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碗湯(五)</br>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br> 男人沒有回答清歡的問題,反倒是問她:“你想要什么?”</br> 似乎是要跟她做個交易。清歡看了下四周,考慮了下自己劫持這個人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后興致缺缺:“當然是從這里出去。”</br> “就這樣嗎?”</br> 對于清歡的心愿會如此簡單,男人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議。清歡瞄了他一眼:“當然還有別的,可是你既然選中我,難道會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嗎?”</br> 她講話這樣不客氣,男人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是脾氣很好的笑起來,清歡注意到他笑的模樣很好看,眉眼彎彎,很無害的樣子。但是她絕不會認為這人是真的無害,越是看起來無害的人,其實越是危險。她考慮了兩秒,又問道:“所以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br> “很簡單。”男人微笑著,烏黑的瞳仁定央央的“凝視”著清歡,“我需要你做我的未婚妻。”</br> “……”她腦子里不知道過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念頭,可清歡覺得自己再古怪也沒有這個男人古怪,她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男人,感覺他可能是病得不輕,他長成這個模樣,看起來有權有勢,竟然需要在監獄里找女人當未婚妻?難道不是他隨手一揮就有大把大把的女人前仆后繼嗎?</br> 男人繼續說道:“當然,我不會虧待你,不管怎樣,我都能保證你的心愿完美實施,你要做的,就是扮演好這么一個角色。”</br> 清歡問他:“我想要什么都行?”</br> 男人點了下頭。</br> “從這里出去,報仇,橫行霸道,我想怎樣就怎樣?”</br> 她如此直言不諱,反倒有種率真的可愛,男人輕輕頷首:“這是當然,我的未婚妻,自然有這個權力橫行霸道。”</br> 這實在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問題就在于這到底真實與否,事后自己是真的能重獲自由,還是會被滅口。不過清歡左右想了一下,在拒絕與答應之間一衡量,感覺還是后者比較劃算。不過如果這樣子的話,先前她的計劃就要全部改變了,任誰也想不到半途會殺出這么個程咬金來,完完全全打亂了她謀算好的一切。</br>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讓她的離開變得理所當然并且簡單。清歡瞇著眼睛:“你應該知道我是被誣陷的,如果我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洗刷自己的冤屈,證明自己的清白。”</br> “哦?”男人的聲音很是溫柔。“那你打算怎么洗刷,怎么證明呢?”</br>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你操心。”</br> “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男人淡淡地說著完全出乎清歡意料的話。“只不過這些證據可以給你,但是要在我的事情結束之后。”</br> 也就是說,他要的是一個劣跡斑斑有著前科甚至還坐過牢的未婚妻,這大概就是為什么他看中清歡的理由。混合區這些年進了不少女囚,清歡不是第一個被男人觀察的,也不是最后一個,但卻是所有女人中最讓他滿意的。</br> 不管是果決的性格還是敏銳的思維,都非常符合他的要求,最有意思的是,在混合區生活了三年,仍然能保持己身的干凈與原則,這才是她真正異于常人的地方。能夠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變成今天能自保甚至還能保護別人的強者,即便是男人也不得不承認清歡的優秀。</br> 這和三年前為家人頂罪的她完全不像是一個人。而如果她還是三年前的模樣,他連看她一眼都懶,怕是她早死在監獄里了,又哪能引起他的注意呢。</br> “沒問題。”清歡干脆利落的點頭答應,她這種性格很對男人的胃口,因為他的表情變得更加柔和,看起來真的是有著非常好的脾氣。“你還有什么其他要求么?”</br> 清歡想了想:“方良才也得放出來,我答應過他。”</br> “沒問題。”</br> “還有。”</br> “嗯?”</br> “趕緊給我找身干凈衣服,我特別想洗個澡。”</br> 監獄里洗澡艱難,一是環境,二是總難免會引來偷窺,每次洗澡都是匆匆而過,她覺得自己身上都要卡層灰。</br> 既然出來了,當然就不用回去了,這片地下區域設施完全,什么都有,很快就有人送了女裝過來,清歡順勢進了浴室洗澡,這一洗就是一個小時,洗的她快把皮搓掉了一半才出來。</br> 男人仍舊坐在桌前,聞聲朝她的方向看過來:“好了?”</br> “嗯。”她換上了新裙子,剛才照鏡子的時候自己都差點被美到,可男人卻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這讓清歡有點挫敗感,要知道就算是跟她認識了好幾年的方良才有時候看她都會流口水,她的女性魅力毋庸置疑,美人計用起來方便極了,但在男人面前好像一點效果也沒有。于是她口氣很沖的問:“我不好看么?”</br> 男人眉毛一揚:“應該是好看的吧,他們都說你好看。”</br> 好看就是好看,什么叫應該好看?而且“他們”是誰?清歡正想問,但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從一開始進入這個房間以來男人就看著她,但那種看總讓她感覺怪怪的有點詭異,并且他的黑眼珠大的異于常人,還有方才他轉向自己的方式……清歡走近男人,在他眼前揮了揮手。</br> “不用揮了,我看不見。”男人聲音平靜,并不在意自己的眼盲。</br> 清歡收回手,原來這人竟然是個瞎子。可是他的耳朵那么厲害,隔得老遠只憑借細微的足音就能辨別她的方向。她無意去揭別人的瘡疤,尤其是在這人算是她衣食父母的份上,“你剛才說他們,他們是誰?”</br> “我的下屬,以及觀察你的人。”男人像是在跟清歡閑話家常。“他們都說你長得很好看,可惜我看不見。”</br> 他的語氣充滿了真誠的惋惜,似乎看不到清歡的美貌對他來說真是件非常難過的事情。對此清歡報以一笑,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雙手。他應該極少被人觸碰,因為他反射性的就要扭斷清歡的手腕,只不過她也不簡單,兩人過了幾招,男人停下來,清歡便將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臉上:“喏,雖然看不見,但是憑借觸覺的話,你仍然能感受到我有多好看。”</br> 她的這股自信從入獄之后開始呈直線上漲,男人從善如流的用修長的手指一一丈量過她的五官,然后贊嘆道:“非常完美。”</br> 他喜歡完美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br> 清歡一屁股坐在男人的桌子上,翹起二郎腿,既然得知對方看不見,她也就不在意自己的短裙會不會走光了,反正就算她真空對方也看不著。“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br> “薛華。”</br> “讓我做你的未婚妻,總得有點任務交給我吧。”清歡不覺得世界上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發生,就算有也絕不會落在她頭上。她跟薛華之間這場交易,勢必要讓雙方都滿意,畢竟拿了人家的好處,總得付出點代價。</br> 薛華的笑容很淺很溫暖,“以后你會知道的。”</br> 喜歡賣關子的男人,總以為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清歡跳下桌子去,她不是很愛穿鞋,房間的地面又全部鋪著厚厚的地毯,于是干脆赤著腳:“我不用再回監獄去了吧,這里有我住的地方么?”</br> 薛華道:“你和我住一起。”</br> 清歡沉默了兩秒說:“我賣藝不賣身的。”她不做那種出賣身體依附男人來求得自由的事,如果薛華真要她的身體,她不樂意的情況下,宰了薛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br> 她這人從來不吝于教訓那些想要為難她的人,反正為難她的都不是什么好人。</br> 聞言,薛華露出笑容來,他臉上總是帶著很禮貌很溫和的笑,一點都不生氣,似乎沒脾氣:“我不會碰你,但我要你同我形影不離。”</br> “……你上廁所我也要跟著么?”</br> “這個就不必了。”對清歡的滿嘴粗魯,薛華表示的很包容,“你開心就好。”</br> 清歡仗著他看不見對他翻了個白眼,薛華喉間笑聲不斷,似乎覺得她很有趣,和三年前的她判若兩人,而自己挑選了她,也真正可以說是眼光獨到,希望她不會讓自己失望。“休息去吧。”</br> 然后沒等清歡走兩步,他又悠哉悠哉地說道:“下次別對著我翻白眼,那很不禮貌。”</br> 清歡停了腳步,又聽他補充道:“不過對別人就無所謂了,對待你親愛的未婚夫,還是溫柔體貼像個小女人比較好。”</br> 清歡瞇著眼睛打量他,好奇他是怎么察覺自己的白眼的。她知道有些人生來五感敏銳,就好比她,但敏銳成薛華這樣,別人對他翻個白眼都能感覺到,未免有點太夸張了。</br> 不過她也沒問,轉身走了,等到她的腳步消失,薛華才從耳朵里拿出一個小型耳麥,唇角笑容不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