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碗湯(六)</br> 耿修被罵得狗血噴頭,他舉起手問:“等一下……爸,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了……”</br> “哼,別忘了我是你老子!”耿局長氣勢洶洶,事實上這臭小子回家吃飯的時候,外套一脫,那后背上的抓痕清晰可見,他們又不瞎……當然看得到。“我可跟你說清楚,現在沒結婚,你最好做好安全措施,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孫子成為私生子!”</br> 耿修:“……”您想太多了吧。不過仔細想想他好像真的都沒有做措施,因為每次被清歡一勾他就沒了魂兒,根本記不住。</br> 他又暗暗記下了這件要緊事。</br> 等到從局長辦公室走出去,耿修摸出手機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給清歡打了電話。她可能又去睡回籠覺了——美曰其名為美容覺,不然每天晚上都很累,白天得不到休息晚上就很容易睡著了。對此耿修立刻一言不發,畢竟晚上她睡著的話損失的可是他的福利。</br> “怎么了?大白天的給我打電話?”還沒睡醒的聲音帶了些動人的沙啞,聽得耿修心里一動。</br> “還在睡嗎?”</br> “嗯,困死了。”清歡打了個呵欠,“快說什么事。”</br> “那個……”他很不好意思開口,有些期待,又怕她拒絕,“我爸媽中午想見見你……所以邀你在我們家吃飯……你、你會來嗎?”</br> 清歡懶洋洋地睜開眼睛,陽光照耀進來顯得十分動人,金色的光芒那樣耀眼,但她卻拒絕了:“不好意思耿修,我恐怕沒有時間。”</br> 他是呆了點,但絕不會不懂她的意思。她這是不想見家長哪,耿修未免有些失落,可自己一想這也是難免,畢竟他們在一起也才幾個月,也許她覺得還不到見家長的時候。所以他很快振作了起來。“那好,我先去工作了,你起來后記得吃早餐。”</br> “嗯。”</br> 掛了電話,耿修拖著沉重的步伐去局長辦公室,說經過自己的慎重考慮,認為現在不適合見家長,再等一陣子。氣得耿局長又要踹他,好在他跑得快,不然大腿上又要多一塊淤青。</br> 晚上吃飯的時候扇扇首先發現氣氛有點尷尬。警察叔叔不啰嗦了,比平時話少了好多,怎么回事?倒是清歡姑姑完全不受影響,該吃吃該喝喝正開心。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當作什么都不懂。反正她是未成年的小孩子,本來就應該什么都不懂的。</br> 吃完飯扇扇主動收拾碗筷然后溜回房間寫作業,她總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這倆應該不會吵架吧?警察叔叔看起來笨笨的,話有時候都結結巴巴,清歡姑姑又懶得說話,還是希望不要吵起來。兩個人她都很喜歡的,不想看到其中任何一個離開。</br> 清歡洗完澡看到耿修坐在床邊,雙手疊放在膝蓋上,很乖巧的那種,看到她過來還清清嗓子,“我今天打電話給你了。”</br> “對。”</br> “你不愿意見我爸媽,我覺得這很正常。”</br> “所以呢?”</br> “我想了一天,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你拒絕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心里卻特別難受。所以我就想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耿修表情嚴肅,看起來像個教導主任,“然后我想了很久,認為這應該是我對你不夠關心的緣故。”</br> “哈?”</br> “我太不了解你了,我到現在連你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的工作,這樣的情況下,你拒絕我實在是太正常了。”</br> 是嗎,很正常嗎,真的覺得正常的話,根本不會提起來吧,就是很在意,才會這么深入地思考。</br> 清歡摸了摸耿修的頭,毛茸茸的又黑又軟,“不要想太多,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不是嗎?這就夠啦。”</br> “我……”</br> “我跟你去見你爸媽了又怎樣呢,我不喜歡跟不認識的人見面,也不喜歡跟他們吃飯,耿修,你得明白一點,我們在一起是沒有任何負擔和壓力的,然而這一旦和家庭掛上鉤,那就不一樣了。”</br> 耿修反應了好一會兒:“你、你是不婚主義者?”</br> “也可以這么說。”她親親他,“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不會有成家的打算。”事實上這輩子都應該不會有。她無法去信任一個陌生人與之共建家庭,也不會以自己的身體為藍本孕育新的生命。“我想就算你父母見了我,他們也不會讓我們在一起的。”</br> 她有太黑暗太骯臟的過去,任何正常的家長都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娶她這樣的女人。</br> “我不明白……”</br> “我們做的時候我從來不讓你做措施,你潔身自好是一方面,我不能生育,是另一方面。”他看起來很喜歡孩子的,以后一定是個好爸爸,可惜她并不能成為一名母親,她也不想肩負起那樣的責任。她活在這個世界上,覺得一個人是最好的。如果有了孩子,血脈相連,她很難去承擔一個生命的成長。</br> 耿修呆呆地看著她,清歡拍拍他的臉,“想離開就趁現在,我們之間沒有未來。”</br> 她坦誠的近乎殘忍,耿修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他只能這樣看著她,這個女人這么美,這么誘人,他只是看著她,內心深處就充滿喜悅。“……我不在乎孩子的,你想丁克也沒關系,我還有好幾個哥哥,而且我家也沒有皇位,不需要繼承。”</br> 清歡輕笑,“跟我在一起,你要面對太多了,放寬心最好,合則聚,不合則散,不要強求。”</br> 她一早看到了未來。</br> 這么美好的人,她跟他不會開花結果。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寄托任何希望,孤獨了這么多年,她已經習慣了孑然一身。</br> “我沒有強求。我喜歡你,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耿修抓住她的手,“不結婚也行,不生孩子也沒所謂,我父母不會在意的。”</br> 可他這么說了,清歡也并沒有多么高興。她只是難得那么溫柔的凝視他,不像平日里的風情萬種,也沒有慵懶的漫不經心。溫柔的叫耿修想要落下淚來,他湊上去親親她,喃喃地說,“我喜歡你,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br> 這種時候,似乎只有最親密的肢體交纏才能說明愛情濃烈的程度。今天晚上的耿修一反平時的束手束腳,雖然仍舊青澀,卻格外大膽狂野,這種粗魯清歡很喜歡,能讓她這么喜歡的男人不多了當彼此汗水交融相擁入眠之前,耿修迷迷糊糊地問:“對了……你、你姓什么啊……”</br> 清歡笑笑,捏他耳垂,“我沒有姓。”那樣令人惡心的姓,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br> “哪有姓清的……”已經很困的耿修嘟噥了一句,習慣性地抱住清歡的腰,把臉埋進她胸口。那種芬芳與溫暖,他想,他永遠都不想失去。</br> 清歡仍舊只是笑,沒有說話。她很喜歡這個男人,但是她喜歡過太多東西了,很多得到了,很多沒有得到,那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學會不強求,如果能夠快樂一點的活下去,忍痛割舍掉喜歡的也并不是多么難以忍受的事。</br> 她就是這樣想的。</br> 耿修說的那些話,什么不結婚可以,不要孩子也可以……這些清歡都是信的,耿修不是會撒謊的人。可是不婚不育算什么,他出生在警察世家,即使有些秘密能隱藏,她的過去又該怎樣說謊?也許耿家人能夠接受一個不能生育的不婚主義者,可沒有哪個家庭能接受一個被強奸過還打過胎的女人。</br> 耿修出身在美好的家庭,不能理解她這樣的人,遭受過的那一切有多么難以忍受。她不希望被別人揭開過去的傷疤,也不想他們順著他的過去,挖掘出她曾經的過往。她已經金盆洗手了,很多事情都不再做了。</br> 竟然會現在跟個警察在一起,明明最初的想法是春風一度呀。清歡的煙癮又犯了,她將耿修推開,放輕腳步下床,怕煙味吵醒耿修又出了臥室,不出意外打火機又被藏起來了,只是這次不知道是扇扇還是他干的。再一次用燃氣灶點煙,清歡推開窗戶,她看向遠方。這里的視野非常好,從這里眺望,可以將整個城市的夜景收入眼底。</br> 看萬家燈火,車水馬龍,她被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br> 聽到身后有動靜,她回頭一瞧,一大一小兩個家伙都站在后面,動作很同步的在揉眼睛,一邊揉一邊看她,然后異口同聲的控訴:“你又抽煙了!”</br> 清歡:“……”她舉手投降,立刻摁掉,心里可惜的不行,這可是好煙啊,抽一支神清氣爽,兩支就置身天堂。</br> 說起來她也很佩服這兩人,她只要一抽煙,一抓一個準,難不成這是什么特異功能?“好了我不抽了,你們回去睡吧。”</br> 扇扇很乖的轉身走了,耿修迷迷糊糊地來拉她,清歡被他握著,心里卻想,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