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碗湯(九)</br> 可是她真的會說到做到嗎?</br> 當然不可能。</br> 顧家夫妻雖然對她不好,但對唯一的女兒顧盼卻是愛如掌上明珠,絕對不允許顧盼有一點危險,所以他們既然答應了她要讓顧盼跟邵言之分手,那就絕對不會食言,而且這對愛面子的夫妻還會維持這個秘密,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而被愛情沖昏頭腦的顧盼絕對不會答應跟邵言之分手,這幸福的一家人,也許就要因為這件事分崩離析了呢。</br> 什么親情呀愛情呀,不過都是風平浪靜時興起的,只要找準命門,沒有不能被摧毀的感情。清歡很高興地看著顧家夫妻,當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心中的盤算,他們要是以為她還是從前的清歡,那可就大錯特錯了。</br> 她回來不是以德報怨的,而是以牙還牙的。</br> 看著慈父嚴母的家庭破碎,美滿動人的愛情充滿磨難,只是想想都叫人覺得開心。清歡臉上的笑容高深莫測,看的顧家夫妻莫名覺得詭異,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一樣。</br> “既然你們答應了,那暫時就這樣吧,我要走了,再見。”</br> “等等!”</br> 被顧父叫住的清歡當然不會異想天開的以為對方是想要把自己留下來,他們根本視她如瘟疫,躲都來不及,怎么會留?“還有什么事?”</br> “你不會再出現了吧?”</br> 這要是三年前一心為這個家著想的自己,聽到這句話該多傷心哪,然而此刻的清歡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主動權掌握在我手里,什么時候出現,還有什么要求,那得看我心情,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問我?”</br> 說完她打了個響指,顧家夫妻驚恐地看著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黑西裝們,夫妻倆緊緊依偎在一起,充滿了害怕。清歡看著他們這副慫樣,大笑出聲:“那么,爸爸,媽媽,來日方長,以后再見。”</br> 她本來想讓黑西裝們直接站在客廳等著嚇人的,后來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便讓他們藏起來,這樣這老兩口就被嚇了兩次,想想就開心的不得了。為了保證自己的可怕,她走到門邊的時候特意挑了個角度給了顧家夫妻一個回眸,成功讓他們哆嗦了一下,然后才帶著笑離開了。</br> 結果電梯門剛打開,薛華英俊的臉就出現在她眼前。清歡雙手環胸:“有事?”</br> 薛華目不能視,但他能分辨聲音,一聽到清歡說話就把手伸了出去:“寫字。”</br> “哈?”就算清歡再聰明,也不知道他這抽的是哪門子風。</br> “在我的手心,寫字。”鑒于她有可能跟別人不一樣,所以薛華的語氣很柔和。“隨便寫什么都可以。”</br> 清歡瞄了他一眼覺得他奇奇怪怪的,隨意在他手心劃拉了兩下,薛華全心全意地感受著,一開始是順著筆劃猜測清歡寫的什么,豬……頭……剛反應過來是這兩個字,都沒去想這是什么意思,就被陌生又奇妙的感覺帶走了全部注意力。</br> 那種酥酥麻麻,好像有恰到好處的電流從腳底板升起直沖頭頂,又新奇又刺激,但卻并不討厭,最神奇的是,這種感覺只有清歡能帶給他。來的路上薛華也用司機保鏢等人試了幾次,結果無論是誰,無論男人女人,都不行。</br> 清歡瞇著眼睛,薛華這是怎么了?這表情這動作……怎么看,都像是春心萌動了。而且還是對著她?“你還好吧?”</br> “我很好。”薛華用了幾秒鐘迅速冷靜下來,雖然這一瞬間的感覺很奇妙,但他是個不相信情感且十分理智的人,清歡是有些特別,但也沒有特別到哪里去——至少目前沒有,所以他仍舊維持著淡然溫和的表情,“回去了。”</br> 說完也沒等,自己按了電梯,要不是清歡速度快,差點被擠到中間。</br> 能夠自己思考的事情不習慣發問,本來她還想問薛華來這里做什么,是不是擔心自己說漏嘴,然后她就覺得自己想太多,薛華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紆尊降貴做這種事,太蠢了,也太沒格調了,他身邊那些黑西裝就在她身邊,除了給她裝逼保護她之外,更大的原因恐怕是為了監視她吧。</br> 那是為什么呢?他來找她,不會就是為了讓她在他手心寫字吧?</br> 一個男人,跑了這么遠,到一個平時根本不會去的地方,就為了讓一個女人在他手心寫字,怎么想都很曖昧。清歡舔了舔唇瓣,大致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對感情失去渴求的同時,她變得非常敏銳,能夠從一個人的眼神表情或是神態動作中揣摩到對方的心情與想法,薛華再厲害也是人,哪里掩藏的住呢。</br> 或許他認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可清歡不這么覺得。只不過她也沒打算戳穿,反正這件事了結之后大家各走各的,日后互不相干,她是瘋了才會給自己找麻煩,薛華最好永遠都意識不到,那才好呢。</br> 回去的時候清歡發現這并不是去監獄的路,她眉頭皺了一下:“你要帶我去哪里?”</br> 薛華正在閉目養神:“你想去的地方。”</br> 她想去的地方……“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去哪兒?”</br> “他們搬家了,這是新的地址。”薛華說完,一個黑西裝遞過來一個文件夾,清歡看了對方一眼,打開瞧了瞧,服氣的說,“你真貼心。”</br> 聞言,薛華輕笑起來,他和貼心這兩個字可扯不上一點關系,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高興。“我不會跟你進去,這是你的事,你自己解決。”</br> 這話正和清歡的意,她也不喜歡別人來插手自己的事,尤其還是在她一個人能解決的情況下,依靠別人,實在是太讓人不安了。</br> 到了目的地,她打開車門,手上拿著文件夾,對薛華說:“你可以先回去,不用等我。”</br> 薛華沒說話,用沉默表達了拒絕。清歡順勢白他一眼,心想愛走不走,誰知下一秒薛華就說:“不許對著我翻白眼。”</br> 清歡狐疑:“你怎么知道我在翻白眼?”之前她就覺得奇怪了,聽覺觸覺再厲害,也不可能“看見”她的動作吧?所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一步將端坐的薛華摁倒,果不其然,在他耳朵里發現了耳麥。</br>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能通靈呢。”</br> 被撲倒的薛華淡然地伸手想推開她,結果所觸之地格外柔軟飽滿,他先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本來像他這樣對男女之事完全沒有**的人,摸到什么都是心如止水的,可是現在……薛華覺得胸腔有點滾燙,似乎有什么東西灼燒著他的唇舌,讓他說不出話來。</br> 這番沉默看在清歡眼里就成了淡然,她揮開薛華的人,也是自己自作自受,又把耳麥給薛華戴了回去,“我走了。”</br> 薛華更加淡然地嗯了一聲,幾秒后自己坐了起來,黑西裝們都是知道他不喜歡人碰的,因此無人敢扶,自然也就無人看到薛華正襟危坐后輕輕搓了搓手指,似乎在回味什么。</br> 眼前是一棟老舊的單元樓,樓梯年久失修,踩上去的時候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樓道陰暗潮濕,樓燈早就壞掉了,還有一股難聞的臭水溝的味道,墻壁上全是辦證通下水道之類的小廣告,整棟樓死寂而安靜。</br> 這樓已經有些年頭了,如今住在里頭的都是些經濟比較拮據的人,清歡不明白那人為什么也會在這住。三年前的判決她還有印象,法院判處她十年有期徒刑的同時,還有四十萬的賠償,但顧家為了表示善良與愧疚,足足給了對方一百萬,按理說有了一百萬可以過上非常滋潤的日子,可那家人怎么會住在這種地方?</br> 到了目的地,她摁了兩下門鈴,很尷尬,門鈴根本就是個擺設,什么聲音都沒有。清歡撇了下嘴,敲門。</br> 敲了很久很久,里頭才傳來一聲辱罵:“神經病啊敲的這么急你爹媽死了沒埋來要飯嗎?!”</br> 清歡有些遺憾的想,不知道親生爹媽在哪里,但養父母她確實是很可惜他們還活著的。</br> 下一秒門被唰的一下拉開,露出一張蓬頭垢面看不出來人長相的臉來,只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是個女人。</br> “嗨。”清歡笑的分外可愛,但開門的人卻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隨后便是仇恨,第一反應竟然是去拿門邊的掃把對著清歡打,一邊打一邊罵不絕口。</br> 雖然她的日子過得比較悲慘,但清歡并不喜歡給顧盼背鍋,而且這女人看起來跟個瘋子似的,萬一她被咬了怎么辦?所以她一直別在背后的那只手倏地亮出武器——剛才在樓梯間撿到的一根木棍,打掉女人的掃把不說,順便給了女人一棍,讓對方冷靜點兒。</br> 挨了打后女人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后更瘋狂了,清歡瞅準她要再撲上來,眼睛一瞇:“你要是再敢攻擊我,別怪我把你手指頭一根一根剁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