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倒下,孟司青足足臥床七日,才緩過來。
憂思成疾的他,已不復(fù)沙場點兵時的威風(fēng)氣勢。
眼窩凹陷,原本眼尾上挑的鳳眼,此刻卻耷拉著,無精打采。面色蒼白如紙,唇若旱地干裂起皮,叫人如何也不敢想象,這是那四面威風(fēng)、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大李朝護國大將軍——孟司青!
孟司青睜眼,一旁守護著的仍是他的兩名副將。二人在此陪護了良久,此刻見將軍醒來,吊著的一顆心才終于落地。
他們同時向前幾步,在離床五尺距離處,又雙雙單膝跪地。
“將軍。”
“將軍。”
二人同時抱拳行禮。
孟司青無神的雙眼,悠悠看過來,良久,才似乎反應(yīng)過來,低聲道,“起來吧,你們也累了,快回去休息。”
他抬起一條胳膊,揚了揚,示意他們二人退下,“我府中不缺伺候的下人,不必親自守著。”
二人仍是不肯起身,只見跪于左側(cè)的濃眉大汗,將頭低得更深,聲音卻鏗鏘有力,“將軍!還請您務(wù)必保重身體,切莫如此消沉下去!我劉莽還欲與將軍一起并肩作戰(zhàn),殺敵馭兵,將軍怎可為了一女子,如此作踐自己!”
若是以往,有人敢這般同他說話,孟司青早一掌劈向那人。但如今他意志消沉,這人又是自己心腹,與自己一同于萬人尸山血海中殺回來的過命兄弟。
他只是眼神暗了暗,十分頹然地開口,“你不懂,她于我而言,不是區(qū)區(qū)一普通女子,她是我這一生的信念……與愧疚……”
前半生,葉槿是支撐他活下來的信念,而這后半生,他孟司青卻是要守著對她的愧疚懺悔余生。
劉莽確實不懂,還欲再開口,跪于右側(cè)的那名副將卻是直接雙手手掌交疊貼地,重重磕頭道,“將軍,夫人已去,將軍若是真心顧念夫人,應(yīng)當(dāng)早些好起來,為夫人發(fā)喪立冢,讓夫人走得安心才是。況且夫人生平最在意的便是將軍,若您為此消磨了身子,她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右副將林疆,依然保持著跪拜的姿勢,孟司青怔怔地盯望著他,眼神閃了閃,竟是有水汽涌了上來。
他抬頭輕輕掩面,隨后緩緩開口,“你說的有理,我必當(dāng)要為她發(fā)喪立冢的。”
從床上坐起來,孟司青讓二人起身,隨后吩咐,“京郊據(jù)皇城十里之處,有一山坡,名十里坡。山腳下,不論春夏秋冬,常年花開,墓冢就定于此處。劉莽,你行事雷厲,便由你先去尋址定位,務(wù)必使她時時能賞百花,日日沐浴斜陽萬丈。”
十里坡,想來這山坡的名字,還是他和葉槿一同取的。
早年年少,二人游玩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此處。
此處風(fēng)景甚美,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水,又人跡少至,二人見此美不勝收,便時常來此玩耍,又因此地距皇城恰好十里,遂取名此處為十里坡。
他仍記得,他與葉槿常并坐于山坡處,春賞百花冬觀雪,曉看天色暮看云。杏兒則在遠(yuǎn)處,放牧著他們的馬兒,時不時還偷望幾眼。
孟司青永遠(yuǎn)忘不了,黃昏萬里,他在葉槿額頭落下的那深情一吻,以及允下的諾言。
他說,功成歸來,定為她鋪十里紅妝;他說,今生今世,唯她一人……
可后來他都做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