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還沒正式開始，葉銜冬正用他那幅“營養不良”的尊容，坐在高一一班的最后一排四處觀察。

　　這間教室面積小，只有四十幾個座位，但采光好，視野敞亮。前后墻上貼滿黃燦燦的獎狀，左右兩邊墻壁也貼著名人名言。桌椅半新不舊，擺放整齊；講臺上倒是堆得亂糟糟的，有試卷、籃球、水杯和幾本看封面就知道不正經的小說。

　　前后兩塊黑板都是老式的，不可滑動不可推拉更沒有電子屏。前頭黑板寫著幾個粉色的大字：歡迎轉學生加入高一一班；后頭的黑板則有個“點贊排行”的標題，底下空空如也。

　　教室里有三十多只鬼，皆是正常人的體面模樣，乍一看，與人間的學校沒有什么分別。

　　葉銜冬收回目光，聽得旁邊兩只鬼說：“好期待啊，終于有玩家要來了。”

　　“游戲規定副本每七天開放一次，我覺得這時間真是太長了！要是每天都能開放，我們不就爽翻了？”

　　“還是算了吧，我們是白衫鬼，每天都曬太陽的話，很容易吃不消的！”

　　“叮鈴鈴——”上課鈴聲響起。這鈴聲又大又刺耳，聽得很不舒服。

　　教室門口憑空浮現十道人影，旁邊兩鬼見狀閉上嘴，埋下頭捧著書裝模作樣，卻又忍不住偷偷瞟過去。

　　那十個人就是此次的玩家。乍一落地，就有一個女老師出現在他們身后。

　　女老師年約四十，戴黑框眼鏡，頭發挽在腦后，一身樸素灰衣，面貌普通，腮邊有極深的法令紋，便顯得過于嚴肅，甚至有些刻薄的意味。

　　她說：“轉學生？來了就進去找地方坐吧。”

　　玩家們交頭接耳片刻，紛紛進入教室，找空位坐下了。

　　不知出于何種巧合，傅承秋恰好坐到了倒數第二排，葉銜冬的斜前方。課桌對傅承秋來說有些小了，他的大長腿無處安放，干脆大咧咧地橫在走道上，實在有些囂張。

　　玩家們入座后，女老師環視一圈：“我姓楊，是你們的班主任。接下來，請轉學生做一下自我介紹。”

　　說來好笑，尋常班級就算插入轉學生，也只會有一個兩個，這副本直接一下來十個轉學生，實在是有些敷衍的省事。

　　正在此時，廣播傳出一陣滋滋的電流聲，玩家們聽過很多次的沙啞聲音響起。

　　“親愛的玩家們，歡迎來到‘杜’字副本：《守夜人》。副本判定：活過五天代表勝利。副本任務：接受守夜人的祝福，未完成將扣除最終結算積分的10%。副本規則：不得違背學生人設。該副本為特殊模式，玩家們的行為將會被實時直播，由觀看者點贊或打賞，打賞不可帶出此副本。每晚10點進行點贊數結算，點贊數最少的玩家將被直接淘汰。過程中，會有新規則的出現，玩家們請注意查收。祝你們好運。”

　　“杜”字副本，即四星副本，算中等難度，玩家們至少經歷了三次歷練，因此大都較為沉得住氣。

　　楊老師問：“你們誰先上講臺？”

　　空氣沉默了片刻，大部分玩家并不愿意當這個出頭鳥。

　　傅承秋率先站起身：“我來吧。”

　　他挽起襯衫的袖子，不緊不慢地走到講臺上，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粗略將臺下掃了一圈，開口：“我是傅城，來自一中，很高興加入這個班級。”

　　說完，他就施施然回到了座位。

　　他前頭有一個玩家，沒忍住好奇道：“一中是什么？”

　　傅承秋懶懶一笑：“我瞎編的。不是轉學生么？”

　　“……”那玩家點點頭，第二個上了講臺：“我叫張散，比較擅長修東西，你們誰要是有東西壞了，可以來找我。”

　　接下來幾個玩家陸陸續續上去自我介紹，有人效仿傅承秋胡謅，也有人介紹了一下自己突出的技能。

　　最后一個上去的，是個身材纖瘦的短發小姑娘。小姑娘長得挺不錯，臉嫩得可以掐出水，她頂著一雙含羞帶怯的眼睛，紅著臉囁嚅道：“我叫繆盈盈，今年16歲，來自北城高中。”

　　傅承秋用氣音笑了一聲。

　　自我介紹環節告一段落，楊老師敲了敲黑板：“課代表上來發一下卷子，你們這節課的任務是全部完成。下節課我來講解。”說完，她就離開了教室。

　　第一排的女生鬼起身，從講臺上抽出一堆卷子，分發下去。

　　葉銜冬拿到手的卷子是一片空白。他看向旁邊的鬼，同樣是白卷。左邊的女鬼隨手往抽屜一塞，右邊的男鬼則把白紙折成紙飛機，嗖的飛出窗外。

　　葉銜冬：……行吧。

　　他抬眼，發現斜前方傅承秋的卷子上有字。他一字不漏地看下來。

　　“副本規則介紹：

　　1.直播將于3分鐘后開啟。屆時，所有玩家手心會出現點贊數提示，但不會有彈幕提示。可以示予他人，也可自行隱藏。通過某種方法可以聯系到觀眾，此法于明日開啟；

　　2.上午四節主課，下午四節副科。主課必須在教室，不準隨意走動；副課可以自由探索，但不保證安全。白天時間會縮短為1/4，夜晚不變，即白天（較安全）3小時，夜晚（較危險）12小時。

　　3.每晚必須完成至少一項作業，否則直接淘汰；完成越多積分越高。”

　　現在離下課還有3分鐘，傅承秋不能走動，便打起了附近npc小鬼的主意。其他玩家基本也是如此，整個教室很快嘈雜起來。

　　傅承秋先問左邊的小胖子：“同學，我們學校的名字叫什么？”

　　小胖子在課桌下玩手機，手機亮度調得非常低，幾乎什么也看不清。他頭也不抬地回答：“陽光高中。”

　　傅承秋的目光在小胖子的白卷上停了停：“你為什么不做卷子？”

　　小胖子嗤笑一聲：“都要做吐了，誰做誰傻x！反正我們班最差，怕個錘子？”

　　“那今天的作業布置了嗎？”傅承秋問。

　　小胖子停下手上動作，抬頭露出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你幫我把這一局打通關，我就告訴你。”

　　傅承秋：“你打的什么游戲？”

　　小胖子用手蓋住屏幕，笑容不變：“很簡單的校園游戲，很容易就能通關，你打通了，我就告訴你。”

　　傅承秋對小胖子的笑容盯了片刻，搖搖頭：“算了，我打游戲很菜的，還是不浪費你時間了。”

　　他又轉向右邊畫畫的女鬼：“你知道今天的作業嗎？”

　　女鬼停筆，同樣露出一個有些詭異的笑：“你幫我畫完這幅畫，我就告訴你。”她故意遮住了畫的大半部分，只露出一角，似乎是一間教室。

　　傅承秋再次拒絕：“我畫畫很丑，還是算了。”

　　接下來，他轉向回身看向了葉銜冬。

　　葉銜冬的劉海很長，幾乎遮住眼睛。他微微垂頭，以稍顯陰郁的眼神回望傅承秋。

　　傅承秋：“同學，你知道今天多少號嗎？”

　　葉銜冬愣了半秒，啞著嗓子說：“不知道。”

　　傅承秋看了眼葉銜冬只鋪著白紙的桌子，主動問：“有什么我能幫助的嗎？”

　　葉銜冬從抽屜拿出一只平平無奇的鋼筆，遞給傅承秋：“用這支筆寫下你的名字，我就告訴你作業是什么。”

　　傅承秋：“我用自己的筆可以嗎？”

　　葉銜冬默默盯了傅承秋兩秒，收回鋼筆，移開視線，表達了無聲的拒絕。

　　那只鋼筆，就是他作為筆仙的載體，只要傅承秋收下，他就有辦法讓傅承秋玩筆仙游戲，從而取而代之。當然，他也不知道作業是什么，無論傅承秋接不接受，他都沒有損失。

　　傅承秋正要問下一只鬼時，下課鈴響了。這也意味著，直播開始了。

　　課間本應是10分鐘，現在縮水成2分半，玩家們連忙默契地離開教室，聚到一起分析線索。

　　葉銜冬原本想去偷聽，忽然感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機一振。

　　游戲里玩家沒有任何電子設備，但只要肯花鬼氣，厲鬼就可以買到研發部出品的特制手機。所有手機一模一樣，頂部有個logo，左半邊是套在一起的六個環，右半邊有相同大小的四個環，卻比左邊的粗；手機背面還刻了“碧落”兩個字。

　　葉銜冬拿出手機，解鎖打開，手機跳出一個對話框：“是否觀看此副本的直播并開通點贊打賞權限？是/否。”

　　他抬頭看那些鬼同學，他們果不其然也偷偷掏出了手機，甚至有鬼通風報信：“那些玩家還沒回來！大家趕緊看！”

　　葉銜冬心情復雜地選擇了“是”。如果這些玩家知道，他們刻意避開npc討論，卻還是能被聽得一清二楚，又會做何感想呢？

　　他戴上耳機，手機屏幕一閃，出現遠處走廊上的場景。

　　傅承秋：“……總覺得他們沒安好心，最好不要答應他們。”

　　有人點頭：“看起來就個個心懷鬼胎，說不定就是在找替死鬼。”

　　手機上閃過幾條彈幕：

　　【哈哈哈哈他們說我們心懷鬼胎】

　　【可不是嘛，我們就是鬼啊~~】

　　又聊了幾句，傅承秋攤開掌心。他的掌心有一個黑色的大拇指圖案，后面跟著數字0：“直播已經開始了，你們都有點贊數吧？”

　　話音剛落，他掌心的0就變成了1，很快又變成3。

　　【他好帥，我要給他點個贊[口水][口水]】

　　【+1！實不相瞞，我還饞他身子】

　　玩家們紛紛露出掌心，全都是0，只有傅承秋的“3”一枝獨秀。個別玩家看傅承秋的眼神有些不對了。

　　傅承秋稍顯得意：“看來我的人氣不錯啊。”

　　葉銜冬不知為何對此看不太順眼，瞥見屏幕右下角大拇指旁邊還有一個倒立的大拇指，毫不猶豫地點了下去。

　　下一秒，眾人便眼睜睜看著傅承秋手中的3變成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