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碗湯(十二)</br> 真是我見猶憐啊,完全想不到前一刻她那么優(yōu)越且囂張地跟清歡說著要吃掉她的心頭肉的殘酷話語呢。清歡連忙請罪:“娘娘恕罪,方才不知是怎么了,下官……”</br> “算了,也不是溫醫(yī)官的錯?!辟F妃善解人意道,“溫醫(yī)官不必如此。”</br> ……被人賣了還得給她數(shù)錢啊,清歡笑瞇瞇地謝了恩,一點也沒表現(xiàn)出來。方才貴妃娘娘可是說了呢,等過了數(shù)日,她仍然治不好貴妃的病,皇帝當(dāng)真大發(fā)雷霆,她的小命就沒了,到那個時候,取心頭肉易如反掌。</br> 因為溫了了與程苒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刻出生,所以如果取溫了了的心頭肉喂養(yǎng)蛛絲蠱,再將蛛絲蠱作為本命蠱種入程苒體內(nèi),程苒就能夠憑借這個活的長長久久。其實是個偷天換日的法子,就是讓天道以為死掉的是程苒,而活著的是溫了了。所以哪怕日后程苒死了,也不會受到天道責(zé)罰。這樣陰毒的法子,若非清歡親眼所見,也不會察覺。</br> 人類就是這樣聰明啊。</br> 他們身上有著至善至惡,也有著至真至偽,非常矛盾,卻也非常理所當(dāng)然。</br> 清歡這會兒回過味兒來了,怪就怪程苒太過自信,太過瞧不起沒有進(jìn)化的古人類,也太大意——這世上都能有她這么個未來的超人類了,怎么就不能有個清歡這樣的非人類?她真的覺得新世界的超人類們是神一般的存在么?</br> 不愛世人的,都不能稱之為神。</br> 哦,讓她想想,方才程苒是不是說,因為身體關(guān)系,她基本上不再使用體質(zhì)檢測,都是由二皇子去為她尋找生辰八字相同之人?而這次之所以能一眼看中清歡,是因為二人體質(zhì)完全相同,因此有著額外的吸引力——距離程苒入宮為妃有段時間了,那次大殿上清歡扮作小太監(jiān)的時候身上特意抹了草藥,那是不是代表,二皇子還不知道這件事?</br> 白天在路上遇到的時候,二皇子的眼神還挺正常呢。如果讓他知道清歡就是能治程苒的藥,他第一時間就砍了她了。</br> 真好,貴妃瞧不起古人類,所以她以為自己會清醒是清歡用了蛛絲蠱給她服用的關(guān)系——上天作證,那顆藥還在清歡身上呢,她真的只是單純的扎針。身體本就虛了,還敢跟皇帝顛鸞倒鳳,真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于是一點顧忌都沒有?</br> 清歡的心情無比復(fù)雜,程苒的過度自信來源于她對古人類的鄙夷不屑,同時來來源于身為新世界超人類的優(yōu)越感。然而無論她曾經(jīng)怎樣強(qiáng)大輝煌,如今都是在古代世界的一個咳血要死掉的千金小姐。所以再怎樣,她都是怕死的,人一旦想要活下去,就會不擇手段,清歡一點都不懷疑程苒的心狠手辣,這也能解釋為何皇子們愿意共侍一妻并將其奉為女王。</br> 無論是信息素的干擾還是真愛,只要貴妃沒了,這一切就都好說了。</br> 清歡把玩著手里的小木盒,恭恭敬敬地對著貴妃行了個禮:“娘娘好生休息,下官就在外頭,若是娘娘身子有哪里不舒服,請務(wù)必要告知下官?!?lt;/br> 貴妃不耐地?fù)]揮手:“去吧。”</br> 雖然嘴上說著民主自由和平等,可是封建社會的權(quán)力,看她使用的還蠻得心應(yīng)手的嘛。</br> 太自信了可不好。</br> 清歡在外頭等了會兒皇帝就回來了,里頭又開始胡天胡地,清歡就無聊地?fù)沃掳桶l(fā)呆,這時候有一雙修長的手捏住她的兩頰往外拉:“在想什么?”</br> “咦?你怎么來了?”她驚喜地看著眼前的寧公公。</br> 寧公公微微一笑:“難道咱家不能來?”</br> “當(dāng)然不是?!鼻鍤g壓低了聲音,“里頭正上演活春宮呢,你來難道是想偷窺?”</br> 寧公公:“……”又沒什么好看的他偷窺個屁。“本來想跟你說貴妃的事,既然你不愛聽,咱家不說便是?!?lt;/br> “別別別,公公您最好了,還是告訴我吧。”</br> 皇子們腦子里在想什么,寧公公不知道,但他們每天做了什么,他卻一清二楚。從皇子們的動向和平日行為以及性格,善察人心的他可以完美推算出他們的走向?!霸奂易チ藗€人,你想不想見?”</br> 清歡還在想他抓了誰呢,猶豫地往里頭看一眼:“我就這么走了是不是不大好?”沒等寧公公再說她兩句就自我否決了,“不過算了,他們至少還得啪好一會兒,我還是跟公公您走吧?!?lt;/br> 等見了人她驚喜萬分:“這不是——”</br> 寧公公沒有說話,嘴角卻帶著笑,隱隱有著看咱家這么棒難道你不說點什么來表揚(yáng)一下咱家?結(jié)果清歡卻開心地一拍手:“厲害了!這人的衣服真有個性,我喜歡!”</br> 寧公公:“……”帶你來是讓你看這個的么,自己的小命還想不想要了?</br> 其實他一早就得知二皇子與程苒的關(guān)系,最近一段時間三皇子也愛上了程苒,他也是知道的。不過那程苒是患有天疾必死之人,因此寧公公并沒有多作在意。讓他沒想到的是程閣老那老狐貍竟然為了自保將女兒獻(xiàn)給皇帝,程苒做了貴妃,那可就不一樣了。</br> 大家都知道,寧公公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他要扳倒程閣老,程閣老卻使美人計躲過一劫——寧公公要是肯這樣善罷甘休,那他就不是寧公公了。</br> 但皇帝十分迷戀貴妃,所以如果貴妃不死,程閣老就不會倒。</br> 既然這樣的話,讓貴妃死了不就得了?</br> 本來只要安靜等待,這個將死之人就活不了多久,誰知道等來等去她都不死,寧公公就覺得奇怪了。他早就知道二皇子與程苒的關(guān)系,也知道救程苒的法子,但他還真沒想到二皇子真能搞到蛛絲蠱這種東西,還能找來高人將本是催情物的蛛絲蠱改成奪人壽命的惡毒物件。</br> 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所以他順口就讓防漸衛(wèi)將蠱人給綁了過來,鑒于對方身上全是毒,寧公公的處理辦法也簡單,砍了四肢挖了眼割了耳朵,只剩下一口氣吊著又不叫他死。</br> 清歡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寧公公看她這樣兒就不開心了:“你這是什么意思,覺得咱家做錯了?”</br> “沒有,公公您做什么都對?!鼻鍤g只看一眼就知道這蠱人手上鮮血無數(shù)。蛛絲蠱能啃心頭肉——這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怎么控制的,怎么養(yǎng)成的?全都需要人命來做實驗。這人死不足惜,就是太丑了,有點辣眼睛。</br> 怕寧公公繼續(xù)跟她糾纏,清歡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那接下來公公要怎么做?”</br> 寧公公還不知道清歡是程苒的救命稻草呢,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反正程苒很快就要死了。他微微一笑:“你怕死么?”</br> “不怕?!?lt;/br> “既然這樣,你就在這里等著,貴妃死后,皇上肯定不會放過你。”</br> 清歡沉默了兩秒:“公公咱們能對彼此真誠一點兒么?”</br> 寧公公臉上沒了笑容:“沒有死在你手上就好?!?lt;/br> “嗯?”清歡沒弄懂。</br> 寧公公突然又笑了:“咱家還在皇上身邊做貼身太監(jiān)的時候,二皇子三皇子,曾經(jīng)罵過咱家是閹狗呢?!?lt;/br> 這個笑容清秀而美麗,令人動容,不過也讓人毛骨悚然。</br> 如果說此刻清歡還不明白寧公公是什么意思的話,很快她就懂了。不過三天,就傳出貴妃暴斃的消息!當(dāng)時在場的竟是二皇子,手中還拿著一顆奇異的黑色藥丸!提前退朝回去的皇帝撞破了這個場面,登時勃然大怒,那可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卻被他的兒子害死了,他焉能不恨!?竟不問三七二十一,直接將二皇子下獄。</br> 待到太醫(yī)小心翼翼切開藥丸,在里頭發(fā)現(xiàn)了蛛絲蠱——這下可好,連先前是誰毒害其他宮妃都查出來了!皇帝大發(fā)雷霆,竟不顧父子之情,也不問二皇子毒害貴妃緣由,直接下令將二皇子處斬!</br> 想都不用想這就是寧公公的手筆,清歡好奇地問他時,他漫不經(jīng)心地告訴她:“二皇子不是曾給過你一顆藥丸么?”</br> “對啊。”</br> 她閃閃發(fā)亮的大眼睛成功地讓寧公公心情大好,被自己的女人崇拜的感覺棒極了,所以他不介意告知她一切:“依你的性子,知道這樣以他人性命續(xù)命的法子,是絕不會照做的。”</br> 好了解她哦。</br> “既是如此便簡單了,之前你在我面前嚷嚷著二皇子對貴妃是真愛。”寧公公嘲諷一笑,“既然是真愛,自然要不顧一切為她續(xù)命吧?”</br> “我懂了,蠱人被你抓來了,二皇子狗急跳墻了。”</br> 失去了醫(yī)治天疾的希望,二皇子只能盡快將手頭的蛛絲蠱送給貴妃——他為人謹(jǐn)慎小心,自然不會親自去。</br> 可寧公公給他創(chuàng)造了這個機(jī)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