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碗湯(十)</br> 都是男人,鹿苑白一眼就看出皇帝心里在想什么,難道皇上以為他跟他一樣,是那種急色的人嗎?前世他一生未娶不也過來了,今生自然也不在意男歡女愛。</br> 不過他沒有跟皇帝解釋的打算,皇帝這種好美色的享樂主義者才沒辦法理解他呢,鹿苑白也不需要理解,只要公主相信他就可以。</br> 皇帝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日后你作何打算?”</br> “不是同皇兄說的很清楚了,我要跟苑白在一起,與駙馬和離。”清歡咳嗽了一聲,兩個男人都緊張兮兮的站起來,一個過來給她拍后背,一個給她倒水。她安然享受著這兩人的服務,心知他們就算再互看不順眼,都會在她的面子上和平共處。“但是駙馬的事,我自己來處理,皇兄就不必擔心了?!?lt;/br> “直接朕來不是更好,橫豎朕貪圖享樂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胡鬧更是常有的事。當初能給你選駙馬,當然也能教你和離,誰還能說朕什么不成?!?lt;/br> 清歡被他逗笑:“皇兄也該顧及一下子自己的名聲吧,根本不需要這樣的,這點小事我自己就能處理,皇兄總不能什么都幫著我做,我也不是一碰就碎掉的瓷娃娃呀?!弊钪匾氖牵浺彩沁尺屣L云的,不過是身子不好而已,若是身子好了,她又哪里會沉寂如此呢。</br> “朕就是想幫你做啊,不想讓你操心勞累。”皇帝嘟噥了一句,抓著清歡的手舍不得放開。其實他也看得出來,她時日無多了,每次見面她都比上一次更消瘦,有了鹿苑白在身邊才稍稍好一些,膚色紅潤了,也長了些肉,看著氣色也好,駙馬根本不能跟鹿苑白比。別說是和離再跟鹿苑白成親了,就是公主要做龍椅,皇帝都會親自把椅子扛到公主府來免得她走路累著。</br> 他不敢想象失去妹妹后自己會變成什么樣,這世上他只剩下這一個親人,他不會讓她死的。</br> 這一點皇帝與鹿苑白達成了一致,他們的心愿都是公主能夠健康平安長命百歲,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br> 在清歡的要求下,皇帝同意了她的要求,駙馬的事情交給她自己解決,等到與駙馬和離,立刻就同鹿苑白成親。這一次的駙馬是她自己挑等,應該比他挑的好吧?</br> 清歡都沒敢告訴皇帝自己要和離除了是因為喜歡上鹿苑白之外,也是因為駙馬在外頭有了妻兒,她怕自己說了,皇兄會沖動的操起四十米長的大砍刀跑到齊家去把他們滿門抄斬?;实垡彩悄鐞鬯f要和離,他連原因問都不問就答應了。</br> 于是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氣,早晨起來換上新做的秋裝,梳洗打扮后朝齊家輕車簡從而去。齊家人根本想不到她會出公主府,還會到齊家來,因此一點防備都沒有就被逮了個正著。</br> 因為清歡從未來過,齊家的下人也沒有福氣見到金枝玉葉,所以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還想攔她。可惜有鹿苑白在根本沒人攔得住,他護著她走進齊家,清歡打量著這棟宅院,心里感慨道,說什么書香世家呀,做了駙馬后也是飄飄然了,就這占地這規格,便是和王府都沒什么差別。</br> 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卻還不夠,人究竟要怎樣貪心才滿足呢?</br> 鹿苑白前世來過這里,他就是在這兒將齊家人全部斬殺的,所以很清楚此刻的齊家人會在哪里。齊家二兄因為犯了罪下了大獄,雖然沒有問斬,可這輩子除非大赦天下是別想出來了,監獄里有什么等著他還很難說呢,齊家沒什么權勢,公主又不肯徇私,齊家老二肯定要吃大苦頭。</br> 駙馬正帶著心愛的女人和父母家人其樂融融坐在涼亭里賞花,如今正是菊花怒放之時,配上點心茶水,真是好一番享受。就連年過六旬等齊老太君都笑瞇瞇的。羅詩詩坐在齊老太君身邊,齊老太君握著她的手,滿臉喜悅地盯著她的肚子看,萬分期待里頭能蹦出個大胖小子,這樣自己就有曾孫子抱了。</br> 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感慨道:“雖說咱們齊家尚了公主,可公主到底不能給咱們齊家生下一兒半女,這樣的女子娶回來又有何用呢,實在是叫人嘆氣,不能生孩子的女子就跟那不會下蛋的母雞一般,偏皇上疼她,否則老婆子哪能容她囂張?!?lt;/br> 鹿苑白微微瞇了眼睛,看著那喋喋不休的老太婆,前世她也是如此得意嗎?駙馬毒害公主的計謀她是不是也有一份?若是如此,她死的不冤枉。</br> 清歡倒是不甚在意,她跟駙馬成親時見過這位老太君,看得出來對方很想拿捏住她這個孫媳婦,可惜她是公主,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就是成了親,夫家的長輩見了她也一樣要磕頭行禮,老太君心中可能不大舒服。她也不喜歡這位老婦人,因此平日里都敬而遠之——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這最尊貴的人尚且要想方設法討她歡心,她又怎么可能委屈自己來討好一個普通老婦人。</br> 只是沒想到看起來寬厚慈祥的齊老太君,背后里是這樣說她的。</br> 公主是脾氣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負到頭上也不生氣的。她聽了齊老太君的話,輕笑一聲道:“不親自聽到,本宮還不知道齊家人在背后是如此議論本宮的呢。”</br> 鹿苑白淡淡地說:“先帝在時,曾說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給他萬里江山也不換。當今皇上更是對公主愛如珍寶,怎地到了齊家,就成了什么不會下蛋的母雞,改明兒奴才進宮,定得跟皇上好好嚼嚼舌根子,也叫皇上知道齊家人都是如何贊美公主的?!?lt;/br> 他聲音溫和平靜,表情更是淡漠柔和,不知怎地卻總是叫人覺得陰陽怪氣,清歡忍不住笑出聲,“駙馬,好些日子不見,原來是沉溺溫柔鄉樂不思蜀了么?!?lt;/br> 駙馬做夢都想不到公主會出現在這里,他立刻要解釋,卻發現自己握著羅詩詩的另外一只手,他立刻害怕起來,竟然被公主撞破了!</br> 清歡隨口問完后就打量了一番羅詩詩,然后發現兩個人一點都不一樣。這個姑娘看著珠圓玉潤,身子骨十分康健,尤其是臉頰透著健康的紅暈,肚子已經高高隆起,孕相很明顯了。</br> 反觀自己,身段纖細如柳,一陣風就能吹走,看起來也是病懨懨的,也難怪老人家都更喜歡健康的姑娘。</br> 她是真心這樣想,可齊家人卻都嚇壞了。</br> “見過公主……”</br> 清歡讓鹿苑白托著手走進涼亭,齊家人嘩啦啦跪了一地,她不客氣地在上位坐下,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地上的,微微笑道,“今日心血來潮,想到駙馬許久未歸,便不請自來,諸位不會見怪吧?”</br> “不會不會,公主肯來是我等的榮幸?!饼R老爺陪著笑。</br>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忘記了,公主一直沒叫他們起來,就讓他們這么跪著。其他人還能守得住,羅詩詩跟齊老太君卻都開始搖搖欲墜了。清歡看了看羅詩詩的肚子,問駙馬:“駙馬此時可有話同本宮說清楚?”</br> 她都想好了,倘若駙馬還有擔當,愿意誠實承認他與羅詩詩兩情相悅還有了孩子,她絕不會為難他,甚至也不會收回賜予齊家的一切??汕鍤g都沒來得及再說話,就聽見駙馬的否認聲:“公主誤會了,這位是我二哥在外頭養的外室,如今二哥出事,父親琢磨著不能讓齊家血脈流落在外,便讓我將她帶了進來,還請公主明察。”</br> 鹿苑白毫不給面子的嗤笑一聲。清歡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好低頭看她,兩人的視線彼此交匯又分開,極其默契。</br> “是嗎?既然如此,待孩子出生后,滴血驗親也就是了?!甭乖钒壮爸S道,“駙馬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公主人善心慈,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lt;/br> 可駙馬就是死不承認,不僅如此,羅詩詩自己也抱著肚子可憐巴巴地說:“公主真的誤會了,小女子是齊家二少的女人,與駙馬什么關系都沒有的?!?lt;/br> 他們這是吃準了齊二被投入大牢的事,死咬著羅詩詩是齊二的女人。清歡意味深長地望著駙馬,“那先前難道是本宮看錯了,駙馬捏著自己二嫂的手?”</br> “公主身子不好,定然是瞧錯了!”說話的是齊老太君,她跪在地上,卻沒有什么尊敬之色,甚至隱隱有著不滿。她是非常古板的婦人,認為不管什么身份,嫁了人的女子就應該聽從夫家的話,這個孫媳婦身份極其顯赫,人又難親近,她實在是不喜歡。</br> 不過她倒是挺喜歡這富貴榮華金銀珠寶的。</br> “大膽!”鹿苑白冷聲呵斥,“竟敢詛咒公主,你不怕誅九族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