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緊連著廠房的信號塔上, 胡橋緊咬后槽牙, 手中□□的槍夾大開大合,跳了不少發(fā)子彈。
耳麥里燕綏低聲呢喃的聲音輕飄飄的,恍若沒有實感。
他和傅征的通話從傅征轉移陣地,繞去廠房后方截住四位暴徒時就已終止。
并肩作戰(zhàn)多年, 傅征負責突進, 近身格斗。他負責遙遙占據(jù)高地,為戰(zhàn)友鋪下火力布防。彼此間的默契,是不用言語就能互相領會的。
此時, 他心里一空, 似有風聲從高處俯沖入低谷。
那種恐懼和三年前傅征為安全撤離人質和戰(zhàn)友,被俘二十四小時時如出一轍。
——
胡橋盯著高/倍/鏡中, 抬了機槍往塔頂掃射的機槍手, 眼中猩紅一片。
子彈上膛,他在密集的火力橫掃下, 終于尋到機會瞄準對方機槍手。這一刻, 他顧不得自己是否會暴露在對方的視野里, 千載難逢的一線機會里, 他扣下扳機, 手速極快地又上了一發(fā)子彈, 連發(fā)兩槍, 追入對方眉心。
有子彈擦著他的耳廓釘入身后的墻體,發(fā)出沒體一般的聲響。
胡橋狠吸了一口氣,身子一滑, 緊貼著墻體貼地趴下隱蔽。
左耳一陣鉆心的劇痛,他哆嗦著手,碰了碰耳朵尖。被子彈吃了一口的耳朵溫度燙手,他沉著一口氣,小心地用指腹沿著耳廓一點點往下摸。
幸好。
還在。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饒是耳垂缺了一個缺口也覺得高興,跟又撿了一條命一樣欣喜不已。
這一槍耗費他太多精力,他翻了個身,仰面躺著。
——
信號塔臨架在廠房旁側,高度也就比廠房高一層樓左右。
胡橋原先的據(jù)地暴露后,被迫撤離。
信號塔的塔頂安裝了收取信號的儀器,不過在利比亞全境信號真空的環(huán)境下猶如雞肋。而塔頂?shù)钠脚_無遮無掩,只有一叢墻體,狹窄得只供他趴匐在地上。腳尖露在塔外,遠遠看去,搖搖欲墜。
并不適合狙擊手展開工作。
喘勻了這口氣,他終于覺得左耳的痛感沒有之前那么強烈了。他抬腕,從隨身佩戴的儀表里確認傅征的生命體征。
還活著。
他無聲地大笑起來,劫后余生的痛快讓他差點笑出眼淚來。
就像前一秒還是被海水拋上岸的魚,干涸到窒息。下一秒,潮水涌入,那口將死的濁悶呼吸被海水一漾,汲取到的全是新鮮的養(yǎng)分。
胡橋趴回原位,調整耳麥頻序,試圖和燕綏建立聯(lián)系。
沙沙的電流聲里,先響起的,是指揮中心的呼叫。
胡橋重新端起□□,槍托抵住肩膀,他重新調整了個方向,斜倚著墻面,把槍口送出塔頂?shù)目p隙。
“砰”的一聲,最后一聲槍響。
戰(zhàn)斗結束。
——
與此同時,指揮中心指示的撤離指示結束,胡橋背起□□,遠眺天際。
遠方高空之中似有蜂鳴般的引擎聲響起,聯(lián)動著同一片天空下的大地,轟鳴作響。
班加西南部的交戰(zhàn)區(qū)忽得火光沖天,轟炸聲密集,像炸開的鍋爐,整座城市都掩在炮火之下,生靈涂炭。
指揮中心:“燕回號商船已抵達班加西港口,請盡快撤離至港口。”
“重復。”
“燕回號商船已抵達班加西港口,請盡快撤離至港口。”
胡橋收回視線,順著信號塔外置的攀爬架迅速降落。
有血滴順著他的頸窩滴入作戰(zhàn)服內,滲入他的軍裝,浸透他的皮膚。
他恍若未覺,快速降落在廠房房頂,沿著原先的狙擊陣地疾跑。剛從廠房的天窗跳入,落在舷梯上,耳麥里指揮中心的聲音又響起。
“利比亞政府派出的轟炸機正在轟炸班加西南部交戰(zhàn)區(qū),我方撤僑商船受到威脅,四小時后將從港口暫退至外海。”
“重復。”
“利比亞政府派出的轟炸機正在轟炸班加西南部交戰(zhàn)區(qū),我方撤僑商船受到威脅,四小時后將從港口暫退至外海。”
重復響起的聲音里,傅征沙啞的聲音穿透一切,重新響起:“胡橋,撤離。”
——
傅征擊斃暴徒后,在越野車的急剎中頭暈目眩,短暫昏迷了幾分鐘。
醒來后,他歪倒在后座,目眩神迷中只看到滿目白煙。
越野車的引擎蓋因撞擊損毀,正冒著大量白煙,車窗破損嚴重,嗤嗤冒出的白煙彌漫了整個車廂。
他剛一醒,燕綏就察覺了。
差點死寂的心忽得重新跳動起來,她短短數(shù)分鐘從天堂掉入地獄,渾身虛汗不止,手腳發(fā)軟。
她難得慢半拍地恢復理智。
似不敢相信剛才連呼吸都輕不可聞的人蘇醒了回來,下意識起身,動作太猛,重重地被安全帶的反作用力勒回座位。
那口滯在嗓子眼里的悶氣終于吐出來,她又哭又笑的,抖著手去解安全帶。
眼淚模糊了視野,她只朦朧得看清紅色的鎖扣,虛軟的手指試了幾次都沒能順利地解開安全帶。
“傅征。”她聲音哽咽,語不成句。
終于“咔擦”一聲,鎖扣一解,她扶著兩側座椅跨到后座,還沒碰到傅征,就聽他聲音虛弱道:“別動,就站那。”
燕綏立刻停下。
“現(xiàn)在下車去拿醫(yī)療箱,”他呼吸沉重,鼻翼側動數(shù)下,說:“醫(yī)療箱交給胡橋,讓他處理。”
他翳合著唇瓣:“轟炸開始了,班加西已經(jīng)淪為危險區(qū),盡快……撤離。”
燕綏沒作聲,心尖抖得厲害。
有積蓄的怒火和什么都做不了的無奈在胸腔里不斷發(fā)酵,可她什么做不了。
傅征渾身是傷,燕綏根本不敢碰他。
作戰(zhàn)服的顏色和血色相近,她根本不知道深色的地方是不是浸透了他的血,生怕碰疼了他,正手足無措間,后座車門被拉開。
胡橋背著醫(yī)療箱,見到傅征的那刻,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他上車,檢視了一遍傅征的傷勢,轟燕綏下車:“這里我來處理,你去荀莉那邊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
“我過來的時候,廠房空地上還有很多無法上車的滯留工人。班加西的轟炸已經(jīng)開始了,如果不能在半小時內撤離廠區(qū),所有人都走不了。”
他撕開傅征的衣袖,翻出紗布壓上去止血。
另一側車門被推開,胡橋抬眼看去,燕綏已經(jīng)下了車,她站在車外,冰涼的手指輕輕地握了握傅征的手。
胡橋看見她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些什么,最后到底是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握住傅征的手拉到唇邊,親了親他冰涼的手指。
胸腔內的酸澀涌到喉間,燕綏眼眶發(fā)熱,不受控制的有眼淚落下來,砸在傅征的手背上。
“半小時。”她忽然啞聲。
蜷起的手指拂去眼角的眼淚,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笑起來:“就是只剩下十分鐘,我也能帶你走。”
那笑容,是她一貫的明艷和底氣十足。
有陽光從天窗里落進來,臨近夕陽的光,透著暖暖的昏黃,眼前的路像極了回家的路。
——沒關系,你受傷了就我來保護你。
——我會去找到車。
——我還有船,我能帶你回家。
——中國不遠,回去后我們就結婚。
——你答應我,等等我。
——一會就好。
——
荀莉剛結束和大使館的通話,見燕綏過來,看到她臉頰上的血跡時,大驚失色:“你受傷了?”
燕綏偏頭,用袖口蹭了蹭,也不管有沒有蹭干凈:“不是我,是傅征。”
她轉身,看了眼空地上滯留的工人,問:“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大使館租用的車輛在三十公里外的廢棄加油站,和我們陸路撤離的路線一致。班加西港口有一艘商船剛到港,但因港口無法停船,四小時后將往外海撤離。”
燕綏擰眉:“有沒有支援?”
荀莉搖頭:“利比亞整個境內的僑民都要撤離,軍艦離班加西還有半天航程,暫時無法再提供支援。”
她遲疑了一下,又補充:“傅隊負傷的情況下,出于安全考慮,兩支不同路線撤離的隊伍可能要變?yōu)橐恢А!?br/>
傅征負傷,胡橋一人分身乏術,不可能支援兩路撤離。
而可用的車輛又在三十公里外,在半小時前,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她甚至可以選擇借用海路撤離的兩輛越野把三十公里外的車開回廠里,或者她領著陸路撤離的隊伍徒步三十公里取車再穿越沙漠。
但現(xiàn)在,商船四小時后撤離至外海,傅征負傷,沒有足夠的車,工人大量滯留……無論是按照原計劃還是全部陸路撤離都有風險。
燕綏轉身望了眼遠處那輛越野,立刻否定這個計劃:“等不了。”
“所有人全部從海路撤離。”
荀莉愣了一下,似是思考海路撤離的可能性:“港口的確駐守了軍方和大使館的工作人員,班加西還有一半之多的僑民沒有撤離,他們目前還沒有離開。”
“但燕綏,班加西即將淪為轟炸區(qū),港口會在四小時后封閉。”她語氣微沉:“我們趕不及。”
她分析:“可用的車輛在三十公里外,光是來回就要一小時,還不知道路上是否會出什么波折。陸路撤離至埃及是最安全的。”
“傅征受傷了。”她一字一句道:“陸路撤離起碼要兩天,我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他的命也是命,他為什么在這里,為什么會受傷,你不知道?”燕綏怒極:“在有辦法的前提下,憑什么犧牲他?”
荀莉一怔,唇色發(fā)白,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是覺得海路撤離,既無法保證傅征的安全,也無法保證工人的安全。就像是每個選擇都進入了死胡同,總也無法兩全。
她為自己忽略了傅征的情況而懊惱不已,接話道:“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燕綏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港口即使要關閉,也是在四小時后?”
荀莉點頭。
那來得及。
路黃昏撤離時,原先路線發(fā)生交火,所以穿過隧道繞了遠路,他多走了近半小時的冤枉路。
如果燕綏在這半小時內找到足夠的車,直接沿著西線穿越隧道,就能確保在四小時內抵達班加西港口。
“廠房外面還有三輛車,我?guī)讉€人走。”她抬腕看了眼時間,“我們有傷員,單胡橋一個人分兩批撤離的確不實際。給我半小時,我去攔車。”
荀莉驚得差點咬著舌頭:“攔車?”
作者有話要說:利比亞撤僑那次,據(jù)說卡扎菲是真的命令轟炸機轟炸班加西。
轟炸機也的確派出來了,但最后飛行員沒執(zhí)行,太慘無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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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應該能完結了……我就知道我今天寫不完。
這章里面的數(shù)據(jù)改了無數(shù)遍,推翻重寫了無數(shù)遍,如果有BUG告訴我啊,可能是改數(shù)據(jù)的時候改漏了~
最后,網(wǎng)番會寫回到南辰后,全兩人,婚前。
實體番寫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