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碗湯(一)</br> 【她本應被魔鬼迷惑,忘記初心,導致惡鬼危害人間,流血無數。】清歡差點兒就沒能進來。門口的保安太壞了,見她穿的破破爛爛就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不想想她第一次下山,對山下對東西什么都不懂,還沒有錢,去哪里倒騰的漂亮點啊。</br> 不過……她掏出隨身攜帶的沙漏看了一下確定時辰,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雖然那批保安很難搞而且不相信她說的話,可她還是成功的進來了呀!明明都說了是來幫忙的,結果他們都覺得她會鬧事,拜托看看她的身份好不好,她可是茅山派第六十九代天師,祖師爺親自加v認證過的!</br> 要不是師父跑出去游山玩水不回家,再加上一次雷陣雨把山里那棵百年老樹給劈焦了,導致師父鎮(zhèn)在樹下的惡鬼壇崩碎,她也不用親自下山來收鬼。</br> 山下的人都好奇怪,一個個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好像她不是天師而是鬼。</br> 這是清歡第一次下山,很多東西對她來說都是新奇有趣對,說來奇怪,十五歲之前的她特別想下山,對外面的世界特別好奇,還因此跟師父吵過不知多少次的架。師父總說她心浮氣躁,給她占卜的卦象不好,說她要是下山了肯定惹出大禍,可能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那時候她氣得大罵師父是老糊涂。</br> 可從十五歲生日過后就不一樣了,按照慣例,每年生日都會為清歡占卜一次,十五歲生日那天師父還絮絮叨叨了很久,說從沒見過有人的卦象會變得這么快,大多數人一次就是一生,他這輩子唯一見到的變數就是她。清歡也從十五歲過后變得懂事起來,她開始覺得山里的生活很好,師父那個臟兮兮的糟老頭其實也蠻可愛的。可她沒想到,從前怕她偷偷下山所以不敢離開的師父,竟然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偷偷溜了!還說什么讓她好好修行,等他玩夠了就回來!</br> 這個老頭……要是被她逮著,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至少得罰他三天不吃飯。</br> 但是惡鬼壇碎掉了也很讓人頭疼啊,里面鎮(zhèn)壓的都是一等一的惡鬼,少說也有數十個,她連去哪里找都不知道,就更別提收了。今天是無意中經過這里,跟師父不一樣,清歡不帶喜歡占卜,她更愿意一切隨緣。不過經過這個城市的時候她察覺到有怨氣,這才進了城——本來沒打算進來的,這個城市據說是這個國家的首都,里面人人都穿的很漂亮,有車有房還有錢,跟她這個窮道姑完全不同。</br> 清歡對錢這個東西沒什么概念,她下山也有幾個月了,惡鬼倒是抓到了兩三只,都封印在隨身攜帶的青瓷小瓶里,上面刻著咒文。山下的生活其實也挺不錯,就是吃東西費勁。師父走的時候一毛錢也沒給她留,山上倒是有些古董字畫,可賣了那些也太可惜,清歡能活到現(xiàn)在,靠的是她的真本事。</br> 咳。這就說來話長了,其實是她屢次碰壁后發(fā)現(xiàn)農村更好找生意,比如說誰家頭疼發(fā)熱半夜老是感覺被人壓啦之類的小毛病,助人為樂的同時還能賺點路費跟飯錢,如今世道變了,大家都相信科學了,無神論者多,無鬼論者也不少,生意很難做啊。</br> 所以她本來是打算摸著城市外頭走的,可今天的這個怨氣太重,身為修道之人必然要有救世的責任,她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才進了城,沒想到在婚禮門口被懟,差點兒被送到警察局去。</br> 保安大叔們太不近人情了,她可從來不說謊的,造口業(yè)是要被祖師爺記在心上的。</br> 這是一家很美很美的教堂,神父正在為新婚夫妻獻上祝福,教堂坐滿了來賓,個個非富即貴,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場非常重要的婚禮,無論是新郎還是新娘,所有人看起來都很幸福很高興。</br> 但清歡眼中瞧不見這些,她最先看見的,是趴在新郎背后將其擁抱的女人。</br> 除了她沒人能看見。她的天眼是在十五歲生日的時候開的,在那之前師父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行,誰知道突然就自己開了。而且在那之后清歡不怕鬼了——十五歲生日之前,她最恨的就是自己要跟一個糟老頭學抓鬼還要當什么天師,她每天都恨不得下山去過紙醉金迷的生活,不要每天清心寡欲的吃白菜豆腐練功背書。</br> 也不知道之前的十五年師父是這么受得了那樣的自己的。清歡想。</br> 就在新郎新娘要交換戒指的時候,新郎突然悶哼一聲單膝跪倒在地,頭上冒出密密的冷汗,似乎有什么東西壓在他身上讓他不堪重負。</br> 新娘嚇了一跳連忙彎腰去看她,其他嘉賓也都議論紛紛,新郎徹底跪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他面色痛苦,可他背上的女鬼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一點一點的壓下去,一點一點的想要和新郎融為一體。</br> 這種情況,不是深仇大恨才怪。人死后靈魂將要去往何處清歡并不知曉,但她想,那一定是個很好的地方,生前過得悲傷痛苦,來生上蒼都會補償于你,所以很少有人死后會滯留不去,除非仇恨與不甘心讓他們被鎖在原地。</br> 新郎的父母連忙過去扶他,可就算再加上兩個人的力氣也撐不住,甚至成了三個人都被壓住。清歡嘆了口氣,就算是這樣,活人還是得救啊。</br> 其他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眨眼間突然有個穿著奇怪衣服的少女冒了出來,手朝新郎背后一貼,頓時冒出一股黑煙,然后新郎就松了口氣,臉色蒼白地被扶了起來。</br> 女鬼被清歡掌心的符印灼傷,她慘叫一聲后退了幾步,清歡立刻擋在了新郎面前,右手伸出——掌心上一枚天雷符清晰可見。她其實很不想動用武力的,但大多數滯留人間的鬼心里只剩下仇恨根本沒有理智,不好好打一頓根本不會好好說話,她的心也很累啊!</br> “你不要沖動,我先問問清楚,咱們有話好說。”</br> 眾人看著少女對著空氣說話,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新郎的母親問道:“你、你是誰啊?”</br> “我是救你兒子的人啊。”清歡理所當然地說。“不然你以為呢?”</br> 因為眼前這個英俊的新郎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也沒什么好語氣,撇了撇嘴直接說道:“是你說實話呢還是讓她來說,你自己選一個。”</br> 新郎臉色一白,眼神躲閃:“你、你胡說什么,什么她啊。”</br> “就是一個跳樓的姑娘,你應該認識啊……不對,你肯定認識。”清歡看到那女鬼血肉模糊的臉都做出了悲憤的表情,忍不住扭過頭去,她雖然不怕鬼,但她怕丑。“大概二十五六歲,穿著一條白裙子,頭發(fā)很長,到這兒。”比了比大腿的位置,頭發(fā)這么長的女孩子是很少見的,這個新郎不可能不認識。</br> 新郎聽了臉色更是慘白:“我根本不認識這樣的人!”</br> “就是!你是什么人,從哪兒冒出來的就在這里胡說八道,趕緊出去,保安都是干什么的,請他們來,就讓隨便什么心懷不軌的人進來嗎?”新郎的母親冷冷地說,大聲叫了保安進來將清歡抓走。</br> 師門有訓,不得對普通人出手,本領學來是保護別人的不是傷害別人,所以清歡只好被兩個保安夾在手臂下拖了出去,她一點形象都不在乎,對著新郎大聲呼喊:“要是有什么問題記得找我啊!不要害怕!我就在這外頭等你!”</br> 這似乎就只是一場小小的鬧劇,沒有人把它放在心上,貴賓席上一個穿著黑色上衣的男人卻看向了清歡離開的方向,俊秀的眉眼間蕩漾著動人的笑,仔細一看,這是個極其好看的男人,在場的客人們莫不是盛裝出席打扮的整整齊齊,唯有他穿著黑襯衫不系領帶連扣子都沒扣緊,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懶散而墮落的味道,偏偏又長得極俊,讓人生不出惡感來。</br> 清歡被丟出教堂,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唉聲嘆氣,這年頭天師不好當,早知道托生在幾百年前就好了,那時候民風淳樸錢也好賺。說到錢……她摸了摸口袋,身上的道袍都破破爛爛臟兮兮了,全身上下也就三四個鋼镚,頂多買幾個饅頭,可是幾個饅頭夠干什么的啊,說來現(xiàn)在這個世界也算好的,生意不好做啊。</br> 所以好不容易遇上一樁,她一定得做成才行,不僅造福社會還能養(yǎng)活自己,何樂而不為?就怕見到師父那會兒自己先餓死,那可劃不來。</br> 為了能吃上飯,身為茅山派第六十九代天師的尊嚴算什么,又不能填飽肚子,她現(xiàn)在都快餓暈啦!</br> 剛才教堂里那個蛋糕,看起來真的好誘人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