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人中間，有幾個穿著他們九中的校服。

　　九中作為全市學費最貴的私立高中之一，校服從設計到剪裁都是特別定制的，和外校那些大同小異的運動式校服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剪裁合體的白襯衫一年四季都有，現在是冬天，襯衫外面還配有一件圓領的毛衣，男生是大氣的黑色，女生則是溫暖的紅色，連著最外面的西裝西褲或短裙，全都是修身的款式。

　　商場里開足了暖氣，一點也不冷，柏俊民吊兒郎當地把西裝校服掛在肩上，嘴里還罵罵咧咧的：“魏翰那孫子真是不經揍，要不是誠哥你攔著我，我剛才就應該再多給他幾拳，打得他滿地找牙，求爺爺告奶奶！”

　　“然后呢。”
　　說話的是一群人中唯一一個沒有穿校服的男生，他頓了頓，嗓音很淡，“等他報警，讓警察把你帶去局子里喝個茶？”

　　“報警又怎么樣，反正也不是我們先動的手。”柏俊民不以為意，“再說了，就他那慫樣，他敢報警么？他……”
　　柏俊民說得起勁，卻見身旁的男生停下來，目光朝著某處不動。

　　男生穿了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下半身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
　　他長得很高，目測至少一米八五以上，黑色的短發微卷，臉龐輪廓棱角分明，清俊的臉上一雙黑眸漆黑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柏俊民愣了愣，也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咦，那不是咱校董的閨女么，腿真細——哎喲臥槽，那小動作，還舔唇，好性感！好可愛！”

　　柏俊民一驚一乍地說完，其余幾個原本沒注意到的人也紛紛朝對面看去。

　　莊邈想起了白天的事：“誠哥，你和咱校董的閨女是不是認識？”
　　季誠面無表情地說：“不認識。”
　　“可你……”
　　莊邈還想往下說，季誠側臉，淡淡地瞥他一眼。

　　“……”
　　莊邈懂了，這是不讓他說下去的意思。
　　他老實地閉了嘴。

　　鄭靜宜擦了指甲油的手指戳了戳莊邈的肩膀，低聲問：“白天怎么了？”
　　莊邈偷偷瞧了瞧季誠，確定季誠沒再看他，和鄭靜宜兩個人咬耳朵：“今天我們在樓梯間抽煙，遇上了咱校董的閨女，看她的眼神，分明是認得誠哥的，誠哥還把我們支走留下來和她單獨說話。不過誠哥不讓說，我悄悄告訴你，你別說出去哦。”

　　“……”
　　鄭靜宜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

　　“卉卉，你在看什么呢？”

　　被姜涵這么一喊，薛卉瞬間回神，連忙收回視線：“沒、沒什么。”

　　“沒什么？”
　　姜涵不太信，也往對面瞧了瞧。同為S市的高中生，九中的校服在其他學校學生的眼里簡直就是羨慕嫉妒的存在，因此她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些人穿著你們學校的校服誒，你是不是認識他們啊？”

　　薛卉下意識地否認：“不認識。”

　　她說不認識，姜涵也沒奇怪什么，畢竟一個學校那么大，都穿一樣的衣服，除了同班同學，確實認識的也不多。
　　姜涵和薛卉一起往前走了幾步，然后又突然停下來，側過頭，再次往那群人的方向望去。
　　“卉卉，你確定你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你么？”

　　薛卉一愣：“呃，怎么啦？”
　　姜涵說：“我怎么感覺那群人一直在看你？”
　　薛卉：“……”

　　姜涵的直覺沒有錯，從季誠發現她們開始，他們就一直在往她們倆的方向看，只不過再她們倆望過去的時候，又很默契地撇開視線。

　　“你看走在右邊第二個的那個女生，你是不是搶了她男朋友？要不然她干嘛老瞪你呢。”

　　別說，姜涵觀察得還真是仔細。
　　薛卉之前只注意到季誠，當然她也只認得季誠，所以跟他一起的那幫人自然而然就被她忽略了。現在聽姜涵這么一說，她才往他身后右邊第二個女生看過去，那女生看到她，也不避讓，就這么直勾勾地瞪大眼睛盯著她瞧。
　　還真有幾分和她苦大仇深的氣勢。

　　薛卉只看了一眼，就沒再看：“我真的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瞪她。

　　“是嗎。”姜涵抱臂，托著下巴。
　　薛卉拉了她一下：“走啦女神，別看了，我們的電影就要開始了。”

　　“等等。”姜涵站著沒動，苦思冥想，剛才還沒注意，現在仔細一看，忽然覺得這群人有點眼熟。
　　總覺得像是在什么地方見到過的樣子。

　　過了幾秒，她突然“啊”了聲，拍了拍腦袋，激動地說：“我知道他們是誰了！”

　　她一激動，聲音就不受控制地有點兒響。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巧合，明明前一秒還在拼歌的火鍋店和日料店門前的聲音戛然而止，就連四周其他門店播放的廣播和音樂也全都在那一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面對突如其來的黑暗，偌大的商場里只剩下兩邊墻上那一盞盞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線。

　　“我知道他們是誰了！”

　　姜涵說完這話之后的兩秒，商場里的人們才陸續開始發出各種聲響，應變能力夠快的服務員打著手機照明燈放聲安撫顧客。

　　又過了幾分鐘，商場恢復明亮，廣播里第一時間播放對顧客和商家的歉意。

　　姜涵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缺點就是怕黑，她拍拍胸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嘆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百年難得一遇的商場停電居然被我們給遇上了，我這生日真是過得驚心動魄的。”

　　薛卉沒說話，眼睛盯著姜涵身后那群正朝她們走來的少年少女們看。

　　姜涵有點奇怪，一回頭，就見一顆噴了發膠的腦袋往她面前湊。
　　徐一帆樂呵呵地咧開嘴：“小妹妹，聽說你認識我們哇？”

　　姜涵：“……”
　　薛卉：“……”

　　姜涵無語，雖然剛才是她沒有控制住音量，但是這些人也不需要這么快就找她算賬吧？
　　她原本還是在懷疑的，這下倒是完全確定他們是誰了。
　　沒想到她一個小時前還在懷疑季誠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么帥，才一頓飯的功夫，就和本尊正面剛上了。

　　姜涵很快恢復了平靜，微仰下巴，揚眉瞧了瞧和她近在咫尺并且笑得很燦爛的男生，嘴角也抿出了個笑：“不認識。”

　　“……”
　　徐一帆，“那你剛剛還說知道我們是誰？”
　　說得那么響，他們離那么遠都聽見了，這是鬧他們玩兒呢？

　　姜涵喜歡帥哥，可眼前這個男生并不怎么帥，至少在她的審美觀里不在帥的那一行列。并且他明顯腦袋不太好使。
　　姜涵不想和他多說什么話，于是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變成了和薛卉并肩而立：“那真是抱歉讓你們誤會了，我知道你們，和我認識你們，是兩碼事兒，請不要相提并論。”

　　“……”
　　徐一帆被她繞暈了。

　　一直走在中間的季誠上前一步，提著他衣領把他往后拉。
　　徐一帆回頭：“誠哥，你拉我干嘛，我話還沒問完呢。”

　　季誠輕嗤了聲，嘴角噙著一抹懶洋洋的笑。
　　他先是看了薛卉一眼，然后把視線停留在姜涵身上：“你知道我？”

　　他問的是“知道”，而不是“認識”。
　　姜涵偏頭和薛卉對視一眼，不確定地應了聲，然后仰著臉問：“你就是季誠？”

　　按照剛才她從照片里看到的，季誠就是穿了和這個男生同樣的衣服，姜涵也是認出了他的衣服，才想到他們可能就是照片上的人。
　　照片看不出什么，離得近了，姜涵才發現他長得特別高，而且確實如傳言里的那樣，很帥。她見過不少帥哥了，如果排個序的話，季誠絕對能排得上前三。

　　季誠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表情：“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姜涵點點頭，很干脆的一個字：“哦。”
　　比起斷電那一刻的激動勁兒，姜涵這會兒證實他是本尊了，卻反映平平。
　　她轉頭，和薛卉說，“我們去看電影吧，也不知道這么一鬧，我們的電影還能不能準時看了。”

　　薛卉馬上點頭。

　　“……”
　　徐一帆等人更懵了，什么情況，他們還是頭一回遇到有人只問了他們誠哥一個名字就若無其事要走的。難不成他們之前都猜錯了？
　　白天錯過了誠哥和校董閨女的對話，還想著現在過來看一場好戲，結果兩個姑娘就這么走了？

　　季誠也“嘖”了聲，再次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女孩子。

　　小姑娘一看就回過家了，校服換成了自己的衣服，以至于他第一眼差點沒認出她來。
　　商場里空調開得溫度高，她的圍巾松松垮垮地繞在脖子里，羽絨服的拉鏈敞開，露出了里面嶄新的連衣裙。烏黑的長發被她用發繩扎成了一個丸子，粉雕玉琢的臉蛋兒上一雙眼睛靈氣逼人，睫毛又長又翹，漂亮得就像是從畫里面走出來的小仙女。

　　小仙女這迫不及待的樣子到底是急著去看電影，還是不想看到他？

　　在她們走之前，季誠開了口：“等一下。”
　　他的嗓音清冽低沉，薛卉和姜涵同時仰起臉，滿眼疑惑。

　　對上小姑娘茫然不知的眼神，季誠突然有點想笑。
　　他扯了扯唇，壓下笑意，挺拔的上半身微微前傾，附在薛卉耳邊，低聲說：“白天我說的事情，還記得么？”

　　他說的聲音并不響，除了姜涵，沒人能聽到他和薛卉說了什么。
　　姜涵略有些奇怪地看著二人。

　　薛卉想了想，他說的應該是她欠他錢的那件事。
　　她點頭：“記得。”

　　季誠啞笑：“知道怎么做？”
　　薛卉一愣，隨后輕輕地嗯了聲：“知道。”回去就把錢轉給你。

　　季誠對她的答案很滿意，勾了勾唇，直起身，雙手仍舊插在褲子口袋里：“行了，看電影去吧。”

　　薛卉和姜涵走了兩步，又想起他白天送她的那個小玩具她還沒來得及道謝，于是停下來，回頭一臉乖巧地朝他笑：“謝謝你學長，學長再見。”

　　-

　　一直到走遠了，姜涵終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卉卉，你和這個季誠很熟嗎？”
　　薛卉誠實地搖頭：“不熟。”
　　“那他剛才最后幾句話是什么意思？”

　　這件事情在薛卉看來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姜涵問了，她也就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我之前有一次和哥哥鬧別扭，沒吃早飯就跑了出來，沒帶錢也沒帶手機，是他買了一個包子給我吃。我當時還不知道他是誰，今天白天在學校里遇到他了，我身上正好又什么都沒帶，他就給了我一個手機號碼，讓我回去轉賬給他。”

　　姜涵：“就這么簡單？”
　　薛卉點點頭，肯定道：“就這么簡單。”

　　事實上她今天新得到的那個小玩具也是季誠送的，和手機號碼一起放進了她的口袋里。不過她還沒搞清楚季誠為什么會知道她在收集這些玩具，但是她覺得自己和季誠又不熟，不能白白收他的東西，所以當時就決定了要把這個玩具的套餐錢一起還給他。

　　姜涵在自助取票機上取了票，又和薛卉一起去買了桶看電影標配的爆米花和肥宅快樂水，總結道：“也就是說你和你們校霸才見了兩次面，就要到了他的手機號碼？”

　　薛卉小聲糾正：“不是我要的，是他自己要給我的。”

　　這么說也沒錯。
　　因為斷電的關系，她們的那場電影延遲十分鐘才會檢票放映。

　　等待檢票的時候，姜涵笑著說：“既然你都有他的手機號碼了，那么拿到他的照片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

　　“……”
　　沒想到她居然還惦記著這件事，薛卉說，“你不是都見到真人了么？”

　　“可我沒敢當著本尊的面拍照片啊。”姜涵倒也直接，捻了一顆爆米花丟進嘴里，咔哧咔哧嚼了幾下，“帥哥嘛，百看不厭，不過你放心，我除了他的顏，對他的人沒有任何興趣。”

　　薛卉：“……”就算有興趣，和她也沒關系呀，她要放什么心。

　　-

　　另一邊，薛卉和姜涵一走，徐一帆等人就圍了上來：“誠哥，你和咱校董的女兒還真認識啊？”
　　柏俊民跟著和他一搭一唱：“你倆啥時候認識的？剛才你和她說了什么？”
　　只有莊邈沒敢開口。

　　季誠沒說話，等兩個女生消失在轉角處，他舉步，也往她們的方向走。

　　幾個人愣了一下，立馬跟上。
　　柏俊民跑得最快，大大咧咧地勾住季誠的肩膀：“誠哥，我們現在干什么去？”

　　季誠垂眸，瞥了一眼肩上的爪子，抬手，拍掉，聲音冷冷淡淡的：“別碰我。”
　　柏俊民訕訕地收回手。

　　過了片刻，他聽到季誠的聲音輕飄飄地從前面傳來：“看電影，買票。”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