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大哥瞳孔一縮。

　　光頭大哥的身后是松濤和山巒。密林里，有趕尸人和尸群。
　　低級副本會給玩家設置避難所，比如這個小木屋。光頭大哥雖然之前不小心驚動了尸變，但只要躲進小木屋，就會沒事。

　　他被一具鬼尸追逐，奮力撲進了這間小屋。

　　可是他的雙腳還在屋外。

　　門大敞開，冷風灌進來，虞問水低低的咳嗽。
　　他看上去氣色不是很好。

　　虞問水沒有再看光頭大哥。
　　他起身來。
　　他的身后，光頭大哥的雙腳被追上來的鬼尸抓住。
　　光頭大哥發出一聲慘叫。

　　他尖叫著：“救我——求求你救我——”

　　光頭大哥說：“救——”

　　慘叫戛然而止。

　　*

　　屋外有淡淡的腥味，虞問水離開的時候，遇見了一行趕尸的人。
　　他們要把親人帶回故鄉，這是他們古老的風俗。

　　領頭的是一個老者，他經歷的風霜刻在他臉上。他腰間扎著一塊大紅的汗巾，手里吊著一串銅鈴。
　　他是最德高望重的趕尸人，他知道怎樣對付最兇的尸變，也記得回到家鄉的路途。他腰間的汗巾是他的榮耀。因為鬼尸會先攻擊這樣的人，而他是他們所有人的庇佑。

　　他們前來尋找那一具丟失的鬼尸。
　　他是他們的族人，一個年輕女孩的父親。

　　虞問水能看出來，他們不是玩家。
　　但或許以后，他們里有的人會成為玩家。

　　虞問水看見他們找回了那具鬼尸，用一根紅色的繩子把他捆住。

　　他看見那個老者跪伏在地上，請求偉大而仁慈的哈滿達寬恕她的子女死后，手上無意沾上的血腥。

　　他們把這具鬼尸火化。

　　那個年輕的姑娘抱著父親的骨灰，問密林里這個年輕的陌生人，她的父親死后是否傷害到了他。
　　虞問水輕輕搖頭。

　　虞問水是跟著他們一起離開的。
　　路上，他們說他們在這里面迷了路。
　　他們說這片林子里消失過很多他們的親人，有的可能已經變成了比鬼尸更兇的東西，他要跟著他們，才能保證安全。

　　林間濕冷，有人看見虞問水臉色蒼白，問他為什么穿得那么單薄，抱給了他一件大衣。
　　虞問水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他跟在他們的身后。

　　快到晚上的時候，密林里涌起了濃霧。青壯年問那個老者該往哪里走，那個老者磕了磕老煙斗，煙灰給他們指了一個方向。
　　走到第四天的時候，煙灰沒有了。
　　他們在密林里逡巡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夜空里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他們束手無策的時候，虞問水忽然給他指了一個方向。
　　他們又再密林里行走了三天。

　　走到密林邊緣，快要能夠離開的時候，老者看著虞問水，喃喃問他，是不是哈滿達派來的使者。
　　虞問水說他不是，他只是一個偶然的過客。

　　等到這一行人走出密林的時候，他們發現這個陌生的青年不知何時，已經從他們身邊消失。

　　老者靜默著和密林禱告，祈禱哈滿達保佑這個陌生的青年平安。
　　他們信仰神秘的樹林和山嶺，相信那里面有他們的母親，仁慈而全知全能的哈滿達。

　　*

　　林間的沼澤里，鉆出一個漆黑的鬼怪，它爬出來以后，周圍的昆蟲和尸群都沒有了聲息。
　　這是這個劇本世界里最令人畏懼的存在，系統甚至于不會輕易給玩家布置斬殺它的任務。

　　虞問水站在沼澤邊，看著那一群人逐漸遠離。
　　他的身后，鬼怪說：“你變了。”

　　“不止變得虛弱，也變得軟弱了。”

　　它似乎是知道有一個低級玩家挖坑給他跳的事情。
　　它說：“從前沒人敢看你，現在居然什么東西都能在你的眼前蹦跶了。”
　　它說：“你墮落了。”

　　虞問水沒有說話。
　　他看著遠處寂靜的樹林，沒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

　　第37號劇本世界沒頭沒腦的通知出來后，系統給出了另一條令人震撼的消息。
　　第8709號劇本世界，一個小隊完成了核心任務。
　　不是像第37號世界這樣沒頭沒腦，他們是真正真正，扎扎實實完成了一個困難的核心任務。
　　他們得到了世界之心。

　　那個小隊是一個很厲害的小隊。
　　在他們小隊通關后，他們發現了……這個世界給他們的預言。

　　預言說魔鬼會在第七個夜晚蘇醒，一切將走向毀滅。

　　而他們已經到了第三個夜晚。

　　這條消息在高層玩家之間流傳，頓時一片沸騰。
　　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虞問水從劇本世界里出來，回到主控世界的時候，因為異常事故，被請去做管理登記了。

　　“您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您是被卷進亂流了吧，建議您去找一個心理醫生，發生這樣的事，很容易……”

　　被問詢關懷完之后，虞問水覺得有點累。
　　他很久沒有這么疲憊過了。

　　他摸著從撿回來的一點木偶卡碎片，摸了一會。
　　他能感受到碎片里面的某種情緒。

　　他當時候想的是去告別了再走，或者留下來一會。
　　木偶牌的碎片冰冷，落在他指尖的觸感像一個吻。

　　虞問水靠在接待處的沙發上，實在沒東西給他順手抱，他抱著接待處買一送一的紀念品公仔娃娃，半閉著眼睛，睡了一會。
　　醒來的時候發現有人給他蓋了條毯子。

　　別云看上去在這里等了很久。

　　虞問水醒后，他似乎要和他說什么，在組織語言。
　　過了一會，虞問水聽見他說：“別去做太危險的事情。你可以……來找我。”

　　他說：“我會幫你攢夠積分的。”

　　虞問水抱著公仔，“哦”了一聲。
　　他說：“好。”

　　*
　　沒過多久，虞問水又見到了謝微。
　　謝微看見他，十分高興，問長問短了一番之后，和虞問水一起回了低級玩家租住的區域。

　　低級玩家買不起房，只能繳納租金。租金要用積分繳，因此有人選擇睡大街。
　　系統發現不能使這一群睡大街玩家積分減少，從而進入劇本世界完成任務后，實行了強制措施。入夜以后留在房屋外，危險會成倍增加。

　　虞問水深感入夜以后空虛寂寞冷，加上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想找個東西抱著睡，他準備先給自己買個抱枕。
　　片刻后。
　　虞問水發現自己積分不夠。

　　虞問水：……

　　虞問水的目光轉向了娃娃機。

　　不到片刻后。
　　虞問水輸光了自己最后那點積分，連房租都付不起了（由于進入副本世界的不確定性，房租一般是日付的）。

　　就在謝微上樓，準備回房間時，他聽見樓梯間有人在撥通訊。
　　他聽見那個人說。

　　語氣虛偽：“你家里缺人住嗎。”

　　“如果你請我，我就去住。”

　　謝微正心想誰臉這么大，說這些理所當然氣都不喘，往上走，忽然覺得聲音有點耳熟。
　　然后他就看見虞問水在列表通訊。

　　謝微：……
　　打擾了。
　　他收回前言。

　　謝微當時并沒有多想，直到第二天，門口忽然被一群記者堵住。
　　看見他，有人把話筒放在他面前：“請問您是虞問水嗎，系統判定您完成了核心任務，即將給您派送一大筆積分，從新手賽最后一名到第十名，您……”

　　謝微：？

　　他回頭看，也沒看見虞問水。
　　他虞哥呢？
　　那么大一個虞哥呢？

　　*
　　虞問水昨晚去了別云那里。
　　他沒積分乘坐交通工具，回顧一番論壇關于他的各種討論貼，想起自己是何等的柔弱，不適合自己走路走過去。
　　其他需要自力更生的辦法也不適合他這樣一朵嬌花（……）。

　　于是虞問水讓別云來接他。

　　虞問水發現別云的房子比他住的大，看了一會。然后別云問他想住在哪里，讓他挑。
　　虞問水霸占了最寬敞最舒服的一張床，別云問他還需要什么的時候，虞問水含蓄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對抱枕的需求。

　　別云沉默了一會。
　　他洗完了澡，水珠從頭濕漉漉的發尖滴下。

　　在床上被抱住的時候，他指節微微曲了曲。

　　第二天虞問水才知道采訪和積分的事情。
　　因為去登記處登記一些東西的時候，他被記者堵住了。

　　似乎其他地方還有很多記者，堵住他的是綠江臺的記者。
　　據說綠江臺的記者都來自一個奇特的劇本世界，他們那里不允許出現脖子以下，所以這個記者只有一個腦袋。

　　那個腦袋很高興地問：“您就是虞問水先生嗎？”

　　被這顆腦袋熱情得猝不及防的虞問水：“是啊……”

　　綠江臺腦袋：“很榮幸見到您，由于您的積分排在了新手賽第十，我們會對前十的選手進行一個小采訪。”

　　綠江臺腦袋：“據說您運氣很好，是這樣嗎。”
　　虞問水：“還行。”

　　綠江臺腦袋：“那取得了這樣的好成績后，您打算再接再厲嗎？”
　　虞問水：“不打算。”

　　“您有把握活著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沒有。”

　　“呃……”綠江臺記者雖然愣了一會，但他還是保持了記者的職業素養，“您對未來的排名有什么期望嗎？”
　　虞問水：“也沒有。”
　　“您……覺得新手賽第一離您遙遠……嗎？”
　　這是新手賽第一道采訪的例行提問，但綠江臺腦袋表情已經有點飄蕩了。
　　虞問水：“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