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他？”帽子女脫口道。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緊繃起來。

　　因為這場面看起來……確實有點像殺人后沒來得及逃跑的樣子。

　　小高第一個站出來反駁：“怎么可能是傅哥？傅哥身上連血都沒有。”

　　平頭男：“他不是很能打嗎？不沾血也不奇怪吧。”

　　“傅哥手上連武器都沒有！”

　　“道具可以隨時收起來啊。”

　　“傅哥有什么理由殺人？無冤無仇的……”

　　“光頭之前質疑他，他怕暴露干脆殺人滅口！”

　　繆盈盈局促地抬了抬手，細聲細氣道：“我們和傅哥分開不到兩分鐘，他要爬到二樓，來不及殺人的。”

　　平頭男譏笑：“萬一他殺人就是那么快呢？爬墻都不要兩分鐘，殺人要多長時間？”

　　繆盈盈臉紅了又白：“傅哥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殺人的。”

　　“那可不一定。”平頭男的懷疑愈來愈深，他警惕地盯著傅承秋，“你是不是和女鬼勾結，想要把我們一個個殺掉！”

　　“那傅哥為什么要浪費道具卡救我們？袖手旁觀不是更容易嗎？”繆盈盈眼眶都氣紅了，急切之下語速都快了不少，“傅哥借給你們昂貴的道具，你們不僅不心存感激，還懷疑傅哥……太過分了。”

　　平頭男啞然片刻，還想回嘴，傅承秋卻氣定神閑地問帽子女：“你們是什么時候分開的？”

　　帽子女：“不到五分鐘。樓上房間比較多，是他自己提議分開查的。”

　　傅承秋又問：“你們怎么剛好同時到這個房間？你們聽見異常響動了嗎？”

　　帽子女搖頭：“什么聲音也沒有。我和朱峰查完兩個房間，折返回來的時候剛好路過這里，就看見……”

　　朱峰就是平頭男。

　　季紅正在房間四處走動觀察，聞言說了句：“我們也是剛好走到這里，沒聽到什么聲音。”

　　都是“剛好”，那么這事就有些蹊蹺了，像是刻意安排的一樣……難道是因為厄運光環？傅承秋心下一哂，蹲身在眾人或驚或疑的目光中，戴上一次性手套搜查尸體。

　　朱峰：“你在干嘛？想毀滅證據？”

　　傅承秋沒作聲，把心神放在了尸體上。尸體血淋淋的，傅承秋視若無睹，甚至在頭顱上摸來摸去。

　　嚴格意義上，這是玩家們第一次看到新鮮的尸體。萌新玩家們對這種場景還沒完全適應。

　　帽子女一陣作嘔，連忙跑到窗邊透氣，繆盈盈也不忍卒視地撇開臉。

　　季紅注意到傅承秋的行為，不禁感嘆：“怎么連搜尸體都這么熟練？”

　　片刻后，傅承秋站起身，扔掉沾血的手套，有條不紊地說：“他是被利器一擊斃命的。尸體肌肉放松，表情驚訝，沒有反抗痕跡……可能是見到了認識的人，或者別的什么東西，沒反應過來就被害了。”

　　“你自己都說了，他是被熟人殺的！除了你還會有誰！”朱峰情緒激動，大聲斥責，卻又在傅承秋經過時嚇得連退幾步，“你為什么要跟女鬼勾結？！你有什么好處！”

　　“好處？”傅承秋風輕云淡地說，“你覺得會不會是，她因此放我一馬呢？”

　　朱峰被嚇唬得臉色一白，身體緊繃地退了幾步，色厲內荏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傅承秋哂笑一聲，開始觀察周圍環境。

　　這間房是書房，大部分家具都被搬空了，只剩書架上的幾本書，都與商業和經濟有關。

　　傅承秋拿起一本臟兮兮的《市場營銷學》，正要翻看，就聽到窗戶邊傳來一聲喊叫。

　　“那是什么！”帽子女指著窗戶底下問，“那里……怎么有一把小刀！還是沾血的！”

　　傅承秋想起來自己隨手扔掉的、不值錢的匕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今天他這是……流年不利嗎？

　　他沒得眾人詢問，直接開口：“我的。上面不是血，是墻上的紅漆。”

　　然而帽子女不想去求證是真是假了。她以驚恐的眼神看著傅承秋，好像傅承秋是什么洪水猛獸一樣。

　　傅承秋：……他真的冤。

　　他低頭翻了翻書，從中抖落幾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孩，都是出入各種高消費場所的偷拍，照片背后用黑筆寫了具體時間，是18、19年前。

　　他取下其他幾本，又抖落好幾張照片，主角依舊是那個女孩。當中還夾著兩張借條：“x01年2月x日，林芷風借魏陽十萬。”“x02年5月x日，林芷風借魏陽二十萬。”

　　玩家們注意到傅承秋這邊的動靜，漸漸靠了過來。

　　傅承秋仔細端詳照片上的女人，從面部輪廓中捕捉到一絲熟悉感。

　　“她就是女鬼。”半晌，傅承秋篤定地說，“真名‘林芷風’。魏陽應該是魏老板的兒子。”

　　玩家們思考的時候，傅承秋已經梳理了目前得到的所有線索，慢條斯理道：“度假山莊幾次起死回生，神秘投資人應該就是林芷風。在那個年代，10萬20萬已經是天文數字了，林芷風借給魏陽，要么是他們關系不一般，要么是因為林芷風太有錢了，不在乎。”

　　小高瞅了眼傅承秋衣領上別著的、口袋里揣著的道具，暗暗覺得傅承秋和女鬼絕對會有共同話題。

　　傅承秋：“現在已知的是，一伙歹徒襲擊度假山莊，搶劫殺人。他們殺了林芷風，林芷風變鬼復仇。剩下幾位游客，應該是被林芷風遷怒殺死的，不然她不至于對我們怨念深重。問題在于，歹徒為什么只殺了林芷風，而沒有殺害其他幾位游客？”

　　季紅想了想，猜測：“因為女鬼她穿戴看起來就很富有？歹徒原本要勒索魏家父子，看到女鬼又心生貪念……”

　　小高：“有沒有可能是，女鬼是目擊者，歹徒為了殺人滅口，就對女鬼下手了？”

　　傅承秋注視著桌上的老照片，思考間無意識地敲了敲眉骨。

　　“幾個重點：一是林芷風和魏陽之間的關系。什么情況下，林芷風會借給魏陽這么多錢，并且不是投資分紅簽合同，而是寫這種私人化的欠條；

　　“二是，18年前的7月1日，度假山莊再次陷入經濟危機，那么魏家父子勢必會再次吸引投資——也就是再次找林芷風借錢。命案發生在7月5日，只隔了四天，很有可能是魏陽邀請林芷風來度假山莊做客時，不幸發生了命案。

　　“第三，也就是我剛才說過的，歹徒為什么只對林芷風下殺手？我們信息不足，不能確定魏家父子是怎么死的。姑且認定是歹徒殺害，同為受害人，魏老板卻供奉女鬼，動機存疑。”

　　傅承秋一番長長的分析結束，小高忍不住咋舌：“傅哥，這么短的時間，你怎么想到這么多的啊？”

　　傅承秋避重就輕地說：“我好歹也是個老玩家。”

　　季紅神情復雜地扶了扶額。

　　“他們會是情侶嗎？”繆盈盈問，“所以女鬼愿意借錢？”

　　“我覺得不太像。”季紅微微皺眉，“如果他們是正當關系，魏陽會這樣偷拍嗎？這也太猥瑣了，我覺得我是無法接受的。另外，這里面一張合照都沒有。”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小高用完好的手撓了撓頭，“我腦子已經徹底成漿糊了。”

　　“那就繼續找吧。”傅承秋轉身走向門口，“線索會越來越多的。”

　　出于某些令人不安的原因，玩家們接下來沒有分頭行動。

　　其他房間雖然有很多灰塵，但主要物件都收拾得干干凈凈，沒有留下多余證據。這也是游戲的一貫套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布置太多線索。

　　搜了一圈沒有任何收獲，傅承秋凝視著尸體所在的那個房間，突發奇想：“我單獨進一個房間試試。”

　　玩家們并無異議，走到走廊另一邊。

　　傅承秋隨意挑了個房間進去，關上門，等待了片刻。

　　忽然，門窗緊閉、光線昏暗的房間里刮起一陣陰風。冷徹骨髓的寒氣從傅承秋腳邊迅速攀爬直上，一道冷光在他的余光里閃過。

　　傅承秋下意識一躲，躲過了致命一擊。

　　他在窗戶縫透出的光中站定，面對著墻角瘦長的人形影子，眉梢微揚。

　　那渾身覆滿怨氣的影子抬起頭，殘忍的笑容下，是前不久見過的一張臉——夾克男。

　　灰影嗓音嘶啞地說：“沒想到吧？我還能回來。”

　　“我真沒想到。”傅承秋臉上的驚訝不似作偽，“你不是早就應該脫離游戲了嗎？”

　　灰影眼中閃過一絲怨憤，又很快收斂。他滿懷惡意地盯著傅承秋：“這些與你無關……但你留下來了，就別走了！”

　　話音剛落，灰影就撲了上來。沒有身體拖累的灰影動作迅捷狠辣，手持散發黑氣的長刀，直直向傅承秋頭部砍去。

　　傅承秋不閃不避，刀尖近到咫尺才一個旋身，出現在灰影身后。他一個手刀劈上灰影后頸，卻從灰影身體中穿過，無法造成任何傷害。

　　灰影回過身，面向傅承秋尖笑：“你不可能傷得了我！”

　　傅承秋退后幾步：“剛才那個人就是你殺的吧。”

　　“是我！以前我做人時辦不到的事，現在都可以辦到！”灰影再次撲來。

　　傅承秋不急于反擊，輕松閃避掉灰影的一次次進攻，心念急轉。

　　除了個別副本，絕大多數副本的玩家淘汰后都會很快脫離游戲。灰影現在的狀態很奇怪，不像凝實的玩家，也不是真正的鬼怪。目光落到灰影格格不入的武器上時，傅承秋有了個猜想。

　　“副本出了什么問題？”傅承秋開門見山道，“你、或者更多玩家離不開，所以副本才從二星升為三星？”

　　灰影陰陰笑著，一味攻擊并不答話。

　　“脫離副本的路斷了？還是……被刻意阻攔？”傅承秋進一步試探，“如果是后者，你被什么阻攔了？”

　　灰影一聲不吭，動作卻快了許多。

　　傅承秋知道從灰影這里問不出什么，又隱約聽到走廊上的動靜，便隨手抽出一張金光閃閃的卡。

　　灰影心中忽然警鈴大作。

　　下一秒，卡片分解幻化成一支藍色的火箭筒。火箭筒外殼上鑲嵌滿復雜瑰麗的花紋，一股寂滅的氣息隱隱從中傳出。

　　灰影大驚失色，瞬間后退，傅承秋將手指搭上了扳機，輕輕用力——

　　一只蒼白的手憑空出現，擋在了炮口上。而即將遁走的灰影，被一股無形之力控制住，一動不動地杵在了原地。

　　神出鬼沒的“孫子棟”導游，或者說葉銜冬，剛剛一直在觀察其他玩家。聽到響動率先過來，就目睹了傅承秋扛著道具瞄準灰影、灰影慌忙逃竄的場景。

　　葉銜冬位于一人一影之間，轉頭問傅承秋：“你在干什么？”

　　灰影適時發出一聲凄慘的抽泣。

　　傅承秋收起道具，冷靜地說：“我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