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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第九十六碗湯(五)

    第九十六碗湯(五)</br>  道理都懂,可如果沒有證據,這些就都只是推測。</br>  孫侍郎為人隨和,與同僚們關系都不錯,不曾與什么人結仇,一談起孫侍郎,人人都是比個大拇指,說這位是謙謙君子,溫文儒雅,實在是挑不出什么錯處來。而孫侍郎的鬼魂雖然還在,卻迷迷糊糊的記不清楚了,僅存的那些記憶里又沒有可能殺自己全家的仇人——他每日來來回回做的都是那些事,到底是何人為了何事,竟結下滅門的仇怨?</br>  既然沒有新的線索,謝鶴就決定從頭開始查,從孫侍郎每日行蹤到他相交的親朋友人,再將這些信息重新捋一遍,一定有什么東西是被遺漏的。果不其然,很快就讓他查到每半個月,孫侍郎都會在休沐的日子去戲館聽曲子,而平時他是待在家中陪伴妻兒的。</br>  侍郎府有專門負責送菜進來的農戶,這人也是謝鶴無意間尋得,從他口中得知了此事。每半個月,孫侍郎就去戲館一次,雷打不動。人難免有些愛好,但孫侍郎就有些奇怪了。他去聽戲,每次只半盞茶的功夫就離開,匆匆趕回家后陪伴妻兒,而且時間掐的極準,半個月一次,一次半盞茶,完了就回家。</br>  謝鶴隱約覺得其中有些蹊蹺,便想著去戲館看看。只不過他帶著人去搜查自然不成,未免打草驚蛇。于是他換下公袍,數了點銀子,準備親自去戲館走一遭。</br>  結果門口遇到了清歡,要不是被她喊住謝鶴差點兒沒認出來。原因無他,她今日身上穿著男裝。謝鶴愣了一下:“你這是要……”</br>  “沒銀子了,出去擺攤。”清歡搖了搖手里“鐵口直斷”四個大字的白幡,很是自豪。“小石榴交給楊大人照顧了,謝大人這是要去哪兒?”</br>  她穿男裝絲毫不顯得維和,大概是因為她身形修長,美的又雌雄莫辨。不過一個姑娘出門在外,的確是做男子打扮比較安全方便。謝鶴點了下頭說:“我要去聽戲。”</br>  并沒有跟清歡說實話。</br>  “帶我一起啊?”清歡很渴望地說。“我還沒去過戲館子呢。”</br>  謝鶴有心想拒絕,又怕她察覺自己別有所圖,半晌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你不會要拿這招牌去吧?”</br>  “不可以嗎?”她歪著腦袋問。“戲館子有規定算命的不能進去嗎?”</br>  這還真沒有,于是謝鶴妥協了。</br>  清歡不樂意走太遠的路,她有一頭小毛驢,載她剛剛好,謝鶴要是上去怕要被壓死,于是她坐在毛驢上,謝鶴……謝鶴在前面給她牽著毛驢。寫著鐵口直斷四個大字的白幡背在身后,真是一副神奇的景觀。</br>  孫侍郎常來的戲館子叫落梅園,聽說這里以前還出過一名宮妃,現如今正受寵——不叫人奇怪,畢竟當今圣上好色的特點幾乎可以說是人盡皆知了。戲子算什么,他老人家連兒子的小妾都睡過。</br>  不過……謝鶴拿著單子冷汗涔涔,好貴……一盤瓜子就要一百錢,外面一斤炒瓜子才幾個錢?他摸了摸囊中羞澀的錢袋子,還沒想好,清歡就拿著單子給跑堂的了。“花生瓜子桂圓核桃杏仁各來一盤,再泡一壺龍井。”說完丟了個碎銀子上去。“賞你的。”</br>  他長得好看又出手闊綽,渾然天成一股風流俊秀,那跑堂的登時笑瞇了眼睛:“得嘞這位爺,您稍等!”</br>  謝鶴道:“怎好叫你破費——”</br>  “謝大人還有錢么?”清歡小聲問,“你的錢不是都給我了?”</br>  謝鶴突然生出一種自己是個將每月俸祿都乖乖交給媳婦的丈夫來,一張俊臉微紅,扭過頭去不再說。他身上真沒多少錢,剛才一進來清歡就要了上等座,謝大人就在心里盤算自己的錢用的夠不夠了。</br>  那農戶只知道孫侍郎每個月來落梅園一次,并不知道孫侍郎來了是為見誰。進了這地方,不花錢是不可能的,只有銀子才能買道消息。謝鶴微微出神,連臺上正上演的戲都沒仔細看。他不大喜歡這些玩意兒,平日里除了愛吃魚,潔身自好的連章臺路都不曾去過,可以說是非常純情了。</br>  別人到落梅園是尋歡作樂來了,謝鶴卻正襟危坐,眼神凌厲,他這樣的人,哪怕坐在淫窩也是一身正氣,沒人敢過來招惹。</br>  清歡聽戲聽的津津有味,一雙小手上下翻飛,沒一會兒瓜子皮就滿了。吃的火氣上來,就喝一口龍井壓壓火,然后繼續吃。美眸盯著戲臺上的花旦,目不轉睛。</br>  跑堂的再給這兒添茶水的時候,清歡隨口問道:“小哥啊,聽說你們這里有個戲子遠近聞名,就連故去的孫侍郎都心悅于她,不知道是哪位啊?臺上有沒有?”問話同時又拋了一塊碎銀子。</br>  謝鶴聽她問話,立刻豎起耳朵,心里卻不解她是如何得知的。</br>  跑堂小哥將碎銀子拿在手里,嘎嘣一咬,頓時笑的像朵花:“客官你說笑了,咱們這哪有連孫侍郎都心悅的花旦,這孫侍郎每個月來兩趟可不是聽戲的,他呀。”小眼睛左右一瞧,特意壓低了聲音。“他是來看他外室來的!”</br>  什么?</br>  “客官你可不能說這話是小的說的啊,不過這事兒知道的人可不多。”</br>  清歡又摸出一塊碎銀子給他,跟著壓低聲音:“那不知小哥可否給我們引見一下?放心,少不了你的。”</br>  “這……”見錢眼開的跑堂小哥這會兒已經收了好幾塊碎銀子了,加起來得又一兩多,他心想,橫豎孫侍郎已經死了,就算暴露出去也不會有人找他的麻煩,倒不如做個人情,再賺它一筆。</br>  于是謝鶴跟清歡被他引到落梅園的后院,這里是戲子們住的地方,五個人住一個院子,但謝鶴他們要見的人卻單獨住。</br>  跑堂的還有活兒要干,不敢進去,清歡打了賞,他便美滋滋的走了。</br>  一進院子,先看到的就是一片春梅開的正艷,腳步聲驚動了梅間女子,女子抬起頭來:“二位走錯了吧,這里是不許客人進來的。”</br>  這女子生的十分清秀,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愁意,容貌算不得極美,卻極有韻味,裊裊娜娜的,是男人最喜歡的那種柔弱美人。</br>  “沒走錯,我乃京都府總捕頭謝鶴,就孫家滅門一案,有幾個問題想問你。”</br>  聞言,女子臉色頓時慘白!她低下頭,兩只手抓緊了裙擺,“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么……”</br>  “孫侍郎每半個月到落梅園一次,是為了見你嗎?你們是什么關系?”</br>  女子咬著牙不肯回答,清歡走近她,蹲下去,柔聲道:“孫侍郎已經死了,可兇手還未抓到,不僅如此,孫家上下二十幾口人全部死于非命,無論你與孫侍郎是什么關系,他經常來看你,與你都有幾分情分,難道你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家子死不瞑目嗎?”</br>  聽了這話,女子似乎被觸動了。謝鶴注意到她緊抓著裙擺的手在慢慢放開,而后聽到她說:“侍郎大人他……是我的恩人,我曾經被惡人看中,是侍郎大人救了我。他憐我孤苦,便和班主說,每個月會給銀子,讓我不要在上臺演出。我們……只是發乎情止乎禮,并沒有肌膚之親。”</br>  “那你知道孫侍郎可曾與誰結怨?”</br>  女子抬起頭:“不曾,侍郎大人為人和善,很少紅臉,又怎會與人結怨?”</br>  “你一個人住這么大的院子,孫侍郎得給不少錢吧?”</br>  “以前……這里不是我一個人住的,只不過后來其他人走的走,死的死,又一直沒有新人,便只住著我一個了。”女子輕輕拭了拭淚。“如今侍郎大人不在,我的安穩日子又還能過幾天呢?”</br>  看樣子從她這里是很難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br>  從落梅園離開后,清歡問謝鶴:“謝大人相信吟霜說的話么?”吟霜是那戲子的名字。</br>  謝鶴道:“人人都說孫侍郎與其夫人鶼鰈情深,可他在外頭養這么個戲子,兩人之間還清清白白……我不大相信。要么吟霜說謊,要么其中有隱情。”</br>  清歡跟他想的一樣。不過她沒過多的將心思放在這案子上,看到不遠處有賣剛出爐的桂花糕的,就過去買了幾塊,用油紙包著,還遞給謝鶴一份:“謝大人,給你。”</br>  謝鶴今天就沒怎么花錢,因為全被人家姑娘搶著付賬了。他再一次感到自己有多窮,就這身家還想著娶嬌媳婦,做夢去吧。</br>  心里想著,就把這桂花糕狠狠咬了一口,結果因為太燙又不好意思吐出來,只能哽著喉嚨給咽了下去。</br>  吟霜說的話他們都不信,但眼下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她撒謊,為此謝鶴特意派了兩名捕快混進落梅園,悄悄監視吟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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