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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1章 第九十八碗湯(八)

    第九十八碗湯(八)</br>  西苑里,蘭芳等了又等,終于等來了一個人,可這人卻并不是她想見的,反而是她這輩子最不愿見的。</br>  清歡完全不像是個客人,小環(huán)將蘭芳的人都攆了出去,自己站在一旁,先是給夫人倒了杯茶,然后便剜了蘭芳一眼,在心里抱怨這廝怎么還愛作,都過去十好幾年了,還以為自己是當年那個年輕貌美的姨娘么?一門心思的想出去,是短了她吃還是穿,非要給夫人添堵?</br>  “小環(huán),你也下去吧。”</br>  “夫人……”小環(huán)不樂意,她覺得蘭芳很危險,放夫人一個人在這里還不知道要怎么著呢。</br>  可清歡看了她一眼,她就不敢再犟了,迅速退下,并且在門口守著,準備里頭一有動靜就沖進去。侯爺跟少爺都不在府里,可不能讓這賤婢將夫人給欺負了。</br>  小環(huán)是跟在尉迎嵐身邊多年的,也是侯府為數(shù)不多的對于當年之事清楚的老人之一,因此她才更防范著蘭芳,就怕對方一個狗急跳墻,就要對夫人不利。</br>  清歡絲毫不怕,她抿了口茶水,淡淡地說:“這茶味道一般。”</br>  蘭芳冷笑:“那當然是比不上夫人那里的。”</br>  “這倒也是。”清歡放下茶盞。“一個姨娘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不能跟侯夫人比的。畢竟我有誥命,而你不過是個下人。”</br>  蘭芳只覺自己被侮辱了,她盯著清歡,像是恨不得將她給吃了:“你今日來是要做什么?不敢讓我見哥兒,是不是心虛了?那是我的兒子,是你將他奪走的!不然現(xiàn)在我才是新科狀元的娘!!”想到這個,蘭芳氣得心都在痛,本來是她的,是她的啊!可這也就一轉眼,自己什么都沒撈著,全成了尉迎嵐的!</br>  “呵。”</br>  尉迎嵐輕蔑的笑讓蘭芳惱怒不已:“你笑什么!”</br>  “好好的孩子,有你這么個鼠目寸光心思歹毒的母親,又能有什么出息。”清歡把玩著手腕上的翡翠玉鐲,“若是給你養(yǎng),頂多養(yǎng)出個廢物來。”</br>  “你!”蘭芳被羞辱更甚,她雙目噴火的盯著清歡。“你又比我高貴到哪里去!不過是出身比我好,有什么好得意的!”倘若自己也有好出身,不可能比不過尉迎嵐,肯定比尉迎嵐還好!</br>  “我就是得意啊。”清歡說。“出身比你好還不夠么,在這個時代,出身好就代表了一切不是么。”</br>  蘭芳心窩子中槍。可她想不到,接下來她還會聽見更可怕的更現(xiàn)實的更無情的話。</br>  “是我讓你做侯爺?shù)耐ǚ垦诀叩模俊?lt;/br>  “是我害你出身不高的?”</br>  “是我擋了你當侯夫人的路?”</br>  “你是這么覺得的吧。”清歡難得對蘭芳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沒什么溫度,反而滿是嘲諷。“麻煩你記清楚,是你自己要做通房,沒人逼你。你為了榮華富貴想上位,不該踩著我來。即便不是我,侯爺仍然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像我這樣善待你不曾苛刻你吃穿用度的主子可不少見。心比天高,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這命。”</br>  尉迎嵐什么時候主動害過蘭芳?什么時候視蘭芳如眼中釘肉中刺,想要她的命?</br>  “你搶走了二爺!如果你不出現(xiàn),二爺就是我的!”蘭芳紅著眼低吼,“我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br>  “誠實點兒吧,周圍沒其他人,在我面前你還說什么謊呢。”清歡看她一眼。“你對侯爺說多么真情,那還真不見得,不過是你想嫁個身居高位的男人,為自己謀富貴罷了。你覺得我搶走了侯爺?麻煩你記住自己是什么身份,我是侯爺正妻,有著誥命的侯夫人,我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妻子,你?你算什么東西?我與自己的丈夫親近,你看不順眼,你想要破壞,你這人,倒也是有意思,錯的都是旁人,都是旁人對不起你。”</br>  “你搶了我的兒子!”蘭芳大聲說,她不回應尉迎嵐之前說的話,因為她自己都要不記得了!</br>  真的,快不記得了。</br>  二爺不是貪歡之人,娶妻后卻一連宿在尉迎嵐那小半年,再沒朝自己這來一次。蘭芳怎么能不怕啊?她想要的,是先成為二爺?shù)呐耍缓笤傩煨靾D之,誰知二爺娶了妻,自己卻還不曾在他心中有半點地位。那段時間里,蘭芳可真是恨死尉迎嵐了,她每天都要去尉迎嵐那請安,動不動就要跟尉迎嵐偶遇,說些似是而非扎心窩子的話——也就是遇到了尉迎嵐,放在別人家,厲害點的正室夫人都能弄死她。</br>  說白了,蘭芳知道尉迎嵐不是壞人,做不來那些事,才敢這樣囂張。</br>  你能說她做了什么壞事嗎?</br>  沒有。沒有辱罵你,沒有毆打你,可她就是要隔應你要惡心你,要你睡不好吃不下,要你天天看著她。</br>  就是這么個人。</br>  直到尉迎嵐懷孕,裴徳庸才到西苑一次,這一次后,蘭芳沒再喝避子湯,也有了孕。兩人各自生產(chǎn),得知自己產(chǎn)下男孩的蘭芳欣喜若狂,可二爺還是很少到她這里來。她只好將主意打到兒子身上,時不時的感染風寒,咳嗽體虛——其中固然有孩子身體不好的原因在,可大部分時候,是蘭芳自己掀開了孩子的被子,抱他到窗口吹冷風。</br>  因為只有這樣,二爺?shù)剿@來的頻率才能高起來啊。不管二爺晚上留不留宿,他只要來了,就能讓尉迎嵐難受。</br>  這樣蘭芳就高興了。她就是不要讓尉迎嵐好過,逼瘋這個女人,早晚有一天會讓尉迎嵐變得惡毒,到時候自己就是最無辜的,二爺?shù)男囊矔剿麄兡缸由砩希沁@么打算的。</br>  “都這會兒了,你還跟我在這胡扯。”清歡笑都懶得笑她。“你以為我不知道,年哥兒小時候為何生病頻繁?你讓他穿的少,又去吹風,還喂他喝些涼水,小孩兒能不感染風寒能不拉肚子么?侯爺去看了,他若是不哭,你就掐他擰他,后來怕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給侯爺看著,便換了個法子。下午就開始不讓乳母喂奶,一直餓到晚上,年哥兒歲數(shù)小,說不完話,餓了只知道哭。侯爺去了再哄,可不就讓你達成心愿,將他留下?”</br>  說完清歡感嘆:“倘若年哥兒真叫你養(yǎng),說你養(yǎng)出個廢物都是抬舉你,畢竟在你手里,他能活幾歲都不一定。”</br>  聞言,蘭芳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你、你怎么……”</br>  “當初你派來的那個乳母,我雖然沒用她,但在她身上套到不少消息。”清歡微微一笑,這個笑容較之先前溫柔許多,也真誠許多。“你這腦子到底生來何用,難道就是為了證明你是個人?當真是一堆漿糊,還想在我身邊塞人,你那點技倆,大概也只有那時候的我才會上當。”</br>  尉迎嵐生在一個父慈母愛的高門之中,難得的家庭和睦,所以養(yǎng)的她天真善良,遇到蘭芳才手忙腳亂,但凡是換其他人家的貴女,都能將蘭芳壓制的死死的。</br>  “你、你——”蘭芳心緒大亂,在西苑的這些年,她總是在心中回顧過去是如何惡心尉迎嵐的,可現(xiàn)在知道自己在人家眼中不過是個跳梁小丑,頓時讓她氣血翻涌,胸口憋悶的想要吐出鮮血。</br>  她忍耐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讓胸口不再那么難受,可以說得出話了。“你怎能這樣惡毒!就算我那樣對你了,也沒有真的傷害到你,你自己不爭氣,生了個沒把兒的,那孩子沒福氣淹死了,你就拿我出氣,搶我的孩子!你這樣也配當娘!”</br>  “是嗎?”清歡溫柔地問她,“你真的只對我做了那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嗎?”</br>  蘭芳頭皮發(fā)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br>  “你以為我不知道,冰面是怎么碎裂的嗎?”</br>  伴隨著這一句柔和的問話,蘭芳渾身癱軟,竟然從椅子上摔到了地上。她連滾帶爬的往后退:“你、你胡說什么!什么冰面!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尉迎嵐怎么會知道這個?!</br>  難道她是要報仇?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這么多年來……老天,尉迎嵐心機如此深沉,自己怎么玩得過她!</br>  “怎么,你怕啦?”清歡輕笑。“我又沒說要將你如何。”</br>  蘭芳咽了口唾沫,懼怕地看她。只覺此人越是溫柔,她就越是顫抖,停不下來。</br>  她從沒怕過尉迎嵐,真的,在她眼里,尉迎嵐就是個不解世事的小天真,不然也不會被自己耍的團團轉。可眼前的尉迎嵐真的好可怕!她怕的渾身哆嗦,無法停止!</br>  “別怕呀。”</br>  怎么可能不怕!</br>  “你說,歲歲可不可愛?”清歡歪著頭問蘭芳。“你沒抱過她吧?小女孩兒軟綿綿香噴噴的,叫娘的時候口齒不清,真是惹人疼啊。”</br>  “她還不到三歲,那么輕的小東西,怎么就那么巧,踩到碎裂的冰面上了呢?”</br>  “蘭芳啊,你能告訴我嗎?”</br>  “那個冬天有多冷,你還記得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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