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碗湯(二)</br> 因為頭天晚上沒睡好,第二天早上洗漱時照鏡子清歡覺得自己的黑眼圈重的像大熊貓。她撓了撓頭發,環顧了下這個小房間。房間小洗手間更小,但她愛干凈又會收拾,就算是小屋子也看起來非常溫馨。</br> 這是她的家。</br> 絕不能讓鐘朗再進入自己的生活。她不敢賭鐘朗是無意間出現還是別的什么,她也不想再跟這人有什么牽扯,所以昨晚噩夢醒后她就決定辭職了。</br> 雖然很舍不得這里,可她必須離開,遠遠地躲開一切有可能與鐘朗再次糾纏的命運。家還會再有的,可命只有一次,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她只會死掉。她重生的這幾年省吃儉用也存了快十萬塊錢,完全可以到另外一個城市重新開始。有些麻煩,但比起做鐘朗的女人,這簡直就是天堂。</br> 早餐也沒什么心情吃,清歡化了個淡妝以掩飾憔悴之色,拿了包下樓,結果剛出小區門口就聽見有人按車喇叭。她不習慣多管閑事,沒有多加理會,可喇叭聲卻越來越大,于是她回頭去看——霎時間臉色慘白。</br> 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邁出穿著西褲的長腿來,鐘朗英俊的面容帶著溫柔的笑容,出現在清歡面前。</br> 她立刻渾身發抖,怕的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人一步步向她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靈魂最脆弱的地方,一步一刀,劇痛無比。可她也不敢逃,只能緊緊地抓著手里的包帶,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里閃爍著水汽。</br> 極美,也極柔弱。</br> 即使她穿的是非常非常普通的衣服,戴著一副能把小臉遮住大半的黑框眼鏡,但這仍然無損于她動人的美貌。鐘朗險些抑制不住那股想要將她壓在身下蹂躪的沖動,他的眼睛里露出清歡熟悉的掠奪的光,這讓她心驚肉跳,不覺隨著鐘朗的靠近往后退。可退了兩步她就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太刻意,于是按捺住想逃的沖動,還故作平靜地跟人打招呼:“……鐘、鐘先生,好巧,你、你怎么會在這兒?”</br> 可惜鐘朗不是那種要臉的人,他毫不隱瞞地表現出他對清歡的興趣,只不過和前世相比,這一次的興趣戴上了溫和紳士的面具。“不是巧,我是因為想見你,所以才會在這里。”m.</br> “……”清歡頓時不知該怎么回話了,經歷過那樣絕望的前世,她生命里所有的火花都變得寂寞而暗淡,再也找不到任何希望。連帶著似乎大腦都遲鈍了許多,沒有勇氣沒有未來,除了逃跑什么都不知道。</br> “啊,這么說可能有些唐突了。”鐘朗輕笑,遞過一個印著早餐字樣的紙袋子。“你應該沒有吃早餐吧?”</br> 他給的食物,她根本不敢吃。誰知道里面會不會有催情的東西或者是……毒品。清歡視鐘朗如洪水猛獸,咬著唇瓣往后退了一步,搖頭說:“不用了我吃過了。”</br> 可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男人修長的手指捏住,被迫張開來,鐘朗湊近了輕輕一聞,面上還是帶笑的,眼睛卻冰冷無比:“只有薄荷的味道,還是吃我送的吧。”</br> 她想掙扎,輕輕松松就被鐘朗扭住手腕抱了起來,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就好像她天生屬于他。清歡嚇壞了,想要叫救命,可是被那雙黑眸一看,頓時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念頭——恐懼深刻入骨,無法改變。</br> 鐘朗把她抱進車里,然后當著清歡的面上了中控鎖,早餐遞到她面前:“吃。”</br> 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清歡想,她早該知道鐘朗不是好對付的人,昨天晚上她竟然還愚蠢的浪費了一夜的時間考慮要不要離開,她應該相完親就走的!</br> 可現在她只能接過早餐袋子,里面是滾燙的八寶粥跟包子,清歡拿起一顆包子咬了一口,她食不知味,即使這包子是五星大廚做的也嘗不出什么味道來。但是……包子在嘴里嚼了兩下,不敢咽下。</br> 她真的不敢咽。前世之所以會沾上毒,就是因為這些普通的日常食物,她不疑有他,直到因為反抗毒癮發作,才知道自己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這一世她的人生才開始不久,她安穩的日子還沒有過夠,她不想再喪失尊嚴匍匐在鐘朗腳下,真的去做一個女奴。</br> 她想要……</br> “怎么不吃?”然而男人的聲音如同吐著信子的毒蛇,輕柔動人,又暗淬毒汁。</br> “求求你……”她嘴里的包子沒有咽下去,可憐巴巴地看著鐘朗,訴說著自己的祈求。“我不想吃……我不想……”</br> “哭什么呢?”冰涼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鐘朗的表情簡直稱得上是柔情萬千的:“只是吃個早餐而已,為什么不吃?”</br> 為什么不吃?</br> 為什么?</br> 清歡搖著頭,她抓住鐘朗覆在自己面頰上的手,只覺得恐懼入骨,她怕死了這個男人,根本不想再見到他。被他撫摸的時候再也沒有甜蜜的感覺,就好像被殘酷的野獸舔舐著身體,瀕臨死亡之前的掙扎而已,因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會死去。“……我怕……”</br> “有什么好怕的?”</br> 他的表情那樣好整以暇,烏黑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是清歡的身影,她曾經那樣的愛過他,可此刻愛沒有了,只有無盡的恐慌與掙扎。清歡知道他是故意的,鐘朗最喜歡在她不聽話的時候折騰她,也許……他早就知道了,否則怎么解釋他出現在這個小城市的理由呢?這一世她很快就離開了首都,連那部讓自己一舉成名的電影都沒有拍,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讓鐘朗認識她!</br> 那就只剩下了一個可能性,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重生了。</br> 這個想法讓清歡渾身發涼,鐘朗親吻著她顫抖的面頰,“怎么了小乖,不認得我了么?”</br> 她想去推他,沒了力氣,只有無盡的黑暗與絕望撲面而來。</br> 完了,一切都完了。</br> 她仍然是他的。</br> “不……”</br> “要聽話。”鐘朗親親她,眼睛里閃爍著清歡看不懂的光。“這樣我才不會生氣。”</br> “不要……”她小聲啜泣著,“我不要……”</br> “不要什么?”</br> “不要你……”一邊說一邊推搡著他,似乎他是魔鬼。</br> 他的確是魔鬼,無情無義冷血殘酷的魔鬼,他想要的就一定要抓在手中,一切表現出來的美好都是幻象。“什么都可以,唯獨不能不要我。”</br> 清歡聽了,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可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生命是這樣寶貴,她怎么能這樣糟踐自己?“不……”</br> “乖乖,來我親親就好了。”</br> 鐘朗用冰冷的薄唇親吻清歡摻雜著淚水的小嘴,火熱又強勢,這么清甜這么可愛,他曾經緊緊抓在手中的,后來失去了。然后他的生命缺失了一大半,就算再多的權勢金錢都無法彌補。</br>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重要,但那意味著么,鐘朗沒有想過——他習慣了唯我獨尊,所以他的挽回也是如此簡單。</br> 你喜歡溫柔的我,那就給你溫柔的我。</br> 但那并不是真的呀,他永遠都不會懂。</br> “你會愛我的,小乖。”鐘朗捧著她的臉,“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我以后都會做個很溫柔的人,好不好?”</br> 清歡搖頭,她只能搖頭。“不……”</br> “不許拒絕我。”語氣變得冷硬了些,隨即又緩和下來。“乖,我們重新來過,你還記得嗎?你以前很愛我的。”</br> 有點像個急于和好的孩子,但哪個孩子有他這樣不講理?</br> 可是清歡的愛已經沒有了呀,她深深地被前世的痛苦纏繞著,不管是屈辱的愛情還是屈辱的死法。死過一次清歡才明白,對鐘朗這樣的人來說,她卑微的如同螻蟻,得不到任何尊重——她只能依附。</br> 鐘朗捧著這嬌嫩的面頰,少女的皮膚細膩的如同凝脂,他喜歡她的每一處,于是忍不住覆上輕吻。真要說尊重他仍然不懂,他只是無法忍受失去的疼,所以失而復得的時候,只想要好好保護。</br> 她太脆弱了,即使在他的羽翼下,也仍然脆弱的一觸就破。所以他需要小心、再小心。</br> 清歡不敢說我不愛你了,她無法預測聽到這句話的鐘朗會做出什么事來,即使此刻的他看起來很正常,但喜怒無常正是鐘朗的性格特征。在親吻中她微微瑟縮了一下,然后說:“我、我要去上班了……”</br> “先吃早餐。”</br> “不……”她怕的哭出來。“我不吃……”</br> 鐘朗拿起一顆溫熱的包子,自己咬了一口吞下肚,才遞到清歡面前。她看著被他咬過的包子,有些事情不說也心照不宣。她不敢再拒絕了,這已經是她記憶中鐘朗難得的讓步。他不喜歡別人質疑他,尤其是她。</br> 她試探著咬了一小口,留下可愛的牙印子,卻仍是食不知味。鐘朗見她這樣聽話,眼里的戾色才稍稍退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