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七號選手上場,八號選手準備。”
冰涼的劍柄被她勉強握在掌心,江饒大腦一片空白,右邊膝蓋處傳來鉆心般的疼痛,整個小腿已然麻木。
她踉蹌幾次,目光呆滯地朝后方休息室僵硬地走去。
冷漠的機械聲還在會場上回響,“六號最后得分6.23。”
6.23……連決賽都進不了,更不要說爭個一二三了。
她荒唐地勾了勾唇角。
路過觀眾席,還不需要她刻意去聽,那些刺耳的議論就毫不猶豫鉆進她的耳朵。
“這六號怎么回事?她一上場我就知道肯定不行,臉那么白,難道是得病了?”
“萬一確實不行呢?”旁邊的人笑了兩聲,“你看她開頭起勢的馬步就不穩(wěn),肯定是心高氣傲,基本功不扎實就來闖比賽。”
不是的……
她的步伐短暫地一停,又再度強迫自己正常抬腿。
心里委屈又如何呢?
誰在乎你曾經(jīng)遭遇了什么,誰又想知道你有多刻苦練習。
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有理由可以講。
她癱倒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周圍走過不少參賽選手,或意氣風發(fā)或緊張難耐,然而無一如她這般頹喪而沒有生氣。
曾陪伴她不知多少日夜的練習長劍在頭頂白熾燈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她卻抗拒將視線移到那方。
胃里翻涌著胃酸,她面色慘白,無力地往旁側(cè)躺,身體微微蜷曲,不住地發(fā)抖。
她不敢再多看自己的劍,因為那人,所有的一切都覆蓋上了一層讓人發(fā)嘔的淫//欲惡心……
蒼白的額尖已經(jīng)覆上一層薄汗,她模模糊糊聽到旁邊有人在問,“你……沒事吧?”
江饒勉強睜開半邊眼睛,笑容暗淡且牽強,“我……沒事。謝謝你。”
她又窩在原地過了許久,這才攢了點力氣,感受身體由冰冷逐漸回暖,她動了動四肢,顫抖著站起來。
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間,江饒渾身脫力,徑直倒在大床上,望著前方厚重的暗紫色窗簾發(fā)呆。
手機在一旁翁翁作響,江饒不用看,也知道是父母的電話。
無非是告訴她,既然你失敗了,就好好換條路走,女孩子家家的,是一定要溫婉賢淑,典雅內(nèi)斂,千萬不可學武術(shù),就算非要學武術(shù),學點太極也好,舞槍弄棒又像個什么樣子,將來還怎么相夫教子,怎么做溫柔的賢內(nèi)助?
什么樣子……
江饒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然而依然覺得身上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爬。
她幾乎如白紙的嘴唇被她因壓抑而咬破了皮,猩紅的鮮血順淌而下,她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委屈。
近乎絕望的委屈。
那人仿佛悄然跟著她入了房內(nèi),昏暗的房間讓她愈發(fā)緊張膽怯,而她卻不去開燈。
【不可以開燈】
那人居高臨下地告訴她。
江饒攥緊身下的被子,將自己完完整整裹了進去,棉被雖軟,她陷在里面的身體卻異常冰冷,指尖白到不見一絲血色,她呆愣地看著自己平日練劍的手指,愴然滾下兩串沉默的熱淚來。
不知過了許久,她終于沉重地閉上了雙眼,不愿再讓繁雜的思緒充斥自己的大腦。
*
昏暗的臥室,只有最里層的墻角點了盞不算明亮的橘黃小燈,她的后腦勺被溫柔地覆住,整個頭顱卻緊緊靠上冰冷的墻壁,動彈不得。
那人生了一張極漂亮的皮囊,細長的丹鳳眼微微彎著,眼角輕浮地向上挑,向下是挺翹的鼻,淡粉的薄唇勾了勾,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他冰涼的指尖捏上她的下顎,稍微一用力,她吃疼,只能勉強張開嘴來。
“江饒。”
他輕輕喊著她的名字,語氣卻聽不出一絲該有的纏綿和笑意。
饒是白億青努力克制,生理上的疼痛還是讓她輕微蹙眉。
余稚斜見她皺眉,只以為她是在厭惡他,當即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白億青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內(nèi)心道德與生存渴望在碰撞。
【“我能揍他不?”白億青小聲問系統(tǒng)。】
【系統(tǒng)同樣小聲回答:“勸您別隨便獎勵男主,男主有點抖M。”】
【白億青:“……”算你狠。】
“這么討厭我?”余稚斜嘲諷般輕笑兩聲,“如果他這樣對你,你是不是還覺得高興?”
白億青內(nèi)心忍不住怒罵,你是抖M,我又不是抖M!
別管那個“他”是誰,就是她親爸這樣對她,她也要立馬炸毛再給個螺旋旋風踢,然而——
她認慫地咽了口唾沫,老祖宗說的有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如果不加考慮直接反抗,眼前這位爺只憑他驚為天人的手勁就可以輕而易舉把她捏死。
出于對未來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追求,白億青眼含熱淚,目送秋波,忙不迭道,“不……不是……”
下一刻,她卻渾身僵硬,呆滯在床。
她顫抖的眼睫附上一層溫熱的柔軟,他視若珍寶地一點點吻著她,將她那點仿若珍視明滴眼液滴出來的眼淚給抹去。
此刻他的聲音倒是說得上溫柔二字,“你別哭。”
白億青:“?”剛剛把我捏哭的是你,現(xiàn)在讓我別哭的也是你,朋友,其實我沒惹你。
吻她眼淚這一動作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余稚斜放下那只控制住她下巴尖的手,隨即將她往懷里一抱,他的臉埋進她的頸窩,聲音悶悶的,“江饒,你先前明明說你愛我。”
他微涼的手順著她不自覺發(fā)顫的消瘦脊背緩慢往上,指尖所過之處掀起一陣讓人酸麻難耐的電流,最終堪堪停留在她白皙細膩的后頸。
指腹輕柔地摩擦著她那處脆弱的肌膚,他的聲音沉悶又沙啞,壓抑著體內(nèi)最原始的沖動,“你明明說過,你愛我的。”
最后幾個字被他咬得極重,像是一片火山口噴發(fā)的滾燙濃漿,無窮無盡地燒灼著白億青脆弱的神經(jīng)。
瞬間,所有野火“砰”地一聲驟然燒灼,熾熱的烈火極速竄天,舞起張狂的身姿——
他涼薄的嘴唇細致地吻上了她完全無法動彈、只能被他禁錮在手中任他宰割的脖頸。
密密麻麻的酥麻感如滔天巨浪般撲面而來,白億青還來不及說半個字,卻又只能憑借本能啞著嗓子“呀”了一聲。
他的牙齒碰到她下方突起的漂亮鎖骨,余稚斜并未猶豫,直接張口咬了上去,末了,他并未放過她,唇瓣依然在那處游走徘徊,有意無意地觸碰她泛紅發(fā)燙的肌膚。
【白億青欲哭無淚:“救命!這男主怎么不僅是抖M還屬狗啊!到底有完沒完!”】
余稚斜頭擱置在她頸窩處喘息許久,這才緩了興致抬起頭來。
他另一只手覆上她因為泛紅而不自覺發(fā)燙的大半個側(cè)臉,看著她的眼神深情又眷戀,仿佛剛才埋頭咬她的是其他人。
房間寂靜地只能聽到兩人混亂的心跳聲,不知過了多久,床角終于發(fā)出一陣舒緩的嘆息聲。
“是我唐突了。”他頭自然低垂著,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他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余稚斜終于起身,放開了對她的禁錮。
“你不要怕我,更不要不愛我。”他微抬眼眸,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濃黑的眼底囚禁著如暴風雪般的瘋狂,長密的睫毛輕垂,又為他添了一分幾不可察的脆弱。
“我求求你。”
他頗為荒唐地勾了勾唇角,明明是在笑著乞求,語氣卻冷地嚇人。
白億青怔住,內(nèi)心止不住地在發(fā)顫。
【白億青:“上天明鑒,我一生雖然壞事做盡,但也曾誠心在網(wǎng)絡敲了幾天木魚,請保佑我穿入的是晉江一本青春戀愛奮斗小說,而不是某十八禁黃色網(wǎng)站的喪病男主囚禁play,請讓偉大的審核標準保住我純潔的靈魂,阿門。”】
墻上懸掛的電子時鐘還在自顧自地轉(zhuǎn)動著,發(fā)出“嘀嗒嘀嗒”輕響,夜間微涼的晚風順著半開的窗戶悄然鉆入房內(nèi)。
輕微的關(guān)門聲在寂靜的房間響起,白億青被這細小的聲音一驚,這才從呆愣中回過神來。
男主離開了。
她這輩子仿佛沒有受過這么大驚嚇般,低聲怒吼:“系統(tǒng)!給我出來!”
系統(tǒng)悠悠然在她腦海中回答,“怎么了?我尊貴的女主角。”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先給我本新手指南看看啊,一開始就給我這么緊張刺激的劇本,我不被車撞死,也要被這劇情給嚇死。”
系統(tǒng)想笑她卻又覺得不道德,便只是佯裝正經(jīng)地咳嗽了兩聲,正色道,“尊敬的白億青女士,哦,不如說是江饒女士。正如剛才提到的,如果您沒有順利完成系統(tǒng)任務,您就會被您現(xiàn)實生活中迎面開來的卡車給創(chuàng)飛了,正所謂‘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guī)范……’”
“打住,說正事,我知道要把這本書的結(jié)局由he轉(zhuǎn)為be,還有呢?”江饒沒好氣道。
兩人對峙了半天,江饒才勉強了解她穿到的這本半狗血半正派的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江饒,本書女主,大多數(shù)時候是熱愛生活的積極小太陽,偶爾emo成憂郁的小月亮,受愛武俠小說的爺爺?shù)挠绊懸闳粵Q然走上了武術(shù)道路,又通過一番努力進入了省隊,目前作為一名武術(shù)生在某高校學習。
江饒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果然和一般女生白嫩的手心不同,她的掌心圍了一圈厚重的老繭,看來是舞刀弄槍類的武術(shù)生。
而余稚斜,本書男主,大多數(shù)時候看起來是個冷漠且禁欲,俊美且多金,平日里沒有惡俗愛好,只會窩家里敲代碼的互聯(lián)網(wǎng)宅男。
然而那只是表象,實際上他性格偏執(zhí)病態(tài),喜怒無常,偶爾犯病,薄情又多情,在宣告女主不許愛上他人的同時又和黑月光藕斷絲連,糾纏不斷。
倒霉的是,傻白甜且戀愛腦的女主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男主綠她千百遍,她待男主如初戀,為了男主,堅持不懈地與其身邊的黑月光以及白蓮花學妹搏斗,并且秉持著“視金錢如糞土”的崇高精神毅然拒絕了男主他媽的金錢利誘。
溫柔且深情的標配男二暗戀她多年,她不為所動,男主半夜帶黑月光回家,她主動跳出來,深信他們只是青梅竹馬的“兄妹”,她愛男主的心是那樣堅不可摧,在她不懈努力和無底線包容下,最終和男主修成正果,幸福終生。
江饒慢慢想了兩刻,倒是笑了起來,“所以原書基本上都是女主主動,這渣男只需要等待女主過五關(guān)斬六將來到他面前就行了?”
系統(tǒng):“大體來說確實是這樣,不過他偶爾還要吃個飛醋,表示自己在乎女主,讓女主更加愛他。”
“吃醋?”江饒愣住,隨即回想起先前的遭遇,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剛才……不會就是在吃醋吧?那也太嚇人了吧,作者到底看沒看過尺度標準,再這樣寫下去就要被舉報鎖文了……”
系統(tǒng)連忙止住她的話頭,“男主只是極少數(shù)這樣發(fā)瘋,平時看起來還算是正常。”
“哦哦。”江饒平時雖看了禁忌文學無數(shù),此刻卻無比慶幸這個世上還有善良的審核。
她高興一咧嘴:“那豈不是很簡單,只要我躺平不努力,偶爾再和他吵個架,讓他厭惡我,轉(zhuǎn)身投到溫柔又善解人意的黑月光、白蓮花懷里不就行了?”
系統(tǒng)認可地點點頭:“您的想法很好,不過需要提醒一點的是,吵架也要有原因,不可無端挑起是非。”
江饒大度地擺手,“瞧你說的,這點我自然懂。”
心間沉重的包袱落下,江饒此刻舒坦地躺在柔軟的大床正中心,悠哉翹起二郎腿,腦子已經(jīng)開始構(gòu)思自己的計劃。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江饒回想起自己先前看過的網(wǎng)文,興致一來,期待地問了句,“我有沒有什么金手指?畢竟我都是女主了,有個類似‘點石成金’的超能力也很正常吧?”
系統(tǒng):“……”
“很抱歉,您沒有金手指,但有debuff。”
江饒:“?!”
“您每天至少會倒霉一次。”
嘖,還以為是別的什么呢,倒霉嘛,誰平時不倒霉,她運氣太好還怕自己早日被閻王爺收去性命呢,偶爾倒霉也是延長生命的一種玄學方式。
見她并不覺得很大難臨頭,系統(tǒng)又緩緩補充道,“而且因為您一意孤行想要學武術(shù),您的父母已經(jīng)和您鬧僵很久,先前您靠課余時間在武術(shù)館打工維持生計,勉強過著溫飽生活,存款基本沒有。現(xiàn)在這條路已經(jīng)給您封死,您接下來的金錢來源只能是男主或其家人。”
江饒呼吸一滯,面上得意的表情僵住,而下一刻,更讓她心悸的消息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