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碗湯(十)</br>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啊,有人錦衣玉食,有人拮據不堪,有人奢侈放肆,有人連活著都很艱難。清歡覺得自己應該慶幸,她尚且能夠從自己編織的所謂愛的美夢里醒過來,那哪里是什么美夢,分明是個噩夢。本來就不是屬于她的東西,她何必去強求呢?更何況,旁人甚至都沒將她放在平等的位子上看過。</br> 出身差也好,性格溫吞也好,這些都不是別人可以欺辱的理由。但這世上本就有那么多恃強凌弱的人,若想要自己不被欺辱,就要變強,也許變強后,不僅能夠保護自己,還能讓更多軟弱的人變強。</br> 清歡是這樣想的,她很羨慕嫡姐能生在一個萬千寵愛,父母寵溺,生的美麗,少女時期嫁了人便得到丈夫全部的愛。而她呢?生母早逝,在尚書府過著豬狗般的生活,若非容貌生的美麗,父親認為還有價值,怕是早被嫡母發賣了,她吃不飽飯,逢年過節也沒有新衣服穿,當尚書府全家其樂融融的時候,她窩在破爛的柴房里瑟瑟發抖。嫡姐不需要付出就能夠得到的親情愛情,她就是再努力也無法擁有。</br>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要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點,溫柔一點,然后,再努力一點。</br> 就算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愛你,春天的花愛你,夏天的風愛你,秋天的豐收愛你,冬天的陽光也愛你。這個世界愛著你,這個世界一定希望你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br> 這樣想的話,就會快樂很多了。</br> 清歡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竇悔方才被自己咬的脖子處,那里還留著她小巧可愛的牙印:“疼不疼?”</br> 也許,還能遇到互相喜歡的人。</br> “不疼。”竇悔不疼不癢的說,他是真的不覺得疼,就她那玉米小牙,連個栗子殼都難以咬動,難道還想咬的他認輸不成。遂低頭對清歡道,“想讓我疼,得咬這兒。”</br> 點了點喉結,語氣曖昧。</br> 清歡納悶地眨了眨眼,然后瞬間懂了,這家伙的喉結極其敏感,每次她在歡愛時咬了都會化身禽獸中的禽獸,所以要是咬了喉結是哪里疼?她往竇悔胯下看了一眼,氣得又去揪他耳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殺人如麻狡詐陰險的大都督竇大人,被他剛娶回家的小娘子揪的齜牙咧嘴連連求饒。</br> 外人這么多清歡還是愿意給他面子的,只是稍微用點力氣而且很快就收回,竇悔卻夸張的做出一副哎呀疼死了疼得不行了的表情,她才不會上當。兩人在這里卿卿我我動作幅度雖然小,但坐在中間吸引了無數目光,導致這清風雅樂的賞梅宴,突然就變得有些不倫不類起來。</br> 竇悔鬧夠了,往后倚在椅背上,興趣缺缺地說:“天寒地凍的,這么一片破梅樹林有什么好瞧的,王爺不心疼自家兒女,我可要心疼自家小娘子了。她有三個月的身孕,可不能吹太久的寒風。”</br> 淮陽王這才知道清歡有孕,他的面無表情再也無法維持了,黑眸直直地看向清歡的肚子,天氣寒冷,清歡穿的比較多,又披著大氅,肚子被遮掩住根本看不大出來,所以淮陽王竟不知她有了身孕。</br> 距離她離開到現在也不過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可她與竇悔成親才幾日?如何就能診斷出身懷有孕?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早在這之前他們便暗通款曲了!而且絕不止一次!</br> 這淮陽王就未免有點推己及人了。當初他娶了尚書府的嫡長女,夫妻恩愛,卻也是足足一年才傳出好消息,生了小郡主后,更是隔了兩三年才又懷上小王爺,因此淮陽王認為清歡與竇悔早有來往,實在是莫須有的罪名。</br> 天知道他們只是巧合中遇見,稀里糊涂的發生了夫妻之實,又一次中獎,這種運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br> 淮陽王突然臉色大變,大都督夫婦倆都不知道咋回事,他們就是再聰明也想不到這里去,干脆懶的想了,恰逢清歡想要去小解,拒絕了竇悔的陪同——開什么玩笑,這種事她為什么不能一人完成?</br> 再說了,若她不自己行動,怎么給小郡主使壞的機會啊。</br> 賞梅宴不過是表面的噱頭,平靜的外表下是暗潮洶涌,今天這趟淮陽王府賞梅宴,必得不虛此行。</br> 她解決完生理需求,轉身就遇到了小郡主,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大姑娘,聽說已許給了丞相家的大公子,丞相家是書香門第,百年望族,也算是門當戶對。可這么多年了,她對清歡的厭惡從未改變。她身邊的媽媽也好婢女也好,都是母妃生前留下的,每個人都無時無刻地在對她洗腦,告訴她清歡到王府是不懷好意,要她絕不可信任清歡,要時時刻刻警惕敵視。</br> 清歡也曾試圖與小郡主搞好關系,可這小姑娘與她母親如出一轍的霸道偏執,久而久之,她也不費這個力氣了。</br> 小郡主對清歡仍舊是以往的態度,她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父王不知為何,非要她忍耐,她為什么要忍?不過是個低賤的庶女,私自跟人私奔便罷,還珠胎暗結,真是恬不知恥!與竇賊在一起,簡直是一丘之貉!“虞清歡,你還記得你是誰嗎?!”</br> 清歡笑笑:“小郡主這話有趣,我是誰我自然清楚,可小郡主是誰,小郡主清楚么?”</br> “本郡主是淮陽王的掌上明珠,你不過是低賤庶女,有何資格與我多言?”小郡主臉色冷漠,“你有損我王府聲譽,今日定不能讓你存活,以免丟了我王府的臉面!”</br> 若是被外人得知,王府里的賤妾與人私奔還有了孩子,父王的面子要往哪里擱?</br> 清歡看了眼身后不遠處的寒潭,挑了下眉,“怎么,小郡主要將我沉潭不成?”</br> “本郡主沒那么狠心。”說完這句很“仁慈”的話,小郡主撇了撇嘴,“可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看在你是我母妃庶妹的份上,我饒你一命。只是你不能讓王府與尚書府蒙羞,竇賊對你很是寵愛,可若你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呢?”</br> 小郡主理所當然地認為清歡哪里都不如她母妃,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又心腸歹毒貪慕虛榮,竇賊會看上她,定然也是因為她貌美。可若這貌美的女子腹中所懷并非自己的骨肉呢?以竇賊心狠手辣的個性,定然不會讓清歡活。到那時候,既不用臟自己的手,也能收拾她,小郡主的如意算盤打的可響了。</br> “這世上沒有男子能容忍自己頭上戴綠,小郡主是這個意思么?”清歡笑意盈盈地問。</br> “這是自然,本郡主只能替你希望竇賊為人寬宏大量了。”</br> 下一秒便聽到一個帶笑輕佻的聲音傳來:“這自然是不用郡主操心,我為人最是寬宏大量,我家小娘子最是清楚。”</br> 小郡主倒抽一口氣,竇悔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清歡身邊,她心里一慌,下意識左右看去,才發現自己的人都不見了。這下她嚇壞了,“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她明明是看到他留在賞梅宴上,自己才偷偷溜出來的!</br> “這世間有種稀奇的手藝叫易容術,還有一種叫口技,郡主不知是否聽說過,恰好我手下就有同時精通此兩道之人。”所以說,賞梅宴上的竇悔早就被調包了,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不過郡主說得倒也沒錯,這世上沒有男子能容忍自己頭上戴綠。”</br> 清歡甜甜一笑,接道:“我在這里也只能希望丞相府的大公子為人寬宏大量,不會在意郡主失貞了。”</br> 她與竇悔相視一笑。這對姐弟就是沉不住氣,得不到淮陽王一絲真傳,倒是將小肚雞腸的生母性子學了個十成十。他們不需臟到自己的手,只要將計就計便能讓他們自作自受。</br> 下一秒小郡主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竇悔打了個響指,立刻有侍衛出現將小郡主扛起來,幾個跳躍消失在清歡視線之內。她半點不驚訝:“都弄好了?”</br> “這對姐弟小小年紀,心腸都是黑的。這么短短的時間內,一個想好了毒計,一個找好了人,正要陷害于你。到時候那小子將人引過去,你我夫婦二人可就成了笑柄了。只可惜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br> 他竇悔從來不在乎什么名聲,可他喜歡這個小娘子,自然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她。別說有他的保護清歡不會出事,今日就是真的讓這姐弟倆得逞,消息也絕不會傳出去——因為他會殺光所有人,包括淮陽王府,全部會被鮮血洗刷屠戮。</br> 真是愚蠢的可笑。</br> 清歡笑嘻嘻的:“她哪里知道我們早料到了呢,我真想快點看看,王爺知道他的兒女自討苦吃,會有一副什么樣的表情。”</br> 一定非常精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