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古之政治、軍事重鎮(zhèn),是晉沿襲漢魏置十三刺史部之一。漢朝為了加強中央集權(quán),將京師周邊七郡置為司隸校尉部,其余分為豫州、兗州、青州、徐州、冀州、幽州、并州、涼州、益州、荊州、揚州和交州。漢時刺史之責,是巡察境內(nèi)地方官員以及有勢力的豪門大族,以監(jiān)督他們的布政和遵紀守法。到了西晉時期,刺史權(quán)力很大,特別是那些加了“將軍”頭銜的刺史,大都兼任都督,軍政大權(quán)統(tǒng)攬在手。
三國時,荊州為魏、蜀、吳之交界,轄兩湖全部、兩廣部份,是兵家必爭之地。荊州人杰地靈,為長江流域水陸交通樞紐,真可謂是“九州通衢”,是東西南北重要城鎮(zhèn)及商埠之間往來的必經(jīng)之地。正由于兵家必爭,荊州歷經(jīng)戰(zhàn)亂,百姓苦不堪言。幸而三國時關(guān)羽受諸葛亮之托,鎮(zhèn)守荊州多年。關(guān)羽雖是戰(zhàn)神,不時北伐魏地,但治理州縣也是一把好手。他疏河勵耕,撫貧護商,給了荊州一個安寧的環(huán)境,當時荊州全境幾乎無偷無盜,人們“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漸漸地,荊州成了十三刺史部中最大的肥缺,外放當官的,無不覬覦著這把難爭難謀的交椅。
關(guān)羽死后,荊州漸漸的不安寧起來。盜賊又叮上了這塊大肥肉,開始在周邊地區(qū)搶劫過往客商,有的甚至殺人越貨,占山為王,成了幾任荊州刺史的心頭大患。武帝自然是考慮到石崇的武功和威望,派他鎮(zhèn)守荊州,是個最佳的選擇。所以第二天上朝,正式任命石崇為南中郎將、荊州刺史并領(lǐng)南蠻校尉,加封為鷹揚將軍。如此,石崇便將順理成章地兼任荊州都督,軍政大權(quán)統(tǒng)攬在手,將成為一方霸主,石崇欣然領(lǐng)命。
當然,在他心中自有另一番考慮。他知道,長期以來尋求庇護的靠山——晉武帝可能經(jīng)過砸珊瑚事件后,會漸漸疏遠他了。常言說“伴君如伴虎”,倒不如借此機會,遠離朝廷到荊州避上一段時間,等日后穩(wěn)住了朝廷的大靠山,再返回洛城,尋找自己更寬更堅實的立足之地。況且,金谷園還要將近一年才能全部完工,派賁禮留下監(jiān)工足矣。
于是,石崇命帥仁、曹義、尤智和周信到修武精選兩百名武功高強的弟子,作為自己在荊州任上的貼身侍衛(wèi)。石崇還專門到安陽鄉(xiāng)侯府和大司馬府逐一安撫了綠珠、繆蘭、紫鳶和那無甚貼心話可說的結(jié)發(fā)妻子賈氏一番。
豈知紫鳶是個好動好玩的角兒,聽說石崇是去荊州上任,她便鬧著跟去:“將軍,荊州此去千里,你一個人是多么孤單寂寞,何不帶著我,閑時還可為將軍逗逗樂子,解解悶?!?br/>
此次去荊州,石崇料想呆的時間不會很長,本來打算單身赴任的,聽紫鳶這么一說,覺得很有道理,有個自己尚能滿意的女人陪著,也有一番別樣的情趣。綠珠是斷然不敢?guī)г谏磉叺模鯋鸬乃?,足以證明了綠珠“美”的殺傷力,她,只能“金屋藏嬌”。繆蘭過于傷感,大概還一直沉浸在喪父喪母的悲痛之中,偶爾與之親熱還有點味道。紫鳶美而妖,鬼點子多,人也大膽,更會撩撥人,帶紫鳶去荊州,看來是最好選擇了。
荊州治所襄陽,位于漢水南岸。荊州多年來處于魏吳抗爭的第一線,剛由晉國從東吳手中收復數(shù)年,民眾生活和社會經(jīng)濟正在恢復之中,石崇效法關(guān)云長治理荊州之術(shù),疏河勵耕,撫貧護商,還出動重兵狠狠打擊各路強盜草寇,一時間,官聲大震。再加上石崇的清廉美名早傳于各地,各級官員對石崇是崇敬七分,畏懼三分,因而送禮行賄者鳳毛麟角。石刺史倒也不急,他還是勤勤懇懇地專心做著為民之事。
那日,醴陵縣令派專騎來報,豫州伏牛山臭名昭著稱霸一方的大強盜“伏牛三怪”南下湘江淥水一帶,為非作歹,為害三湘。
這“伏牛三怪”石崇是早有所聞,只不過他們的活動范圍不在石崇的管轄之內(nèi),他的手也不必伸得太長。如今“伏牛三怪”竟然跑到荊州境內(nèi)作亂,豈非是“老虎頭上動土”了?于是石崇便找來略知“伏牛三怪”內(nèi)情的人了解了不少情況。
伏牛山,屬秦嶺山脈東段,豫州之西,位于荊州與豫州交界之處。“伏牛三怪”是當?shù)厝苏劇肮帧鄙兊娜齻€怪人:怪頭岑滔,怪腿江凌和怪手亓奮陽。他們?nèi)私Y(jié)拜為異姓兄弟,到伏牛山落草多年。大哥怪頭岑滔是個大頭寶,絕頂?shù)穆斆?,武藝也頗為高強,手執(zhí)一雙銅錘,是伏牛三怪的靈魂人物;二哥江陵腿長,是個“草上飛”,兵器是一對鏈鏢,鐵鏈長約八尺,鏢重八斤,擲出時如箭,收放自如,甚是了得;三哥亓奮陽的雙手最為靈巧,舞動一對青鋒劍如滾地球一般,讓對手無隙可乘,三五招內(nèi)便能一劍穿喉,取性命于眨眼之間。伏牛山一帶已成了“恐怖地帶”,南來北往的客商,護鏢的隊伍,極少再走伏牛山一帶的官道,寧可彎個幾百里路,也要繞開這條血腥的強盜區(qū)。由于幾乎無貨可搶,伏牛三怪不得不尋求新的出路,于是才轉(zhuǎn)移到湘淥一帶,試探行情。他們才到月余,便已作案二十余起,殺人近百,鬧得湘淥一帶人心惶惶,日不過崗,夜不出門。
石崇接報,并不著急,他細細分析了伏牛三怪的特點,派人分別到湘江淥水和伏牛山偵探匪情,并認真做了幾套剿滅伏牛三怪的計劃。石崇得知,留守伏牛山的是管家岳青,這岳青也有一身功夫,但三怪曾囑咐,不許岳青出寨劫殺客商,只能虛張聲勢,保住老匪巢。而伏牛三怪則傾巢而出:怪頭、怪腿和怪手分別扼守衡山、萬洋山和武功山,形成犄角之勢,相互呼應,相互支持,將來往于荊、揚、豫、交各州郡路經(jīng)此地的客商官商,全數(shù)搶劫之。石崇并不出兵湘淥,而是派帥仁率精兵五十,用薪柴砍成小段,浸透脂油,包裝成袋載滿十余車,徑直往伏牛山運去。石崇對曹義、尤智、周信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讓他們各自領(lǐng)兵而去。
且說帥仁押送著十幾車薪柴,很快便取道新野進入伏牛山。岳青獲報,當然是不敢領(lǐng)兵搶劫,只是虛張聲勢嚇唬一番。不曾想帥仁車隊奪路而逃,慌亂中從一駕車上掉下一袋,袋中物品散落地上。岳青不看則已,定睛一看,驚喜得嘴巴都合不攏了。你道為何?原來那袋中掉出的竟是金光燦燦的金條!
此時的岳青哪還顧得許多?只聽他一聲令下,率領(lǐng)百余嘍羅,潮水般擁向帥仁的車隊,帥仁見狀,連忙撤兵,瞬間不見了蹤影??墒?,當岳青指揮嘍羅拉著車退回山上時,帥仁又突然出現(xiàn),追趕過來。無奈,岳青只好分兵阻擊。如此反復多次,當岳青進入一個狹窄的山谷時,突然從山上滾下無數(shù)燃燒的草球,頓時那十幾車薪柴爆燃起來,帥仁趁機堵住岳青,可憐這百多名強盜,燒死的燒死,被殺的被殺,無一幸免。很快,帥仁占領(lǐng)了伏牛三怪的老巢,卻有意放走兩三個嘍羅。經(jīng)過帥仁細細搜索,不得了,這里竟藏匿著大量金銀珠寶。帥仁清點后直接裝車運往洛陽,交與金谷園工程。
再說岑滔接到從伏牛山逃脫的嘍羅報信,知道已被端了老窩,甚是氣惱,連忙通知老二江陵和老三亓奮陽,火速返回伏牛山。這三支強盜隊伍剛分別撤出衡山、萬陽山和武功山,便被曹義、尤智和周信截住。這三場戰(zhàn)斗卻是三場奇戰(zhàn),你道為何?原來截住岑滔的曹義也自稱岑滔,穿著與岑滔幾乎一樣,也是揮舞著一雙銅錘。兩個真假岑滔便在衡山腳下殺得不可交,廝殺半日,那些嘍羅們已被曹義的兵士誅殺殆盡,只剩那武藝與曹義相當?shù)尼线€在拼命抵抗,看著已是光桿司令,他再也不敢戀戰(zhàn),虛晃幾錘,便向北逃去。
萬陽山下,也是真假江陵拼殺得昏天黑地。四條鏈鏢如四條呼呼作響的毒蛇,相互絞纏又相互飛梭,誰也占不了便宜。豈知那尤智更勝一籌,就在四條鏈鏢又絞纏在一起的時候,尤智突然脫手,從背上飛速抽出自己原來使用的雙戟,冷不防飛向江陵咽喉。江陵腿快,轉(zhuǎn)身便逃,一溜煙已跑出三十幾步??墒撬质懔?,尤智的飛戟只飛出了一支,還有一支正等著他呢。只見銀光又是一閃,另一支飛戟不偏不倚,正好插入江陵的后心窩??蓱z這個飛毛腿大盜,就此了結(jié)了他浸透血腥味的一生。
武功山下,這仗卻難打:真假亓奮陽的武功有一定的差異。這是石崇失算了,他本以為老三亓奮陽的武功會稍差一些,周信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誰知亓奮陽的青鋒雙劍最是了得,三怪中武功最高是他。這下可苦了周信,他舞的青鋒劍雖也很像一回事情,可與亓奮陽的相比,那就有點小兒科了。兩人戰(zhàn)不到十回合,周信便連連出現(xiàn)破綻,他剛想棄掉青鋒劍,操回自己得心應手的兵器——一雙短柄斧,可是雙斧剛抽出,已被那舞動得如兩團滾地雪球般的青鋒劍團截住,剎那間左手已被削去了兩指,痛得周信“哇哇”直叫。修武弟子們見狀忙圍了過來。亓奮陽也不敢戀戰(zhàn),率嘍羅們快速撤退。
正當岑滔和亓奮陽會合于湘江邊等待江陵時,卻從山邊殺出一彪人馬,為首者蒙著嘴,大聲叫道:“伏牛三怪哪里逃!”
岑滔和亓奮陽驚出一身冷汗,無奈只好一齊上陣,圍住蒙面者廝殺。亓奮陽不知好歹,舞動起兩團青鋒劍雪球般便要將蒙面人的坐騎削斷前腿。那匹豹斑銀鬃馬似有靈性一般,長嘶一聲,雙蹄騰空而起,縱身三尺余高,弄得亓奮陽不知所措時,那雙前蹄已狠狠踏了下來,亓奮陽剛一個滾地龍欲躲閃開去,卻被那桿紅纓雪龍槍刺了個正著,一命嗚呼。
這下岑滔已感到末日來臨了,因為身后的曹義追兵已經(jīng)趕到,與蒙面者形成了前后夾攻之勢。無奈,他高聲叫道:“何方神圣,竟滅我伏牛三怪于湘淥!”
只聽那蒙面者笑道:“滅你伏牛三怪者,新伏牛三怪也!”
岑滔看著曹義手中雙錘,似已醒悟,只見他長嘆一聲,竟將手中銅錘猛地砸向自己腦袋,頓時腦漿迸裂,死于湘江之畔。
戰(zhàn)場很快打掃干凈了,沒人知道這場速戰(zhàn)速決的戰(zhàn)斗,只知道,伏牛三怪還活躍于湘江淥水一帶……
春節(jié)剛過,交州已是春意盎然。博白山上,樹枝上已悄悄長出了新芽。余威與紅萼以竹筒幫為基礎(chǔ)組建的青竹鏢局已開張多時。他們生意不錯,由于武功高強,信譽很高,找他們護鏢的有官有民,從開張以來,從未失手。柳三炳當然是笑得合不攏嘴了,他正積極地張羅著余威紅萼的婚禮呢。
大喜之日定在二月初八,這天是當?shù)匾粋€民俗節(jié)氣,叫做“龍?zhí)ь^”,也是民眾祭神乞雨求豐年的大好日子。柳三炳和黑塔他們置辦著嫁妝,還到紅蘿村接來了紅萼的媽媽。
豈知人算不如天算,交州刺史有一批皇綱要速速護送進京。而且點名非要余威押送不可。報酬是豐厚的,不接不行。幾經(jīng)商議,余威和紅萼只好推遲婚期,先行押送皇綱。整整十車海底奇珍異寶裝車完畢,二月初五便與黑塔帶著十余名竹筒幫兄弟啟程上路。
紅萼依依不舍,親自相送至郁林。紅萼再三叮囑,到了洛陽,一定要去看望綠珠。眼看余威的車隊漸漸走遠,她情不自禁又追了過去:“余威,一路上可要小心。聽說湘江淥水一帶盜匪猖獗,特別是那伏牛三怪,已南下衡山活動。為保險起見,不如繞道邵陵郡,取道雪峰山?!?br/>
“不礙,進了三湘之地,再見機行事吧。”
“夫君?!奔t萼一聲“夫君”,自個兒已淚眼含含,弄得那余威也意亂情迷,他幾乎有點不愿離開紅萼了。
突然紅萼一推余威:“夫君休要遲疑,快快趕路吧。”
余威走了,紅萼心神不寧地再三拍馬回頭,心里突然涌起一陣不安,她猶豫了,不知是心存失落還是擔憂,在郁林郡的長亭外躊躇了很久,很久。
自從紫鳶到了襄陽,便如解卻了羈絆束縛放飛藍天的小鷂鷹,她放肆地到處亂逛,大肆購物,放膽享受。她雖然沒有綠珠的絕世嬌美,但也算得上一位妖冶艷麗的大美人。石崇就這樣慣著她,放縱她。當然,在襄陽的吃喝玩樂中,最是吸引紫鳶的便是打麻將。當然,魏晉時不叫打麻將,稱之為“博”:即是兩人對坐,有12道之棋盤,把長方形的黑白各六個棋子放在棋盤上。比賽雙方輪流擲用玉制成的兩枚骰子,又叫“雙六”。根據(jù)點數(shù)大小,決定棋子前進的步數(shù)。棋子到達終點,將棋子豎起來,成為梟棋便可獲籌,獲六籌為勝。
那天,石崇不在襄陽,紫鳶與菊兒馨兒瞎逛了半個時辰的街,興趣索然,便尋到當?shù)貛孜淮笊碳业姆蛉舜蚵閷?。夫人們自是知趣,讓紫鳶贏了不少籌碼,換得一百多兩銀子。紫鳶回來時還不忘記沿街買了不少吃的穿的玩的。入夜,才率領(lǐng)拎著大包小包的菊兒和馨兒回到刺史府。紫鳶玩興未盡,她還要到后花園撫琴,于是吩咐菊兒和馨兒將所購之物提拎到住所。
剛要進后花園,便聽說石崇已經(jīng)回來了,紫鳶又折回頭四下里尋找,可連個人影都找不著。無奈,她獨自一人來到后花園,剛要坐到古琴前,卻聽到后花園的后門處有響動。紫鳶生性好動,來到襄陽不久,大街小巷無一不鉆了個滾瓜爛熟,就別說這刺史府了,當然什么旮旯都會被她翻尋過七遍八遍。只見她貓起腳兒,沿著花叢三拐兩拐,便拐到后門不遠處的一棵小灌木旁,仔細地察看著后門一帶的動靜。
是石崇!看樣子他很氣惱,正在訓斥著誰人:“你們搞什么搞!說了多少次,這些東西千萬別招惹到府里來。”
“大哥,帥仁還未歸來,我也是萬不得已的?!?br/>
聽聲音,這人是周信。
“不行,你得連夜拉走。派個前哨,去迎帥仁,然后再移交給他?!?br/>
“是?!敝苄呸D(zhuǎn)身走了,石崇關(guān)上了后門。
“將軍,這……發(fā)生了什么事?”
石崇被紫鳶嚇了一大跳:“你!怎么像個幽靈般鉆了出來?”
“我剛回,想到后花園撫琴,聽到動靜,過來看看的?!?br/>
“沒事,你回去吧。”
“周信又是將金銀珠寶拉回洛陽吧?”
石崇一愣神:“你……見到過?”
“將軍,紫鳶不是蠢笨之人?!?br/>
“紫鳶,只怕你過于聰明了?!?br/>
紫鳶心里“格噔”了一下,她似乎看到了石崇的臉色有點兒陰沉,連忙說道:“紫鳶不會亂說話的。”
“如此最好。紫鳶,你回屋歇息去吧?!?br/>
話說余威押運著皇綱,一路往北行進,到了永州,他想起紅萼的叮囑,于是想繞道邵陵郡,從雪峰山腳北上洛陽。押運官卻不干了:“余鏢頭,這批皇綱要得急,時間緊迫,還是走湘江為好。”
“有必要與伏牛三怪交手么?”
“專門請余鏢頭護鏢,便是看中余鏢頭武功非凡。難道說余鏢頭也懼怕伏牛三怪?”
真是請將不如激將,余威哪里受得這又褒又激的言語?他心一橫:“走!我們就走湘江?!?br/>
一行人緊趕慢趕,來到了衡山腳下。這里果真是山勢險峻,古樹參天,雖是官道,卻無甚行人。余威見如此之險途,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操起雙劍,小心前行。
俗話說,“講什么就來什么”。忽然一彪人馬擋在車隊面前。為首的手執(zhí)一雙銅錘,高聲叫道:“伏牛三怪在此!識相的,留下車輛,免得你岑滔爺爺動粗?!?br/>
余威冷冷一笑:“那就讓你余威爺爺先動動粗了?!闭f罷拍馬向前,直取那自稱“岑滔”的匪首。
岑滔的確武功非凡,余威與之大戰(zhàn)二十多個回合,終于看出他的破綻,他躲過砸來的雙錘,側(cè)著身子,突然雙劍往上一挑,用力朝兩邊分開,只見那雙錘飛脫了岑滔之手,掉在地上。岑滔大驚,拍馬便逃。余威也不追趕,帶著車隊繼續(xù)前行。豈知這只是一場惡戰(zhàn)的開始,就在轉(zhuǎn)過險峻山道,來到一片開闊地時,早有三支人馬齊唰唰一字排開,攔住去路。剛才逃跑的“岑滔”也換了一付雙戟,兇神惡熬地杵在其中。
岑滔叫道:“余威,適才你岑爺爺大意了,被你小子挑了雙錘,如今敢與我伏牛三怪廝殺三百回合否?”
余威不敢大意,縱馬向前,與那三怪廝殺起來。其實所謂的三怪“亓奮陽”因斷了二指,雖已痊愈,但畢竟有些不方便。主要是靠大怪二怪與余威惡斗。
只見三人圍著余威走馬燈似的戰(zhàn)了百余回合,余威趕了幾天的路程,也有些勞累,體力漸漸不支,只好縱馬跳出圈子之外,掩護著車隊緩緩后撤。
岑滔三人也不敢窮追猛打,他立在馬上叫道:“今日先放你一馬,有本事明日再戰(zhàn)。戰(zhàn)不贏我伏牛三怪,你余威休想由此過境!”
喬裝打扮成岑滔的曹義早已派快馬通報石崇,說是遇上了絕頂高手,姓余名威,恐怕三人聯(lián)手也難以取勝。
石崇聞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怠慢,也來不及細想,叫兵丁牽來豹斑銀鬃馬,取來紅纓雪龍槍,他一躍上馬,便要趕去現(xiàn)場。
“將軍請聽紫鳶一言?!?br/>
石崇勒住馬頭,轉(zhuǎn)身道:“有吃你便吃,有玩你便玩,不該你管的事,不要多嘴?!?br/>
“將軍此去會面者,莫非是個熟人?如是熟人,豈不認出了你的豹斑銀鬃馬和紅纓雪龍槍?”
石崇一聽,忙滾鞍下馬:“紫鳶,我險些誤事!”
“而且……”
“此鳶盡管說來,我不怪你?!?br/>
“我料那人必定改走邵陵郡,將軍何不告知‘三怪’,與你前后夾擊之?”
“紫鳶,你如此悉知內(nèi)情,如此有謀有略,可當我的軍師了?!笔畿S上換來的馬,執(zhí)上另一支槍。
“不過……”
“紫鳶還有何叮囑?”
紫鳶有些遲疑:“將軍多時未經(jīng)征戰(zhàn),養(yǎng)尊處優(yōu),已生不少贅肉,今日執(zhí)槍公干,還是小心謹行為好?!?br/>
石崇聞言,深深地紫鳶看了一眼。這一眼,不知對紫鳶是褒是貶,是兇是吉!
且說余威退回三十多里,見無追寇,便與押運官商量,要改行邵陵。押運官剛從驚嚇中緩過氣來,連忙答應取道邵陽,但天色漸晚,要求次日再繼續(xù)前行。
第二天,余威押運的車隊改變路線,向西走去。剛行三十余里,竟然又是一彪人馬攔住了去路,為首者蒙著面,橫槍無言。余威愣了一下,言道:“這是皇綱,請勿亂來?!?br/>
那人甕著嗓子叫道:“我劫的便是你這皇綱!”余威剛要拍馬上前,后面竟然出現(xiàn)了伏牛三怪,他們迅速將余威與車隊分割,把十車皇綱劫走。余威欲回馬阻攔,卻被蒙面人截住廝殺。無奈,余威只好先應付蒙面人。不想這蒙面人武功著實高強,余威暗忖,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于是抖擻精神,先拿下這蒙面人再作道理。
真是一場龍爭虎斗!
兩人斗了三百余合,未分勝負。山那邊卻傳來更為激烈的打斗聲。余威和蒙面人也不禁在各自的心嘀咕起來:莫非伏牛三怪被什么人截住了?
不錯,截住“伏牛三怪”的,正是紅萼。
紅萼已返回至雙角山,看著自己那空蕩蕩的老屋,心中涌起一陣莫名的傷感。她想著押運皇綱離她而去的余威,心里老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猶豫再三,她毅然決然撥轉(zhuǎn)馬頭,往北追趕余威。追至三岔路口,恰巧遇見劫持皇綱而來的伏牛三怪,紅萼心里一驚:莫非余威遭遇了不測?想到此,她怒從心起,也不打話,徑直拍馬上前,截住伏牛三怪打斗起來。
還是蒙面人心虛,他已估計到伏牛三怪被截住了,于是想擺脫余威,前去察看。這一分神,卻被余威抓住時機,雙劍一前一后朝蒙面人刺來。蒙面人大驚,就勢滾下馬鞍,從馬肚兜下鉆出身子,企圖用槍挑下余威,不料武功已漸不如前,鉆得慢了眨眼功夫。余威的手更快,已一劍將蒙面人手中的長槍削成兩截!蒙面人應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威跳下馬,用雙劍逼住蒙面人:“你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倩示V!”
蒙面人瞪著余威:“要殺便殺,休得多言?!?br/>
“殺你?沒那么容易。我要收服了伏牛三怪,將爾等一并押往襄陽,讓石崇石刺史治爾等重罪!”
“你信得過石崇么?”
“一代清官廉吏,當然信得過他?!?br/>
蒙面人仰天長嘆:“唉,石崇呀石崇,報應??!”
“何出此言?”余威疑惑中用劍挑開蒙面人的面巾,他呆住了!
“余威,今日我石崇落在你的手中,你殺了我吧?!?br/>
“石將軍,石刺史,石大人,你何故又官又盜!”
“我……”
“石崇!你為人至此,人性喪失殆盡;為官至此,官德蕩然無存!如今你還有什么話可講?”
“余賢弟……”
“休與我稱兄道弟!”
“我歷來是一名清官,一名窮官。一月薪奉,只有區(qū)區(qū)二百兩銀子,每日只能穿著舊官衣,吃著素菜,為百姓勞碌奔波,日夜操勞?!?br/>
“即便窮,也要窮得有骨氣呀!”
“賢弟有所不知,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綠珠?!?br/>
“為匪之道,豈能光冕堂皇!”
“真的。你想想,綠珠是什么人?她是天下最美的美人!我不為別的,只想將她打扮成天下最美的女人。但我沒有辦法,與綠珠分居兩地,我們只能糊口!還談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常言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閱己者容’,我愿為她死,她愿為我容,如此窮困,她又拿什么為我容!逼不得已,石某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時劫些錢財,送去洛陽安頓她的生活?!?br/>
余威聽得這一番“真情道白”,一時不知說些什么好,他心亂如麻:“你,你和綠珠就不能節(jié)儉一些,做一個天然無飾的純潔女,當一名清正廉明的父母官么?”
“事到如今,求你看在綠珠份上,賜我一死。日后拜托你好好照顧綠珠。我的心……苦哇!”
“唉……”
就是這一聲充滿同情的“唉”,讓余威失卻警惕,手中劍鋒稍稍顫抖的瞬間,石崇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滾地龍,就勢執(zhí)定手中斷成兩截的槍柄,直刺余威咽喉。
可憐僅僅分神一眨眼功夫的余威,竟被鋒利的槍柄扎穿氣管,直挺挺倒在地上。石崇剛想再補一槍將余威扎死,那邊已沖來了滿腔怒火的紅萼:“盜賊休得傷人!”
石崇見是紅萼急馳而來,連忙將臉蒙住,匆匆跳上馬,一溜煙逃走了。
紅萼顧不得追趕,她跳下馬抱起血肉模糊的余威,流著淚連聲呼喚。
余威瞪著無神的雙眼,抬手指著什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紅萼悲傷至極,她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藥為余威敷了傷口,叫隨后趕來的竹山社同伴騰出一輛車子,讓黑塔送余威回博白赤蘿村自己的家中療傷。紅萼則強壓悲痛,與押運官一起押著皇綱快速趕往襄陽。車隊剛進入岳陽地界,見迎面浩浩蕩蕩來了一支隊伍,為首者竟是荊州刺史石崇。
石崇見到紅萼,十分驚訝:“紅萼姑娘,你……怎么押鏢?”
“石將軍,余威遭遇伏牛三怪了?!?br/>
“余威他人呢?”
“被一名蒙面人截住廝殺,傷了?!?br/>
“哎呀,我那武藝如此高強的余賢弟,怎么能傷了?”
“傷的很重,生還希望非常渺茫。”
石崇大怒:“這些狗強盜,我要滅了那伏牛三怪,為我余威兄弟出這口冤氣!”說罷拍馬要走。
“石將軍且慢。伏牛三怪已被紅萼誅殺了?!?br/>
石崇聞言,全身一顫,身子晃動了一下,他隨即鎮(zhèn)靜下來:“紅萼,你道怎的?”
“伏牛三怪已被我盡數(shù)誅殺了?!?br/>
石崇的心在滴血,悲戚戚地喃道:“我正要帶兵到衡山剿滅伏牛三怪,不想來遲了!我的余威好兄弟呀……”
“日后若抓得那蒙面賊,看我不親手宰了他!”
石崇聞言,臉上不禁抽搐了一下。
“石將軍,余威此次傷得太重,生死未卜,紅萼我放心不下。懇請石將軍派人代為護送這十車皇綱到洛陽。伏牛三怪既已盡數(shù)誅殺,只逃了一名不知是何人物的蒙面人。這剿匪的功勞紅萼要也無用,就贈與將軍,立個大功吧?!?br/>
“不可,紅萼女俠能剿滅伏牛三怪,乃我大晉之幸也。你的功勞不可不記,但我仍要去打掃戰(zhàn)聲,清點被誅之盜匪人數(shù)。還勞紅萼親自押皇綱到洛陽,也能看望綠珠。至于余威大俠……我?guī)в猩虾玫寞焸?,自會派人趕去為余大俠療傷,紅萼姑娘就放心吧。”
“不可。石將軍,紅萼趕來陪余威護鏢,誅殺伏牛三怪只是順便為之,報了紅萼的功勞,對將軍是大大的不利呀。”
“這個……”
“我還是趕回赤蘿村,照料余威。他傷在咽喉,即便撈回條性命,也不能言語了。唉,我們的命好苦!”
“如此,季倫只好代勞了?!?br/>
石崇讓押運官跟隨大隊押著皇綱繼續(xù)北上,自己帶著十余名修武弟陪伴紅萼來到出事地點。送走紅萼,石崇已是一身癱軟了。眼前橫尸遍野,血腥遍地,何止是慘烈!
石崇淚眼汪汪地看著眼前這血腥的場面,石崇在曹義、尤智和周信的尸體面前,不由自主“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曹義兄弟,尤智兄弟,周信兄弟!我石崇對不住你們呀。想當年,我與你們修武五匹狼歃血為盟,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我們已陰陽兩隔。我,心里好苦!我的好兄弟,你們放心走吧,家中老小,我石崇會盡心照顧?!?br/>
一旁,修武弟子們也潸然淚下。
稍傾,石崇鐵青著臉站了起來,他環(huán)視修武弟子們:“還是那句老話,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伏牛三怪之事,天不知,地不知,只有我修武弟子自己知!誰個泄露,他會死得更慘,更慘!”
湘淥一仗,從官府上報朝廷以及百姓口中傳出的是另一種版本:荊州刺史石崇親自率兵清剿伏牛三怪并將盜匪全數(shù)誅殺,并一舉端掉了伏牛三怪的老窩。消息不脛而走,石崇在人們心目中又成了清正廉潔、為民辦事、維護一方平安的大英雄。
太康九年,在荊州“立了大功”的石崇奉旨返京,官拜衛(wèi)尉、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