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碗湯(八)</br> “你看看你,不過是讓你出來陪我逛逛,從開始到現在都臭著一張臉,信不信晚上不管你了?”</br> 清歡的威脅很有效果,因為S立刻對她露出了笑容。雖然只是兩邊嘴角往上揚的虛假的不能再虛假的笑容,但好歹他是有意識地做出“笑”這個表情,對清歡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她踮起腳尖摸了摸比她高出快一個頭的S,本身她就已經很高了,S更是身高腿長,站在人群里顯得格外惹人注目。</br> “不要心情不好嘛,你也沒吃虧不是?”</br> S仍然很不爽地看著她,同時嘴角保持著“笑”。他沒吃虧嗎?為了未來三天每天都有她親手做的飯吃,他已經退讓到什么地步了?大祭司出來逛街……這種事說出去問問圣教剩下哪個人能信?簡直笑掉人的大牙,他為什么要為了幾頓飯放棄那么多沒看完的書,很蠢地走在大街上接受無數奇奇怪怪的目光?!</br> 清歡扯扯他的袖子:“聽說這里有一家的蛋糕做得特別好,你不想嘗嘗嗎?”</br> 圣教里多的是大廚,他也沒想要嘗嘗,更何況是外頭的人做的東西。</br> S不置可否的模樣直接被清歡當成了默認,她數了數裙子口袋里的錢,拉著不情不愿的S進了蛋糕店。對她來說散發著甜蜜誘人氣息的蛋糕店,對S來說則難受極了。他站在里面,簡直坐立不安,不住地催清歡快點買,買完了好走。</br> 清歡被他催的腦袋都疼,覺得S也就是看起來嚇人,其實性子跟小孩子一樣,又任性又不懂事,對著大人要這要那還不知道感恩。不過她還是迅速買好帶著他出去了,就見S頗為頭疼地揉著眉心,還用大人看小孩那樣的眼神望著她:“你能不能像我一樣成熟點。”</br> “???”這話他也有資格說??每天晚上纏著她要吃宵夜的人是誰?為了一點點吃的就答應她的條件邁出幾百年不出的神殿的人是誰?這人也好意思說她嗎?</br> 清歡忍了忍,還是沒有跟小朋友計較,拿了一個泡芙出來:“要不要吃?”</br> S張開嘴,他不會使筷子,早被清歡投喂習慣了。他微微彎下腰,叼住被清歡送到嘴邊的泡芙,小小咬了一口,里頭鮮甜的奶油便留了出來,他吞下整顆,面無表情的:“一般。”</br> 清歡也吃了一顆,她倒是覺得很好吃,雖然也并沒有驚艷到哪里去。“晚上給你做羊奶羹。”</br> “不要紅豆。”這回反應倒是很快。</br> 清歡笑不可仰:“都聽你的。”</br> 她態度良好,這讓S心里舒服了很多,也比較愿意跟在她后面慢悠悠地逛了,雖然他完全不覺得這一片鬧市有什么好逛的。人多,空氣質量差,還吵鬧不休。小孩子到處跑來跑去,成年人看起來也很不順眼,小巷子里還有幾個流里流氣的人在打劫一個老太婆……這個世界真是烏煙瘴氣一片污濁,看著就叫人心煩。</br> 也因此S的臉色越來越差,他就是不喜歡這樣的地方才會一直待在圣殿里,那里是什么樣子完全由他做主,是白天還是黑夜,是歡快還是冷清,寂寞還是熱鬧,一切主導權都在他手上。</br> 真不知道這樣的地方有什么好的,這個女人竟然逛的津津有味。S看了清歡一眼,又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從來都只有他人畏懼他的模樣,即便是Envy也不敢這樣觸碰他。這個女人倒好,不僅敢摸他頭捏他臉還敢牽他的手,當他是她兒子嗎,這種態度……真是叫人火大。</br> 兩人到了一家餐廳,聽說這里的牛小排煎的特別好,可以說是一絕。清歡在圣殿的《大陸美食譜》最新一版里看到的,上面的配圖讓人食指大動,不知道今天來能不能挨上號。最主要的是這家的牛小排全部煎到全熟,除了特定需求之外,絕不會出現一刀切下去血淋淋的情況。</br> 她的要求多低啊。</br> 幸運的是他們一到就有了位子,而且還是二樓靠窗的角落,視野極佳。穿著正裝的侍者非常有禮,清歡毫不吝嗇地對他露出笑容。餐廳內流淌著動人的鋼琴曲,身著燕尾服的青年男子戴著白色手套,在一樓大廳的舞臺上彈著優美而動人的曲子。音樂聲流瀉在餐廳內,紳士淑女們都在小聲交談,舞池里許多人正翩翩起舞。</br> 這里的環境比外面似乎要好一點——但也只是一點。</br> 等了一會兒,突然樓下傳來嘈雜聲,清歡好奇地伸頭去瞧,那副好奇心旺盛的樣子看得S特別不高興。“沒禮貌,坐好。”</br> 清歡沒聽他的,她在S面前會選擇性地表現出懼怕與不安,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我行我素的,比如說此刻。“那個人穿著金袍子誒,看起來好像很有來頭,是你們圣教里的人?”</br> 聞言S也探過身子看了一眼,然后滿不在乎地坐回來:“王族。”</br> 王族,清歡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br> 來人是一名穿著金色袍子的男人,看起來大概有二十七八歲,長得倒是俊俏,可惜眼圈泛黑走路打飄,一看就是縱欲過度,跟S這種讀書讀到深夜黑眼圈的完全不同。他身后跟著兩隊衛兵,都手持著武器,陣仗非常大,一進來就要所有人給他下跪,還從舞池里抓了一個女人出來。</br> 那個女人長得很漂亮,金發碧眼身材凹凸有致,此刻被男人抓住害怕的不停掙扎,她身邊跟著的似乎是她的丈夫,見到妻子被人抓住,不僅沒有反抗,反倒第一時間跪了下來:“殿下!拜見殿下!”</br> 男人的手在女人的臉上色迷迷地摸了一把,當著眾人的面似乎想要將手伸到女人的領口。清歡微微皺了下眉,整個餐廳鴉雀無聲。“那人是誰?”她小聲問。</br> “國王的蠢貨獨生子,這片大陸唯一的笨蛋王子。”</br> 不僅愚蠢如豬,而且殘酷暴戾,可惜他的腦子并不能支持他那些異想天開的可笑想法。</br> 清歡問:“他平時也這樣……隨性?”看到漂亮女人不管人家什么身份都要搶?</br> S對蠢貨王子不熟悉,但他對這個國家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了若指掌:“這又怎樣,他連自己親姐姐的女兒都能玷污。”</br> 清歡本來就對蠢貨王子第一印象不好,聽到這個就羹不高興了。S看著她的表情有了變化,似乎出現了憤怒的情緒,又繼續說道:“此人性情反復,喜歡折磨人,尤其是女人,曾經王宮里有個侍女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便命人將侍女的皮活生生剝了下來,穿到一個老嫗身上,美曰其名是返老還童。”</br> 只是這美人皮再美,老嫗白發蒼蒼,彎腰駝背,也不會有絲毫美感,反倒是無比恐怖。蠢貨王子卻不以為然,甚至哈哈大笑。</br> 那個女人自然不愿意被王子看上,做王子的女人,從來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這個人占有欲極強,他不要的別人也不能要,如果他厭倦了,他就會將女人的臉皮剝下來做成標本,放到專門的房間里以供欣賞。</br> 可是她的掙扎毫無用處,她的丈夫目光凄慘地看著,卻不敢反抗,更別提是為自己的妻子說話了。因為女人掙扎的太厲害,丈夫甚至對著她低吼:“你這愚蠢的女人!王子殿下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還不乖乖跪下謝殿下青睞!”</br> S冷冷地看著,“真是無情的人類。”</br> 清歡看著王子將女人摟到懷里,連拖帶拽的要走,女人淚流滿面的推拒,掙扎中咬了王子一口。這個前一秒還色迷心竅的男人瞬間拔出了腰上的寶刀,女人的頭頓時咕嚕嚕滾到了地上,漂亮的藍色眼睛還睜的大大的。</br> 丈夫見此一幕,目眥欲裂,他顫抖著手抱起了妻子的頭,難以相信前一刻他們還在舞池里相愛起舞,此刻便已天人永隔。他握緊了拳頭,“我跟你拼了——”</br> “愚蠢。”S說。</br> 然后丈夫也倒在了地上。王子殿下嫌棄地看了他們夫妻的尸體一眼:“把他們給我拖去喂狗!一個兩個都是不識抬舉的東西!要是有人給他們收尸,就一起剁碎!”</br> “是!”</br> 現在清歡明白為什么艾爾莎和肖爾堅定地要推翻王族了。如果王子殿下都是這個樣子,那么身為父親的國王又能好到哪里去?這片大陸上的臣民又都過著什么樣的日子?這對夫妻的穿著打扮都很精致,看得出來應該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可即便如此,當妻子被王子看上之后,丈夫選擇了沉默不反抗,也許是他知道,反抗了,就是如今的下場。</br> 真是惡心至極。</br> 那個王子又在人群中轉了幾圈,他命令所有人不許動,自己則在人群中穿梭,看到女人就要捏著下巴仔細打量一番,如果長得入了眼,就讓衛兵將女人帶走。</br> 和之前的那個男人一樣,沒有任何人敢反抗,也沒有任何人敢出聲。</br> 他們默默地、絕望地、習以為常地承受著這一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