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碗湯(九)</br> 清歡在外頭將小胖子狠揍了一頓,然后拎著淚汪汪的載文進屋來。載文被她收拾的怕了,向來胡天胡地誰都敢招惹以搞事為己任的皇長孫,生平頭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克星。原以為寧公公就已經夠可怕的了,沒想到還有比寧公公更嚇人的。他忍不住開始后悔平日的所作所為,若是叫他知道這個女人如此可怕,就是再給他七八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惹他!</br> 嚶嚶嚶,人家雖然胖,但人家最怕蟲子了……那種軟綿綿又有很多腳的蟲子塞進嘴里,吞吞不下,吐吐不出的感覺,他這輩子都不要再嘗試第二次啦!</br> 對蟲子極度的恐懼直接導致了載文皇長孫對清歡的態(tài)度,他甚至都沒想過要報復,只想趕緊道歉然后逃掉,嚶嚶嚶,以后他都不要再跟這個女人一起玩了!</br> 胖乎乎的小孩子對著寧公公深深鞠躬:“嗚嗚……對不起寧公公……嗚嗚……是我的錯……”</br> 清歡掐他耳朵:“不夠虔誠。”</br>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要給我吃蟲子不要給我吃蟲子!!!!”載文嚇得雙手使勁揮舞,奈何他胖,清歡拎著他的領子人往后一傾,載文就再怎么劃拉也碰不著她了。</br> “吵死了,扔他出去。”寧公公如是說。</br> 傷員最大,因此清歡干脆利落地將載文丟了出去,小胖子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兩圈,疼倒是不疼,畢竟肉厚,但心理陰影恐怕是在所難免了,以后他每見到清歡都要想起今日被逼吞了半只午餐斑斕的大胖蟲的情景——所以清歡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再有不長眼的人來欺負她了。</br> 平時是見他可愛才跟他鬧著玩,真當她沒脾氣了不是。今兒個搞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她死了倒是不打緊,就是擔心寧公公會傷心欲絕自殺殉情。</br> 等到寧公公冷笑一聲,她才發(fā)覺自己將心里話給說出來了。寧公公冷笑完后告訴她:“你大可放心,咱家不是那樣癡情之人。”</br> 清歡才不在乎他的冷言冷語呢,寧公公的話得反著聽,甭管他平時多變態(tài)多可怕,反正在她面前就像只軟啪啪的狼,看著嚇人,其實任由她蹂躪。因此她也不介意放下身段哄著他,橫豎是多說幾句好話,又不會要了人的命,大不了賠上一根舌頭嘛。</br> 待到寧公公被她哄的面色和緩了些,就聽到有人來敲門,說是皇帝召溫醫(yī)官前去為貴妃娘娘診斷。</br> 貴妃娘娘的病,清歡跟寧公公都是很清楚的,能治好才有鬼。只不過皇帝現在正是被迷得神魂顛倒之時,哪怕貴妃娘娘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想辦法給摘來,更何況美人對他無所求,只希望能活下去呢。這樣的絕世佳人,若是死了豈不可惜?</br> “咱家同你一道去。”</br> 寧公公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清歡卻撐著下巴笑:“公公是擔心小女子么?”</br> 原以為寧公公會否認,沒想到他卻很干脆的承認了:“是。”</br> 咦,怎么回事,今兒個的太陽難道是從西邊出來的不成?清歡忍不住露出笑容,跳起來在寧公公腦門上啵了一下:“公公覺得皇上會殺我?”</br> “為何不會?”寧公公沉聲說,“他老了,不再如年輕一般看得清了。”</br> 貪圖享受,縱情生死,還妄想著長生不老,簡直可笑。</br> 結果清歡的重點卻跟他不一樣:“可是小女子記得公公的年紀和皇上好像也差不了多少?那——”</br> “閉嘴。”</br> 二人一路笑著出了太醫(yī)院,迎面卻遇上滿面陰森眼神深沉的二皇子。他倨傲地擋在他們面前,指著清歡說:“你過來,本王有話同你說。”言語間頗為忌憚清歡身邊的寧公公,但寧公公這個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先給二皇子告了禮,然后識趣地主動先行——當然不是怕了二皇子,他就是想知道二皇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br> 因此走的很慢,等清歡追上來,瞟了她一眼她就知道他意思了:“公公想知道二皇子跟我說了什么?”</br> 寧公公哼了一聲,沒說想,也沒說不想。</br> 清歡嘆了口氣:“真是令人遺憾,什么時候我也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姬了。您是不知道,二皇子方才對著小女子表白來著,還說什么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br> 話沒說完就叫寧公公打斷了:“他不喜歡你,你不好看。”</br> 清歡被打擊到了,這人會不會說話???什么叫她不好看??能不能透過膚淺的外表來凝視一下她美麗的心靈???</br> 寧公公還嫌打擊的不夠深,又加了一句:“他喜歡貴妃那樣的絕色,你太平凡了。”沒資格入眼。</br> 有那么一瞬間,清歡被他的語氣搞得好像幻化出自己本身的容貌來給他看一看,什么才叫真絕色,但她偏不,就讓寧公公沒這眼福!為了取信對方,她也學他的樣子哼了一下,變戲法般掏出一個朱紅色的小木盒放到手上:“你還別不信,快看,這就是二皇子送我的紅豆,還叮囑我一定要好好保存,說以后隔三岔五就要送我呢!”</br> 寧公公眼一冷,完好的那只手伸過來就要搶,被清歡眼疾手快地躲過去,他的臉色不是很好了:“紅豆拿來煮湯,那是平民才吃的玩意兒,送個如此廉價的東西,也只有你這般沒見過世面的會喜出望外。”</br> 他的防漸處里多的是寶貝,也沒見她這樣看重了。</br> 再逗下去怕是要出事,清歡見好就收,將木盒放起來:“騙你的啦,這里面是貴妃娘娘的藥。”</br> “什么?”</br> 光天化日的,清歡就挽住了寧公公的胳膊,他意思意思地甩了兩下沒甩開,也就隨她去了。“公公還記不記得先前皇上有個很寵愛的妃子?就是你阻攔我救人的那次。”</br> “記得。”</br> “其實公公這樣聰明,一定早就知道了吧,之前你不是還告訴我,貴妃的天疾可以治好么。”清歡把玩著手里的小木盒,笑意不到眼底。“能治好是真的,只可惜為此要死許多人了。”</br> 那蛛絲蠱可不是普通蟲蠱,它體形極小,可以借由各種通道進入人體,然后在人的心口處蟄伏起來,在蟄伏的這段時間里,它日日夜夜啃嚙著人體心頭最嫩的那塊肉,待到主人召喚,便會立刻爬出,而體形也會增大數倍,大概有小指甲大小。</br> 這時候,蛛絲蠱吃盡了心口嫩肉,人便死了。而在它進食期間,被寄宿的人體會一直陷入昏迷狀態(tài)。</br> 也因此,蛛絲蠱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美人心頭肉。因為其只寄身于女子體內,所以本身是用來**女子的下作蟲蠱。沒想到如今卻有高人對此進行改良,將其煉成了良藥維系貴妃的性命。</br> 二皇子自然知道沒有人治得好貴妃的天疾,除非找到一個生辰八字與貴妃相同乃至分刻都沒有差別的女子,取其心頭肉煎成藥讓貴妃服下。但這樣的女子去哪里找?平日里能找到的無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又要歲數夠,又要生得美,為了維系貴妃的生命他們已經非常艱難了。</br> 不久前叫清歡弄死的那只蛛絲蠱白白浪費了他們一大攤心血。這件事傳開后,二皇子就一直很忌憚清歡。如今將蛛絲蠱交給她也是下下策,他無法接近貴妃,自然沒法救她。不過二皇子倒不傻,還不忘將蛛絲蠱藏在一顆丹藥里,騙清歡說這是他尋來的仙藥,貴妃娘娘若是服下了,定然很快就醒來。m.</br> 那當然,她倒是活了,被蛛絲蠱寄養(yǎng)的人卻死了。用他人的精血養(yǎng)著自己,哪怕這些手段都出自二皇子之手,清歡也不相信貴妃對此一無所知。</br> 不過目前清歡的重點是:“……二皇子可真是癡情啊,心上人都變成自己后媽了,還想著念著人家呢。”說完瞧了寧公公一眼,嘆道,“公公若是有人家一半癡情,我就開心了。”</br> 寧公公額角抽了一抽,沒說話。</br> 貴妃現在不能死,她若是死了,二皇子可能立馬發(fā)瘋,他對貴妃的愛戀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連殺人取心頭肉的方式都想得出來,這樣子的人怎么能當皇帝?也許對貴妃來說會是個絕佳的愛侶,但對于那些被種蠱的人來講,可謂是一場重大的災難。</br> 兩人一路到了皇帝寢宮,清歡心里還想著皇帝對貴妃可能是真愛,否則不會在貴妃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期間還將人養(yǎng)在自己的寢宮,如此小意溫柔的伺候著,真是跟那日小宮妃形成對比。</br> 那時候皇帝也喜歡那名宮妃,可一知道自己可能會有危險,就二話不說丟棄了人家,如今卻憂心忡忡地坐在床邊,握著貴妃的手不時放在唇邊親吻,一副情癡模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