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的清晨是被陽光喚醒的。她以為昨晚收拾得昏頭了，忘記拉窗簾，睜眼一看，卻見窗簾拉得緊緊的，原來是早晨的天光刺穿厚厚的窗簾，灑下一屋子的亮堂。樊勝美才知道，高樓清早的太陽原來是這么亮。她不禁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得寸進尺地想到，此刻若來一份陽光早餐，很簡單，只要一杯咖啡一個面包，是不是神仙一般的愜意了？樊勝美的美目在方寸之地逡巡，可房間早被她放滿衣服的整理箱塞滿，哪兒還放得下一張小圓桌。即使放了也不美。但，總有辦法的吧。樊勝美打開房門，看著她剛搬出的小黑屋。要不要與關(guān)雎爾商量一下，索性把小黑屋租下來，放兩個人的雜物？
    但清早緊張如戰(zhàn)場，樊勝美只能一邊做夢一邊洗漱化妝，在明亮的光線下清晰地化妝。等出門才想到關(guān)雎爾還沒起來，便好意去敲門，“小關(guān)，你還不起來？有人要等急了。”
    關(guān)雎爾被敲得郁悶死，才大叫：“讓我多睡會兒，我今天跟安迪的車，剛給安迪發(fā)短信了。”
    “安迪連夜跑包大人那兒去了，怕是現(xiàn)在正睡著，沒看見你短信。趕緊起來，來不及了。”
    屋里頓時爆發(fā)出可媲美曲筱綃的尖叫。但樊勝美也時間緊張，只好無視關(guān)雎爾的尖叫，繼續(xù)大聲道：“小邱昨晚來電，說她爸反對她搬過去應(yīng)家，要搬回。”
    “搬吧搬吧，但我沒時間管她了，我爸媽禮拜六來三堂會審。”
    “這么早讓小謝見爸媽？”
    關(guān)雎爾迅速竄出來。迅速沒入洗手間，留下一串話。“我正在后悔！”
    “如果小邱不搬回來，不知誰會搬進來。我想和你一起把小黑屋租下來堆放雜物。生活質(zhì)量提高一大截。”
    “啊，同意。完全同意。還真無法想象搬一個新人進來。”
    樊勝美滿意地上班去了。陽光明媚，心情燦爛。
    而關(guān)雎爾走出洗手間時候終于眼睛也清醒過來，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樊勝美竟然已神奇地將小黑屋搬空。這么迅速，出乎意料。但等她想到早先搬進來時，樊勝美早已盤踞三間租房中最差的這一間，原因是為了省錢貼補家里那一幫欲壑難填的家人，就這么貼補了好多年。她心中惻然。誰不知道住得好吃得好呢。
    可關(guān)雎爾沒精力替樊勝美更多惋惜，她有自己的擔(dān)憂呢，禮拜六，后天，爸媽見到謝濱會怎么說。她最怕媽媽當(dāng)場就挑剔起來，就像平日里數(shù)落她似的，將謝濱也說得一無是處。一想到這個，關(guān)雎爾就心跳加速。
    曲筱綃清晨窩在趙醫(yī)生背后，不肯醒。趙醫(yī)生醒來想起床。被曲筱綃纏住不讓走。趙醫(yī)生自己也想賴會兒床，就伸手將手機鬧鐘關(guān)了，但也一眼看到曲筱綃手機上有好幾條來電和短信提醒。“哎，你爸媽又是短信又是來電。好幾個。”
    曲筱綃模仿她媽媽的聲音，熱情洋溢地道：“哎呀，寶寶。清明小長假過了，眼看五一小長假了。你陪媽媽去香港呢還是去澳門？媽媽送你一只包，隨便你挑。”然后又模仿她爸爸的聲音。悄悄地道：“寶寶，你快答應(yīng)你媽，你香港一切開銷都由爸爸贊助。”最后才恢復(fù)自己的嬌滴滴聲音：“肯定是這些破事兒。老娘五一節(jié)發(fā)達了。”
    趙醫(yī)生笑死，知道她家花頭多。他將手機遞給曲筱綃，自己脫離魔掌去洗手間。但才擠出牙膏，只聽外面一聲尖叫，“我奶奶要掛了，哎呀，大事件。”
    趙醫(yī)生立刻道：“問問你爸，需不需要我?guī)兔Α！?br/>     “我爸連夜趕過去了。其實干嗎連夜，大清早飛機也不會慢多少。嚓，兩個孫子倒是沒忘記帶上。你說，我爸為什么把兩個孫子帶上，卻不來敲我的門，把我也帶上？”
    “你奶奶重男輕女？嚓，你奶奶不懂她錯過什么。”
    “啊，老趙，我最愛你了。可你只說對一半。另一半原因是我爸生意做到海市，再也看不上家里那個女人，想離婚，可前妻有兩個兒子，我奶奶為了那倆孫子堅決反對。另一邊呢，我媽是個女強人，我爸必須追到我媽，才能好好在海市待下去生意做大。可他要是不離婚，就別想擠到我媽面前，更別說拍拖。這一手呢，我爸做得不地道。可后來就是我奶奶不地道了。她為了兩個孫子，硬是把前面那個兒媳留在老家，不許我媽回去，不認(rèn)我是孫女。我爸要是違抗一下，她就哭著喊著跳河。逢年過節(jié)我爸只能撇下我媽回老家說什么盡孝，但我看他也是巴不得兩頭都占著，學(xué)古代鳥男人。最苦是我媽，只有我陪著，每年都這樣。我媽結(jié)婚后太沒脾氣了。你明白剛才我說的五一小長假怎么回事了吧。”
    趙醫(yī)生在牙刷的嗡嗡聲里聽得目瞪口呆，他吐掉牙膏泡泡，忙道：“無論如何，我站在你一邊。”
    曲筱綃開心大笑，跳進洗手間親了趙醫(yī)生一下，“我給我媽打電話。我想知道，如果那邊我奶奶掛了，我爸讓不讓我媽去，讓不讓我去。其實我才不關(guān)心她掛不掛，但是，我得看看我爸到底認(rèn)不認(rèn)我媽。別以為結(jié)婚證在我媽手里，就能把我媽騙個服服帖帖。”
    “如果你媽媽不在乎呢？”
    “我媽怎么會不在乎，每年大年三十哭一頓，我一手拿著我爸的賄賂，一手拿著我媽的討好，陪著一起哭，你說我容易嗎。好了，現(xiàn)在我要替我媽出頭。我先弄死那倆孫子。”
    趙醫(yī)生猶豫了一下，道：“這事，我看主因是你爸。你爸如果不愿意，堅持到底，你奶奶也拿他沒辦法。放過那倆孫子吧，你奶奶一走。他們也得瑟不到哪兒去了。”
    “你說中了。本來說得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這邊是我媽的家，我爸定期拿錢過去那邊。把倆孫子照料得很好。可奶奶貪心，要死要活把倆孫子插到這邊來，我看我爸也是順?biāo)浦郏耆梢阅缅X給倆孫子在老家安排前途，為什么要插來這兒，明擺著搶我的份子，我媽更不答應(yīng)，家當(dāng)是我媽一起掙的。但老太尋死啊，上吊喝農(nóng)藥兩回了。我媽只能答應(yīng)。等我奶奶一掛，我爸還有什么借口？非把倆孫子趕回老家去不可。原先說好的，必須做到，別以為我也好脾氣。”
    “小心別把你爸惹毛了，吃不了兜著走，倆孫子沒趕走，你先被你爸趕走。不過我會養(yǎng)你，趕走也無所謂。”
    “就等著你這句話。你走著瞧，我連我媽都不會全告訴。你答應(yīng)我。別向我爸打小報告。”
    “切，我打小報告！？”
    “我愛死你啦……”曲筱綃呼嘯著鉆回臥室去給媽媽打電話。一問，果然，奶奶危在旦夕。也果然，爸爸不要她們母女倆過去。她毫不猶豫地提出：“媽，趁爸爸不在。咱動手做手腳。”
    “你……想干什么？”
    “得了，媽你還跟我裝傻呢。這回奶奶病床上不會一天兩天。爸爸一時半刻回不來，大好時機。”
    “筱綃。你爸會不會……”
    “讓那倆孫子進門，本身就是爸爸理虧。媽你要怕爸爸生氣，這事我來做，我看還是我來做比較好，我反正從小就沒個正經(jīng)的。爸要是氣到發(fā)昏趕我走，我吃趙醫(yī)生的，我不怕。但你不能再受氣了，這個機會再不抓住，你沒救了。”
    趙醫(yī)生洗漱完了，知道曲筱綃打理頭發(fā)的時間最多，就拿著梳子出來替講電話的曲筱綃梳頭。趙醫(yī)生旁聽著，知道曲筱綃沒對他隱瞞，他以實際行動做出支持。雖然男人不免下手有點兒重，扯痛曲筱綃的頭皮，可曲筱綃一直甜到心里去了，她倚著趙醫(yī)生繼續(xù)電話，內(nèi)心更加堅定。
    “你上班就來媽媽這兒，我們好好商量。乖孩子，現(xiàn)在都能跟媽媽商量大事了。”
    “那是，怎么都不能看著媽媽受欺負。道理全在我們這邊，沒什么好說的。我一上班就到。”
    曲筱綃結(jié)束電話，先緊緊擁抱趙醫(yī)生，以示感謝，才飛奔進浴室趕緊收拾自己。牙齒刷到一半，她忍不住探出頭來，含糊不清地道：“老趙，我真太愛你了，可你真不覺得我邪惡？別回頭皺皺眉頭說不要我了。”
    “這叫快意恩仇，好不好？”
    “趙大俠，我愛你！”
    趙醫(yī)生笑，走進洗手間，從背后抱住曲筱綃，“你心里有分寸，我放心你。總之最后有我兜著，我會養(yǎng)你，雖然粗茶淡飯一點。”
    “真的？”曲筱綃看著鏡中的兩張臉，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呆呆回味趙醫(yī)生的一席話。等她醒悟，都不管滿嘴的牙膏泡泡，轉(zhuǎn)身揪下趙醫(yī)生的頭，與他激吻在一起。這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懂她，她此生認(rèn)定了。
    曲筱綃與趙醫(yī)生在停車場分道揚鑣，她驅(qū)車鉆到地面，一眼看見行色匆匆的關(guān)雎爾，趕緊搖下車窗擦著關(guān)雎爾而過，尖叫著大喊：“關(guān)關(guān)，我愛死老趙了。”
    關(guān)雎爾不明所以地看著遠去的車屁股，不知道曲筱綃干嗎忽然來這么一句。
    曲筱綃難挨激動，索性在紅燈前群發(fā)一條短信，依然是這句話，“我愛死老趙了！”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紛紛發(fā)來揣測短信，一致認(rèn)定曲筱綃昨晚與趙醫(yī)生盡興了。曲筱綃笑而不解釋，他們哪知道還有那么那么一種愛啊，切。
    曲筱綃坐在她媽媽辦公室，面前是一大杯咖啡，已經(jīng)被她喝掉一大半。她如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桌子對面的她媽媽，憤怒地道：“好好地說正題，你一會兒跟我扯我現(xiàn)在跟著安迪有早飯吃了，一會兒又跟我扯跟著趙醫(yī)生上正道了，兜半天圈子，原來你壓根兒就舍不得對爸爸下手。”
    曲母臉上一紅，避開眼去，略帶心虛地道：“我……我只想稍稍懲戒一下你爸，你想多了，我不想傷筋動骨。你知道。那會破壞家庭婚姻。”
    “噢，難怪爸爸吃定你。你只會向我求救，騙我回國給你做擋箭牌。既然你能忍。你年三十都哭什么，你小長假干嗎找我出國玩，你又干嗎稍稍懲戒爸爸？索性一口氣忍到底，讓倆孫子搬進家來住，你做老娘姨伺候他們，爸爸一定會從頭到腳夸你賢惠，永遠不看外面女人一眼，跟你白頭到老。”曲筱綃怒氣沖沖地說完，氣難消。又忍不住尖叫。
    曲母聽得心煩氣躁，抓起手頭紅木鎮(zhèn)紙啪一聲拍下，瞬間鎮(zhèn)壓了曲筱綃的尖叫，“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對自家親媽的態(tài)度！要不是自家親媽，我愛管閑事嗎？看見這種由著老公欺負的小媳婦，我早一腳踹過去了，還跟你耐性想辦法出主意？”
    “你……”曲母氣得又舉驚堂木，這回曲筱綃早有防備，眼明手快地搶下。
    “媽你更年期綜合征沒完沒了啊。這么兇。對你女兒這么兇，對你老公這么沒用，你槍口對錯忒了。”
    “混蛋，想看你爸媽離婚嗎？”
    “肯定不想。但你不能再忍氣吞聲。現(xiàn)在連奶奶都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說不定都已經(jīng)掛了，再也不會鬧上吊跳河了，爸爸還不讓你一起回老家。明擺著欺負你。”
    “別胡說，你爸為難。”
    “是。忠孝不能兩全。我給爸打個電話，問問他怎么樣了。”
    正說著。曲父的電話卻打到曲母手機上。曲母一看顯示，先嚴(yán)厲警告曲筱綃：“不許胡鬧。”見曲筱綃點頭，才接通電話，開了免提，聲音溫柔，若無其事。“到了嗎？累嗎？”
    “我剛到，唉，媽還有一口氣，但連我到了跟她說話她都沒反應(yīng)。我讓醫(yī)生不管用什么辦法，一定要她活著。”
    “你盡力，這邊的事情別掛心，我會看著。筱綃也在我這兒，她很乖，特意來陪我。”
    “啊，我也是這意思，本來想打好你電話，就給筱綃打，叫筱綃過來陪你。”曲筱綃聽到這兒，翻個白眼。
    “你總是替我想得那么周到，我這兒你放心啦。我看你找地方打個瞌睡，稍微休息一下，千萬別把自己累垮，你媽還等著你主持治療呢。醫(yī)生那兒別忘了說辛苦。”
    “嗯，現(xiàn)在睡不著，我正忙著找醫(yī)生。你隨時查查我卡上的余額，不夠替我補上。”
    “好的，我讓財務(wù)盯著。還有啊，如果，我是說萬一，但一定是不可能的啦。如果有個萬一，你記得提前打電話給我，我和筱綃可以早有準(zhǔn)備，即使連夜趕去都不能落下盡孝。”
    “這……你知道的，來了也是自討沒趣。哎呀，醫(yī)生來了，我回頭再打給你。”
    曲母放下手機，立刻臉色鐵青盯著做鬼臉吐舌頭的女兒，一言不發(fā)。曲筱綃裝舒服了，才道：“這下清楚了吧？原因完全不在奶奶身上！那邊是大婆，媽你是小妾。那邊倆孫子是正房嫡出，我是小娘養(yǎng)的……”
    “別說了。”曲母大喝一聲，這一聲喝，比驚堂木還管用，曲筱綃立馬噤聲。曲母呆呆看了女兒好一會兒，有氣無力地道：“筱綃，我們笑，笑著走出去。你開車，我們?nèi)ャy行。”
    “是。”曲筱綃一句話都不多說，起身繞到媽媽身邊，扶渾身哆嗦的媽媽起來，母女倆相親相依地走過一個個辦公室，鉆進電梯。
    銀行私人保險箱門口，曲筱綃神經(jīng)質(zhì)地來回踱步，不知道媽媽領(lǐng)她來這兒做什么。時間仿佛過得特別慢，等了好一會兒，她都急得跳腳了，才見媽媽板著臉從里面走出來，手里拎一只塞得厚實的無紡布袋。
    曲筱綃疑惑地問：“什么東西？”
    曲母搖搖頭，伸手拉女兒離開。直到上了車，才剔開封印的火漆，抓出一把房產(chǎn)證，遞給曲筱綃。“這是我這幾年用你的身份證買下的房產(chǎn)，都是店面，都記在你名下，你看仔細了。”
    曲筱綃大驚，翻開一本本來看，竟然都是眼下最熱俏區(qū)域的店面房產(chǎn)，果然用的全是她的名字。“我……我拿護照出國，媽拿我身份證做這些？錢是哪兒……”
    “媽不是不知道，媽早給你留下你的一份。都用的是家里的錢，你爸不知道。你把這些拿走收好。你別怨你爸啦，你爸現(xiàn)在手里的是空殼子，掙來的都落入媽媽口袋，也就是你的口袋。媽不想跟你爸翻臉，這回若你奶奶去了，以后他不會再有借口回老家過年過節(jié)，以后都陪著我了。既然不想離婚，媽只能當(dāng)以前的事沒發(fā)生過，好好跟你爸過日子。你那兩個哥哥呢，你也給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奶奶一死，他們再跳不起來，放他們在公司掙幾個小錢吧，我們不能趕盡殺絕。聽話？”(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