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碗湯(六)</br> 時云心里也奇怪呢,明明清歡姑娘說自己不喜歡小動物,怎么小松鼠桃桃就喜歡往人家姑娘身上蹭呢,難不成是只公的?他借著擦毛的動作掰開雙腿看了一眼,母的啊。</br> 桃桃渾身僵硬,差點一爪子撓上師父清秀的臉,他是變態嗎?對小動物也做得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br> 清歡不想跟王爺獨處,如今她是一己之身,對于不喜歡的人就少了許多容忍,再不像有任務在身時考慮的多了。起身告辭,留下王爺同時云不知道在涼亭里商量著什么,從一開始王爺就不是沖著她來的,她若是再待久了怕不是打擾人家說話哦。</br> 本來想回自己住的院子的,結果因為遠遠瞧見一株杏樹開的好,就繞了路。這條走廊平日經過的人也少,但仍然打掃的干干凈凈,四方谷里常年氣候如春,因此百花盛放,分外鮮艷。這株杏樹開的十分燦爛,清歡用手在枝頭彈了一下,花瓣便紛紛落滿地,香氣撲鼻。</br> 她笑了笑,突然聽見有人唱歌,唱的調調還不是些詩詞。心下好奇,就循著歌聲找到一個院子,奇怪的是院門緊閉,還有人看守。</br> 清歡到底是客人,雖說時云禮遇她,可也不能這樣亂闖,因此也沒有要進去,只是站在門口的地方聽了幾首歌,里頭的人聲音甜美婉轉,如黃鶯出谷,很是動聽,只是稚嫩了些。</br> 也沒用多久,就聽見身后傳來時云的聲音:“你怎么會在這兒?”</br> 清歡回頭,瞧見抱著小松鼠的時云跟身長玉立的王爺。小松鼠好了傷疤忘了疼,在時云懷里不住的蠕動,看起來是想要掙脫撲到清歡這邊來,不過時云將它抱的極緊。因他算是看出來了,甭管這小東西是公是母,橫豎是個色的,姑娘家的清譽至關重要,可不能叫這小東西給攪黃了。</br> “我路上遠遠瞧見株杏樹開的好,走過來看看又聽聞歌聲,然后循著歌聲到了這個小院兒。冒昧問一句,里頭住著何人?”</br> 時云還沒來得及回答,王爺就已經揮開看守遠門的二人闖了進去,清歡朝里望去,就看到王爺已經同一名身穿粉衫的女子抱到了一起,他將那女子抱起來轉圈圈,女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倒也是情深意篤的一對璧人。時云臉色卻不大好看,道:“王爺請自重。”</br> 王爺卻仍緊緊將人抱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扭頭看時云,頗有些怨懟:“你就這樣見不得本王跟舉若親熱。”</br> 原來這位就是舉若姑娘。</br> 那也就是桃桃了。</br> 王爺跟時云年歲差不多大,都在而立之年,桃桃卻僅有十五歲,在古代基本上就是父親和女兒的年齡差,不過王爺不顯老,兩人站在一起倒也算是珠聯璧合。清歡打量了桃桃兩眼,只見她個兒嬌小臉蛋稚嫩,嬌俏可人,卻仍是未長成的少女。不過,也是能嫁人生子的年紀了。只是桃桃長了張娃娃臉,看起來跟長不大似的。</br> 小松鼠連吱吱叫都忘的一干二凈,像是從沒見過自己一般傻乎乎盯著。舉若見時云懷中有只小松鼠,頓時露出驚喜的笑來:“是送給我的么?好可愛啊!”</br> 時云心悅舉若,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后,都想方設法的討她歡心,可這小松鼠卻不能給她。未等他開口拒絕,清歡先一步道:“抱歉了舉若姑娘,小松鼠是我的,時云公子只是幫我為它療傷而已。”</br> 舉若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陌生人,她對于清歡的出現很是警覺,也不夠友好:“你是誰?”她從未見過此人,可對方的容色實在驚人,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脅感。</br> 時云道:“清歡姑娘是我的朋友,清歡,這位是……”一時間他竟不知要如何介紹,是舉若,還是桃桃?</br> 桃桃難得的感到了沮喪,她不喜歡自己的身體被他人占用,還是跟王爺在一起。如果舉若一定要用身體的話,也應該成全師父的癡情,她才心甘情愿。王爺有什么好,一年來一次四方谷,好幾次身邊都帶著美人暗衛。雖然師父不說,可是她都知道的,王爺跟美人暗衛有一腿,她親眼看到他們在屋頂上玩親親的,那這樣的話,這位舉若姐姐又算什么?</br> 一個人如果喜歡另一個人,怎么舍得讓她傷心?像她喜歡師父,就連自己的愛慕都不肯表達出來,怕讓他為難。王爺怎么能這么做呢?剛才在涼亭上她還注意到王爺看美人姐姐的眼神了,他不是喜歡舉若嗎?</br> 桃桃年紀還小,時云又保護著她,除了讓她學些東西之外,從不叫世俗之事沾染她。這造就了桃桃懵懂天真的性格,可她又不是真的傻孩子,她當過五年的小乞丐,人情冷暖見了不少,也不是天生錦衣玉食的人,很多大道理不用時云講也能懂。</br> 就好比她不明白,為什么男子都不能一心一意呢。</br> 師父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桃桃可一點都不難過。那說明師父是個專情之人,說明她喜歡上的人很好很好。</br> 她才不會叫師父知道呢。</br> “舉若姑娘,我知道。”清歡微微一笑,“同時也是你那小徒弟。”</br> 什么?!</br> “你怎么知道!”王爺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立刻擋在舉若面前,好像清歡要對他們做什么一樣。</br> 時云也很驚訝清歡如何得知,“是……十七告訴你的?”</br> “桃桃告訴我的。”清歡仍舊笑著。“只是不知你們信不信。”</br> 當然不信!</br> 可是……時云卻信了:“桃桃在哪里?她還好嗎?她能回來嗎?”</br> 舉若第一時間緊張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握住王爺的手,帶著不安的目光凝視著他。倘若桃桃回來了,她就要走了!這怎么可以!她好不容易才能回來和他相守,她不想離開!從她醒來的這段日子,時云一直不肯放她出谷,也不肯讓她見外人,如今熙正終于出現,她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繼續在這待下去了!</br> 對舉若而言,時云已經變了,再不是十年前那個對她百依百順,即使差點丟了性命,也冒著巨大危險去為她采摘空谷幽蘭的青年了。</br> “她很好。”清歡先安撫了時云,眼睛卻盯著王爺同舉若,“也能回來,只要舉若姑娘同意將身體還給她。”</br> 王爺第一個皺眉:“不行,若是要桃桃回來,再尋一個皮囊便是。舉若太虛弱了,這時候若施行離魂之術,會對她的靈魂造成巨大的傷害,我不同意。”</br> ……真是自私啊,占據人家的身子,還如此的理直氣壯。</br> 清歡說:“這本來就是桃桃的身體,還給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么?”</br> 許是她的語氣有點冷淡,讓王爺覺得她危險,就更將舉若往身后護著了,“清歡姑娘忒的冷酷無情!”</br> 清歡:“……”到底是誰冷酷無情啊?</br> 時云上前一步,從一開始他就不同意這件事,可王爺早算計到了他的性子,竟活生生瞞了他這么多年。他日日夜夜鉆研救舉若的方法,甚至每年王爺都要到四方谷來看寒冰棺中的舉若。他每次來時,能與桃桃談笑風生,還記得給桃桃帶些好玩的好吃的,可就是這樣的人,最后悄無聲息的換了魂!</br> 他卻一無所覺!</br> 生平頭一次,時云意識到了王爺的可怕。可笑他心中還以為對方是當年仗劍天涯義薄云天的摯友,卻不曾想人是會變的。</br> “如果可以,求你,讓桃桃回來!”說完,時云竟給清歡跪下了!</br> 小松鼠吱吱的叫,咬著他的衣襟想提起來。她不回來也沒關系的呀,她就在這里呀!就當只小松鼠陪著師父也很好啊,她沒有太多要求的!如果不是師父救了她,她早在五歲的時候就死啦。</br> 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王爺跟舉若可以長廂廝守,她也可以陪著師父,雖然不能說話。可是她很好養的呀,有水喝有飯吃就好了!</br> 清歡將桃桃的意思轉達給了時云,時云當場否決:“不行!”</br> 他扭頭看向王爺和舉若:“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舉若,相信我好嗎?”</br> 舉若卻搖頭了:“不,時云,我不信你。”</br> 時云一怔。</br> 舉若低下頭然后又抬起:“十年了,你可曾找到治愈我的方法?即便是找到了,我的身體在寒冰中保存了十年,也不可能再如常人一樣。可是現在的這具身體,年輕、健康,我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這十年,我回到了我的世界,同樣也躺了十年,你知道這是種什么感覺嗎?嘗試過的人都不會再想要第二次的。”</br> 王爺十分憐惜地握住她的小手親吻,而后問時云:“那么你要本王再等下一個十年嗎?時云,本王不年輕了,本王希望心愛的女人能陪在身邊。至于其他的,本王不在意。桃桃命苦,這也是她該當有此一劫。本王會找高僧為她超度,讓她下一世投個好人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