怎么?難道這中間還會有何假象,又或者凝兒會撒謊不成?”
    見他語氣已有些不耐,秦纓便是有疑問也不好多言,她嘆了口氣,“查案總免不了質疑,我并無不敬之意,我要問的也就這么多了,多謝你。”
    秦纓絲毫不拖泥帶水,話落便起身要走,崔慕之也站起身來,“我知你在查案之道上頗有天分,但不管是懷疑凝兒,還是懷疑盧氏,眼下瞧著都有些荒唐,凝兒前半生坎坷,你問我也就罷了,最好莫要在國公府之人面前提她母親之事。”
    秦纓剛道了謝,雖不喜他的語氣,但崔慕之護著盧月凝,也不會令她意外,她牽唇,“你放心,若無這些考量,我也不會來問你,不耽誤你辦差,告辭了。”
    秦纓有禮有節,態度更是涇渭分明,崔慕之本就是告誡,可得了這般回答,心底反而堵得慌,眼見秦纓大步而出,他忍不住上前道:“你有何推測,不如說個明白,也好讓我知道到底是不是荒唐。”
    秦纓腳步微頓,頭也未回地道:“等找到證據,京畿衙門自然會稟告給崔大人。”
    崔慕之心腔一窒,眼睜睜看著秦纓出了刑部衙門。
    待上了馬車,沈珞在外問道:“縣主,現在我們去何處?”
    秦纓掀簾往千步廊以西看了一眼,“去金吾衛衙門看看,若謝大人在,我正好有事相告。”
    沈珞調轉馬頭,馬車順著長街轔轔而行,又走了兩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門庭森嚴的金吾衛之前,沈珞停好馬車上前探問,很快回來道:“縣主,謝大人在。”
    秦纓掀簾而出,門口的守衛認得她,行禮之后連忙將她帶進衙內,又邊走邊道:“謝欽使來衙門有一會兒了,眼下多半在和馮大人說話。”
    秦纓點了點頭,順著熟悉的廊道往龍翊衛的方向走,此刻日上中天,秋陽暖烘烘地照在金吾衛各處,等路過校場之時,只看到有百人的隊伍正在操練槍術,隨著軍鼓聲響,差衛們動作熟練,整齊凌厲,可忽然,有幾人注意到了秦纓。
    大抵是金吾衛少見女子,再加上其中一人認出秦纓,忍不住輕呼了一聲,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過來,軍鼓還在響,但差衛們整齊的動作與隊列都亂了,秦纓并未注意到,但謝星闌從后衙出來之時,看到的便是所有差衛只顧看秦纓,不顧陣法演練的亂象。
    他劍眉一豎,步伐加快,又目光凌厲地看向陣列中,被他視線掃過的差衛們背脊一涼,待瞧見是他,紛紛將腦袋回正,再不敢多看一眼。
    秦纓瞧見謝星闌出來,只覺巧極,待走近了,卻見他面上一片冷色,不知大晌午的誰招惹了他,正疑惑著,謝星闌開口的語氣卻算柔和,“我正要去找你。”
    秦纓眼瞳微亮,“是查到什么了?”
    見謝星闌頷首,她急不可待道:“正好,我也有一推測要告知你!”
    謝星闌聞言忍不住彎了彎唇,秦纓這時又道:“昨日雖覺古怪,卻摸不到章法,昨夜想了半夜,適才又去刑部找了崔慕之一趟,越發覺得可能性極大——”
    秦纓語聲嚴肅,又隱隱有些找到新方向的激奮,但謝星闌卻未立刻問是何推測,他唇畔弧度緩緩消失,凝聲問:“去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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